《你才像玩家![无限]》作者:画淞 文案: 怪盗鹿野心狠手辣,让全世界麻爪。 然而,他和抓住自己的仇人一起进入了一场诡异的游戏中,两人还被迫成为了搭档! 从马戏团到精神病院,从游乐场到高中校园。 玩家方血流成河,77组不动如山。 “请问77组有什么夺冠秘诀吗?” 池念屿想了想,面无表情:“爱演,能苟。” 鹿野微笑:“自信一点,别人就不敢相信你是玩家!” “……” 好家伙!走别的玩家的路,让别的玩家无路可走! 智商武力双max疯批美人受X纯情面瘫·皎皎明月攻 *微克苏鲁(真的很微),有私设 *望垂怜 “凭什么同样的出身,一个是清风霁月的君子,一个是万人唾骂的罪人?!” “那我便要天上的月亮做我的垫脚石,做我的矛与盾!” 内容标签:强强,幻想空间,无限流,爽文,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野,池念屿┃配角:云怀烟,仇曲生,道格拉斯,白安纳,白乔乔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仇人变身黄金搭档 立意: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第1章 怪胎马戏团(〇)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正随着“咔嚓咔嚓”声缓慢地向前移动。 几乎滞凝的空气偶尔流动,带来潮湿寒冷的气息,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腥臭气。一人高的木箱子摆了满地,有些没封好的箱子里露出精细的瓷器,细腻的装饰品在黑暗里骸骨般死气沉沉。 火车? 鹿野揉了揉眼睛,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还在昏迷的人,露出狐疑的表情。 昏迷的人似乎是个混血儿,虽然头发是黑的,但是面部轮廓偏西化,鼻梁高挺,嘴唇削薄,整张脸英俊逼人。 鹿野的视线从上到下逐渐移动,审视着昏睡的池念屿,看了一圈之后又重新聚焦在他的右手拇指上。那里有一个黄铜扳指,看起来很古旧,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他越看越好奇,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想近距离看看,全然没注意扳指的主人已经醒了。 池念屿半睁开眼睛,渗漏出一点蓝色的光。他的夜视能力可不像鹿野那么好,一片漆黑中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人形,他条件反射地捏住那人的手腕,右手朝着他的下巴就是一个凶狠的勾拳。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人影竟然向侧面翻了个跟头,灵活地避开了他的攻击,顺便把手腕抽了出去。 黑暗中,那人嗤笑一声:“身手不错呀热心市民,认识一下?” 池念屿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对这个身手不凡的人颇为忌惮,又隐隐觉得熟悉。皱着眉和他交换了姓名,得知对方原来就是自己昨晚铐在树上的怪盗。 “被你铐上之后我醒了,看到他们趁你不注意,再加上我丧失行动能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打包抓来了这里。”鹿野好像浑不在意,语气散漫。 “……我们怎么会在火车上?”池念屿思索着,摸了摸白腻冰冷的瓷器,这触感,绝对是精品。 “我像知道的样子?”鹿野挑了挑眉反问。 这时,两个人脑中凭空出现了一道声音: 【欢迎来到直播惊悚游戏,《鲸落》第二季。】 【各位身边的人就是各自的搭档,第一场游戏采取PVE积分模式。】 【玩家需寻找线索,完成任务。】 【副本“怪胎马戏团”加载中,请稍候……】 车厢里的空气变得更冷了,封闭的空间不知在哪里破了个口子,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里钻。可即使这样,那股死鱼般的臭味也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明显,好像有人在这里藏着腐烂的尸体。 “啪——” 池念屿从箱子上下来,踩到了什么液体,一瞬间空气中就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腐味道,仿佛他踩破的是什么生化武器。 鹿野捏着鼻子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四处摸索,想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既然车厢里的空气流通并没问题,那高处一定有通风口一类的东西。 这么想着,鹿野便踩着墙壁窜上了顶棚。可惜,除了灰尘和蜘蛛网,他什么都没找到。 而地面上,池念屿也刚搜索完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出口。 他放弃了离开的想法,慢悠悠地说:“出不去,别找了。” 鹿野听他的口气直皱眉:这人怎么说话连点起伏都没有,都这时候了还耍什么酷? 他努力压制住暴打池念屿一顿的冲动,深呼吸后尽量平稳地说:“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都没不乐意呢,你摆什么脸色?!快找出口!” 池念屿一愣,语气有点无辜:“我没置气,是真的出不去。” 鹿野嘴角抽了抽,不再搭理他,专心回头去找到底是哪里漏风。而池念屿,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少见的有点愧疚。 他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向来痛恨臭名昭著的鹿野,然而现在对方却因自己而被关了进来,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半天之后,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干巴巴地说:“不好意思。” 鹿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嗤笑一声,不知道是因为不屑这句道歉还是别的什么,但不愿搭理人的意思很明显。 这时,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叮——77组玩家鹿野、池念屿信息录入完毕。】 【玩家角色:威廉、尤金。】 【游戏首要任务:保证自身存活。】 【游戏加载完毕,祝各位好运。】 广播结束后,车厢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鹿野从墙上下来,坐到池念屿旁边的箱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瓷瓶,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几秒钟,他突然笑了一声,说:“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只能先玩这个游戏。它也说了,得先活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呗。” “怎么样?一起玩玩?” 池念屿把视线移到别处。虽然一切还是未知,但既然是游戏,就会有胜负。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是一路赢下去,才有机会揭开背后秘密;而输的代价,他们不一定承受得起。 虽然和这道德败坏的人组队绝非他的本意,但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他转头向鹿野的方向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后者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他收回目光:“好,但是先说好,我的字典里没有‘输’字”。 鹿野冷笑:“那可真巧,我的字典里也没有‘输’字。” 这就是达成了共识,虽然两个人还是彼此防备,但起码是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下一秒,随着一声沉闷的“哐当”声,火车停了下来。 鹿野一愣,他醒来后就一直忍着不适在思考状况,并没注意到火车正在减速。 这时,货厢的门突然“哐”的一声开了,外面同样是一片漆黑,天上倒是有几颗星星,但并不能照亮车厢,反而显得格外阴森。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极佳的夜视能力还是让鹿野看清了室外的景象——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彩色帐篷聚集在空旷的地面上,帆布仿佛摆动的招魂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整个营地中一丝光也没有,毫无活人气息。 帐篷群外围有一圈稀疏的栅栏,上面贴着一些彩色的画报,那些画报上有的画着舞动的眼镜蛇,有的画着钻火圈的老虎,有的画着精彩的空中飞人表演……每一张上面,都写着RhineCircus。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空地,周围并没有铁轨,谁也不知道火车是怎么开过来的。老式的蒸汽火车将整个马戏团区域包围起来,就像守护财宝的恶龙。 寂静的夜里空无一人,只有冬日的寒风呜咽,催促他们下车。 面对这样的景象,鹿野毫无惧色地率先走了出去,似乎周围的一切并没有给他造成影响。 他走到“莱茵马戏团”的招牌下,托着下巴抬头观察。 残破的招牌被风吹的嘎吱作响,薄薄的铁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边边角角布满铁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当红马戏团的门面,倒像是丟弃了多年的废铁。 他又低下头,伸手摸了摸破旧的栅栏,黑色的栅栏入手冰凉滑腻,不像木头的质感。 池念屿也走上前,摸了摸那些“木头”。他的胆子自然不小,但是滑腻中带着湿粘的触感还是让他有些恶心。它们的质地并不是全然坚硬的,按下去有一点弹性。 就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 产生这种联想的一瞬间,池念屿的头皮有些发炸。他转过头去看鹿野,显然,对方也察觉到了栅栏的异常,但是面对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他的脸色依然没变,好像丝毫不感到惊讶。 这时,鹿野如有所感地抬起头,向马戏团望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嘴里骂了一声“艹”。 池念屿被他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发现马戏团中央的帐篷顶部突兀地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站在他们跟前一样。 那是一个小丑,他戴着绿色的爆炸头假发,眼睛是两个大大的红叉,颜料太多顺着脸流了下来,像是两道血泪,白墙一样的脸上画着一张鲜红夸张的大嘴,直接开到耳根,身上穿着一套滑稽的黄色衣服,脚上穿着红色的巨大尖翘头鞋子。 “哈、哈哈——”似乎是注意到他们的目光,那个小丑突然笑了起来。他将脑袋歪向一边,做了一个可爱的动作,活像脖子被生生掰断了。 三枚彩色的球在他手中交替飞舞,与此同时,一辆独轮车吱吱呀呀地从帐篷后方出现,踏板和轮子都在转动。他跃上车子,手上的动作不停,发出了畅快的大笑:“欢迎、欢迎——欢迎来到莱茵马戏团!” 说着话,那个小丑就骑着车向他们冲了过来。他的上半身纹丝不动,只有两条腿在蹬着踏板,手上还熟练地扔着球:“欢迎——欢迎——金发碧眼的少年们!” 池念屿头皮发麻,他还在状况外,第一反应就是先躲一躲。 但鹿野却仍然注视着正在逼近的小丑,好像能从他的脸上瞧出朵花来。 池念屿一想到他可能是杀死那个人的罪魁祸首,就巴不得他死了才好,但现在他们俩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便不得不得喊道:“你傻了吗?!快跑!!” 没想到鹿野摇了摇头,一脸平静地指向正发出癫狂笑声的、离他们还有十几米远的小丑:“你不想问问他这所马戏团的情况吗?” “???!!!”池念屿简直震惊,鹿野的表情淡定又认真,堪称麻木,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小丑骑着车闪到他们面前,血红的大嘴裂开狰狞的笑容,诡异的笑脸几乎贴到了鹿野脸上。 “欢迎——威廉。” 【叮——主线任务发布:成为莱茵马戏团的新团长。】 池念屿:“???”还有任务? 他看着一脸平静地和小丑跳贴面舞的鹿野,莫名觉得他还挺有先见之明。 “桀桀桀——”小丑还在怪笑着,兴奋地骑着车绕着两个人转圈,看起来竟然有点热情,似乎很想让他们跟自己走。 “莱茵马戏团?”鹿野摸摸下巴,“全国最有名的马戏团,怎么?你们现在在表演?” 小丑点了点头,嗓音尖细沙哑:“今晚的表演就要开始了,快和我来吧,迟到了大人会怪罪我的。”说罢他就骑上了独轮车,示意二人跟上,向马戏团中央的那顶帐篷移动。 这是要带他们进去看演出了。 大人,就是团长吗? 鹿野若有所思,快步跟上,连个眼风都没给池念屿,似乎他完全是个透明人。而后者一言不发,跟在最后,心里把鹿野划分到了精神病那一类。 到了帐篷门口,小丑收起了独轮车,然后掀开了帘子带他们进去。 帐篷里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本以为会来看深夜演出的观众肯定少之又少,却没想到观众席人山人海,根本没有空位置。 里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见小丑回来了,人群里还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好像他是什么巨星,但观众对他身后的人视而不见,仿佛鹿野和池念屿只是空气。 小丑一边向观众挥手示意,一边带着身后的人走到了观众席的最前面,那里有两个特殊的座位,离舞台比其他观众都要近。 他用手指着那两个座位,示意鹿野他们坐过去:“尤金,威廉,团长特意给你们留的座位。” 鹿野朝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坐了过去,似乎根本没看见身后复制粘贴一般的观众,全然不在意那些衣着容貌都高度相似的人。 池念屿用眼睛瞥了身后的观众一眼,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咬了咬牙,也跟着坐了过去。 待他们就坐,马戏就开场了。表演跟宣传的海报基本一样:舞蛇、驯兽、杂耍…… 气氛越来越热烈,马戏渐入佳境,表演接近尾声时,小丑又走上台报幕:“最后,欢迎鲍勃和提姆,为我们带来压轴表演,空中飞人。” 观众欢呼鼓掌,热烈地欢迎这两位演员,对接下来的表演很是期待。 “鲍勃,提姆,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全国最好的空中飞人表演!你们就是莱茵的名片!” “看!他们出来了!加油,别让我们失望!” 二十多米的高台上,两名穿着白色的紧身衣的男性演员向观众挥手示意。鲍勃和提姆是东方人,黑发黑眼,身材纤细。他们坐到高空中的横杆上,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娴熟、游刃有余。 终于,表演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在来回的摇摆中,两根银白的横杆越来越近,频率渐渐完全重合,鲍勃用腿勾住横杆,像往常一样去接凌空飞来的提姆。 “啪、啪——” 肉.体摔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尸体错位扭曲地交叠,它们身下的血斑蔓延出来,染红了舞台。 在鲍勃接住提姆的一瞬间,横杆和锁链的连接处突然断了,两个演员失去着力点,毫无悬念地从高空摔了下来。 鲍勃头朝下着地,颈椎断裂,头颅破碎,满地都是白色的脑浆,而看起来生还几率较大的提姆,竟然是额头着地,瞬间就没了声息,当场死亡。 台上的场景过于血腥,池念屿收回了目光,他胆子再大也没见过这架势,觉得自己要吐了。 可是这时,系统又发布了通知:【叮——支线任务1:代替意外死去的空中飞人演员,在三天后的正式演出中表演。】 第2章 怪胎马戏团(一) “艹!”鹿野低低地骂了一句,看着舞台上的惨状皱起了眉头。 面对眼前血腥的一幕,观众却并未发出惊呼。从意外发生到现在,他们只是小声地指指点点,似乎在指责空中飞人演员技艺不精,冷漠到残忍,仿佛之前表现出来的对空中飞人演员的喜爱都是幻觉。 鹿野不动声色地看向观众席。座位上的人大概每隔十几个,就会开始出现和之前相同的面孔,几百名观众共享着十几张脸,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他们衣着华丽,表情冷漠,动作僵硬,毫无疑问,根本不是活人。 尸体就那么在台上放了好一会儿,马戏团的团长才姗姗来迟。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学徒。 那两具残破的尸体被学徒随意地扔到了一同带来的木板推车上,随后学徒就推着车“吱嘎吱嘎”地下去了。地上的血液已经凝聚成了发黑的巨大斑块,弄脏了华丽的舞台,但是没人过来打扫。 “十分抱歉,扫了各位的兴致,今晚的表演就到这里了,请观众们有序离开。”团长脱帽行礼,举止从容淡定,并未多提之前的事故,似乎对于发生这样的事并不意外。 观众听话地陆续立场,鹿野和池念屿也站起身来,纠结要不要一起离开。 “尤金,威廉,”这时,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团长抬起头看向舞台前的两个人,换上了春风般的微笑,“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是团长格林,莱茵马戏团欢迎你们兄弟。” 按照设定,鹿野和池念屿的角色是莱茵马戏团的新人演员。 一般来说,他们这样的萌新要从学徒做起,但现在,他们莫名其妙就和刚表演过的一线演员走在了一起,代替了死掉的鲍勃和提姆,成了新的空中飞人演员。 而刚刚的死亡,似乎已经被遗忘了,鹿野怀疑这件事甚至不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所有的人都太冷漠了,仿佛死去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牲畜。 当演员的过程也很让人费解,团长之前是知道今天会有新人过来的,但“迎新仪式”也未免太别致了吧,新来的替死的? 鹿野和池念屿满头雾水,跟着大部队来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摆着两口木头棺材,还有两处刚挖好的墓穴。 这么快就要下葬了?准备的还挺齐全? 四周一片漆黑,寒风凛冽,简陋的葬礼其实就是一个入棺仪式。众人沉默地看着学徒推过来的不成人形的尸体。 尸体骨骼错位,像是破碎的人偶,白色的表演服上沾满了血液和脑浆,低温将肉.体快速冰冻,泛出青紫的颜色。 两名学徒把推车上的尸体放到了棺材里,它们身上的脏污已经凝固了,在洁白的表演服上显得格外刺眼,谁都没有要为他们换上干净衣服的想法。 棺材合上,紧接着就被放到了地下,挖出来的泥土被重新填埋回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人们全程零交流,未发一语,一时间只能听到锹撮泥土的“沙沙”声。 十几分钟,地面就变成了平整的样子,土壤的颜色和周围应该是不同的,但是在这样的夜里鹿野看不清。团长示意可以走了,人群便很快散去,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那两座新坟上连个十字架之类的标记物都没有。 “尤金、威廉,你们和我来。”小丑向他们二人招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欢快,“知道你们要过来,大人特意给你们安排了新的帐篷。” 他领着鹿野和池念屿走向营地的一个角落,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定崭新的帐篷前面,示意他们二人进去:“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就要开始训练了,晚安。” 小丑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马戏团完全归于平静,天空是浓墨一般的漆黑,因为没有手表,鹿野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估计已经是凌晨了。 马戏团深夜表演、相同面孔的观众、演员的意外死亡、其他人波澜不惊的态度……一切都是那么诡异,而且看似和他们的任务毫无关联。 “……所以,你会表演空中飞人吗?”鹿野坐在里侧的那这张床上,语气漫不经心。他在四下打量这个对于新人来说过于豪华的帐篷,视线并没有停留在池念屿身上。 “不会,没练过,”池念屿面无表情,“专业的都从那上面掉下来了。” 鹿野嗤笑了一下,仰头倒在了床上:“但是你不能掉下来呀,尤金哥哥。” “我尽量,”池念屿也躺在了床上,他很累了,“那你呢?怪盗……” 还没等他说完,鹿野就打断了他:“我也尽量,还有,在这个副本里要叫我威廉,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哥哥,别露出什么破绽拖我的后腿。” 他的语气还算温和,但是内容一点不留情面。池念屿不欲和他多费口舌,便吹熄灯中的蜡烛,让一切归于黑暗。 黑暗里,池念屿又想到了今天见到的种种异常,从被抓进来到现在应该还没超过24小时,但是接踵而来的怪事让他根本来不及多加思考。 夜深人静时,今天的经历在脑海里一幕幕循环播放,让人紧张又迷茫。 池念屿失眠了。倒不是因为胆怯,他这几年调查鹿野,将对方去过的灵异胜地基本都走了一遍,胆子大得很,但现在发生的一切过于匪夷所思,换个人经历这些可能就要崩溃了,而他还只是失眠而已。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去看另一张床上的鹿野。 和池念屿相反,鹿野几乎是闭上眼就进入了黑甜乡,看起来完全不受这些事的影响,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完全不知“失眠”为何物。 没一会儿就从他那儿响起了猫咪一样的呼噜声。 池念屿嘴角抽搐:这人警惕性这么差的吗?昨天是在公园睡着,今天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也能睡着。 对于这种碗口粗的神经,他深感槽多无口。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神经就在对方沉稳的呼吸中渐渐松弛下来,慢慢地睡着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屏幕上跃出了弹幕: 【啊啊啊小鹿是什么绝世小可爱,打呼噜和我家布偶一个样!】 【虽然但是,他心是真大啊,这么诡异的地方说睡就睡了?还有,他看到小丑的时候反应也不太正常吧,那么淡定,他真是个萌新吗?】 【再观望观望吧,他不是个花瓶就是个大佬】 【我投花瓶一票……除了颜好胆大,别的优点我真没看出来】 第二天一早,鹿野就被早期练功的学徒吵醒了。他虽然没什么起床气,但心情是肉眼可见的糟糕。 他按了按太阳穴,睡不够头疼发作时就会比平时更严重一些。 池念屿也起来了,正在整理床铺。他看了一眼旁边床上一脸菜色的鹿野,觉得有点奇怪。 还没睡够?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没事,”注意到池念屿的目光,鹿野翻身下床,也开始整理东西,“去训练场吧,得想办法先完成第一个支线任务。” “嗯。”池念屿皱了皱眉头。 他和鹿野绝对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就算临时组了个队也改变不了两人开局即仇人的设定,但相处下来,他觉得鹿野有些过于温和了,对自己甚至是有些迁就的,这显然不符合他江洋大盗的身份。 见鹿野收拾好了,两人便离开了帐篷,向训练场走了过去。 就算已经调查了他两年,真正认识也才两天而已,池念屿告诫自己,不要被表象迷惑,鹿野心思深沉,不然也不能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当鹿野和池念屿掀开训练场帐篷的门帘时,偌大的场地里只有一个人。 他穿着夸张滑稽的服装,脸上化着让人看不出本来样貌的浓妆。 小丑。 鹿野没想到这么早他就开始训练了,虽然稍微有点吃惊,但还是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早上好,乔伊前辈。” 池念屿随后也向乔伊问好。 “早上好。”乔伊向他们点头。他的声音充满活力,并不像昨晚那样尖细沙哑,看来是为了表演才刻意把声音变成了那样。 “乔伊前辈,我和哥哥初来乍到,很多东西都不熟悉,”鹿野说,“空中飞人我们之前没有联系过,正式演出前只有三天的练习时间了……” “嗨嗨,不用担心,”乔伊安慰地拍了拍鹿野的肩膀,“你和尤金以前不也是马戏团的演员吗?既然团长亲自点名你们作新一线,就说明你们的能力肯定是一流的。” “练习的事不用太担心,我和鲍勃、提姆的关系非常好,私下里经常讨论表演的细节。我会帮你们的,自信点,你们在正式演出之前一定能练好的。” “真的吗?”鹿野做出了一个十分纯真的表情,特别贴合威廉这个角色的设定,“那我和哥哥可就不客气了,以后要麻烦你的事太多了。” “没问题,”乔伊拍了拍胸脯,“我很乐意帮助你们,毕竟你们是大人点名要的人。” 鹿野只当“大人”和团长是一个人,并没有在那句话上多做纠结,而是问:“前辈,我看鲍勃和提姆似乎是东方人,但是没太看清,他们是吗?” “你没看错,确实是这样,”乔伊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惋惜:“鲍勃和提姆到莱茵有将近六年了,他们在这里连个亲人都没有,朋友也仅有马戏团的这些人。” 六年?这么长时间都没出过事,怎么偏偏昨晚就出事了?而且他们这种资历深的演员,操作上肯定是没有失误的。 昨晚锁链和横杆断开才导致了他们的死亡……这是意外吗……不,绝不是简单的意外,而是蓄意的谋杀! “他们……” “威廉,有什么话晚上到我的帐篷来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时,团长撩开门帘走了进来,打断了鹿野的问话,“现在,小伙子们,好好训练吧,莱茵的超新星,空中飞人的兄弟演员。” “团长早,”池念屿责怪地看了鹿野一眼,“威廉不懂规矩,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开始训练。”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小可爱们给个收藏吧,多给渣作者一些反馈哦 第3章 怪胎马戏团(二) 鹿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抱歉,格林先生,我这就认真练习。” 说完,就向不远处的道具区走了过去,对乔伊说:“前辈,麻烦你指导我们了。” 池念屿也走向道具区,二人在那里挑挑拣拣,决定先从简单的动作练起。 由于时间过于紧迫,他们后天晚上必须上场,至于在副本里死亡到底会不会造成玩家在现实世界中死亡,这一点谁也不知道,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能认真练习。 如果是别人接到这样的任务,八成就要折在第一关了,但是鹿野和池念屿都是身手不凡,虽然没练过马戏,但是也勉强能上手,在乔伊的指导下,一天时间就有了很大的进步。 “威廉,你真是太棒了!”乔伊看着已经能倒挂在铁杆上的鹿野,语气兴奋,“你身体的柔韧度实在是太好了!” 确实是这样,相比之下,池念屿要僵硬些,比鹿野的表现逊色一点。 “一般啦,我之前有练过一点的,”鹿野笑笑,“我哥是飞刀手啦,所以这些动作做不来。” 乔伊笑着和他打哈哈,一天之内,鹿野和他的关系突飞猛进,已经能互相开玩笑了。马戏团的其他一线演员也在这里训练,对两人非常友好,对他们称赞有加。一天下来,所有人相处得都不错,气氛很融洽。 昨晚刚目睹了朋友的死亡,今天就和代替他们的人谈笑风生?池念屿瞥了一眼舞蛇人离开的背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们和小丑三个人是最后离开训练场的。把东西归位之后,三人来到了发放晚饭的帐篷。 莱茵马戏团的食堂非常简陋,分别在早中晚提供食物,虽然饭食造型不佳,但出人意料的是原料不错,午饭的三明治里有肉,晚上竟然还有胡萝卜烩牛肉。 而且,这么好的伙食并非只提供给一线和团长,连学徒也吃一样的东西。莱茵马戏团算上学徒有一百多人,虽然每餐的肉食不多,但是这么大的总量仍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餐厅里是长条的桌子,一张桌子两边可以坐十二个人。帐篷里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在冬季的夜晚显得格外诱人。一线和学徒们坐在一起,并没有分开,看得出来,这里的所有人关系都很好。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可见,他们确实很快乐。 也是,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吃不上肉的年代,这里的生活简直堪比天堂。 虽然平时练功很累,学徒也不知道需要熬多久才能登台表演,但在莱茵,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毕竟,在待遇上,学徒和一线最大的区别就是一顶独立的帐篷。和食物相比,这一点实在是微不足道。 鹿野坐在池念屿旁边,用勺子搅动着盘子里的炖牛肉,然后舀起一块塞到嘴里:虽然肉质不算柔嫩,但是也和现实世界里食堂的牛肉质量差不多。 就算是全国最有名,莱茵马戏团也太有钱了。 这不正常。 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绝对不只是单纯的表演,暗地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只不过,这交易到底是只有几个人知道,还是所有人都知道? 这么多人都知道马戏团的“生财之道”是不现实的,那样根本无法保守秘密;但只有团长一个人知道也不可能,他一定还拉了几个人下水,威逼利诱让他们配合自己。 这些人有被威胁的,肯定还有自愿的,至于主线任务“成为新团长”,是某个看不惯团长行径的人的愿望,还是一个单纯的任务内容,鹿野也想不明白。 池念屿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晚饭,端着空盘子正要离开。他觉得这些菜的味道还可以,虽然西式的做法并不和他的口味,但现在这种环境下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鹿野。从他的视角里,鹿野并不是立绘上金发碧眼的少年威廉,还是面容过于明艳的青年。桌面上的面包和烩菜并没有动几口,低头沉思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就是对食物不满意。 他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根据他查到的资料,鹿野十八年前被豪门收.养,虽然不知道精英教育怎么能把人养歪成一个贼,但现在看来,这假少爷倒是被养出来了刁钻的口味。他觉得,这种情况下挑剔食物的精细程度纯粹是矫情。 鹿野当然感受到了池念屿的目光,但是他我行我素惯了,根本就懒得费心去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碰若无人地把干硬的面包撕碎扔到汤里,“唏哩呼噜”几口吃完,然后拿着空盘子向门口走去,把餐具放到了架子上。全程都没有看身边的池念屿一眼,就像看不见这个人似的。 池念屿跟在他后面,心情有点复杂,两天的时间相处下来,鹿野跟他之前想象的差别很大。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他查了很多鹿野的资料,这些详细的资料网上的人并不能查到,大部分网民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网络上有很多人追捧鹿野,毕竟他十分具有传奇色彩,虽然不是正面人物,但是这种迷人的反派角色一直都是全世界青少年崇拜的对象。 在被通缉的五年里,他既偷过帝王的陪葬品,也偷过金字塔里的木乃伊。目标毫无规律可言,但大部分都是具有神秘色彩的古董,被偷之前收藏在阴森的墓穴或者古宅里。 追踪专家总是试图推理出他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但鹿野实在是过于神出鬼没,基本上没被人猜到过行踪,唯一的那次还避开了围追他的人,全身而退。 有网友戏说鹿野就是个灵异事件爱好者,每次偷的东西都是出自著名的灵异胜地,但说这话的网友也就是抖个机灵,毕竟,那么多专业人士都摸不出行动规律,他一个普通人也就是皮一下罢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行事作风极尽张扬乖张,恶劣到极致。一直以戴着人.皮面具的面孔示人,和他本人相比,面具的容貌要逊色不少,虽然清俊,但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就会忘的长相,并不引人注目。 可这不影响他是同人作者的宠儿。 基本上,同人作品里,鹿野都是以一个目中无人的疯子的形象出现,然后一次次和主角相遇,逐渐无法自拔地痴恋女主(大部分是女主)或男主,最后狼变成羊,金盆洗手再也不偷,回归生活做家庭妇男。 不得不说,鹿野这种人设实在是太吃香了,几乎没人能拒绝浪子回头,更何况是一个唯我独尊、智勇双全、堪称业内传奇的浪子。越是坚硬的人,露出软肋的时候就越动人。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怪盗鹿野没有神颜,但也会成为同人创作的热门对象的原因。 他身上已经被牢牢地贴上了“张扬、乖张、残暴、心狠手辣”这些标签,再加上池念屿本就是因为仇恨才开始关注他的行踪,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这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了,所以和真人相处的时候,这种不真实感就会尤为明显。 池念屿看着鹿野走向格林的帐篷,并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感觉网上有一点说的还是很对的,那就是“自我”。 鹿野实在是太自我了,以至于两个人之间尴尬的关系都似乎只影响了池念屿一个人。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极其厌恶自己的,但池念屿觉得他根本就不在意人际关系,提出和自己组队只是迫不得已。毕竟厌恶也是一种情感,而他似乎对自己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乌黑的眼睛就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子,看似生动,实则了无生气。 两个人到现在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之外,基本上就是陌生人,一天下来也没什么交流。 鹿野走在前面,池念屿跟在后面,一路无言。 鹿野在团长帐篷的门前敲了三下门:“格林先生,我是威廉,我和哥哥想了解一下情况,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帐篷里很快就传出了声音:“进来吧,小伙子们,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回答的也太痛快了,鹿野皱眉,一般情况下,NPC是不会说谎的,但也不会轻易给出线索,可是这里的怎么这么反常? 鹿野和池念屿走进帐篷,团长走到门口迎接,把人让进来后让他们坐下,还给了一人一杯热巧克力。 “今年冬天真冷啊,快喝吧,别着凉了。” 这已经算是奢侈品了吧,鹿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热饮,浓醇的饮料上面还加了奶油,看起来甜腻又昂贵。 他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饮料,抬起头来看向格林:“谢谢团长……是这样的,我和哥哥有一些问题,是关于鲍勃和提姆的。” “嗯,我正打算告诉你们呢,正好你们主动问了,我这就告诉你们,”格林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用的是中国的瓷器,看起来很像火车上的货物,“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吗?” “听说鲍勃和提姆是六年前加入的莱茵?”鹿野问道。 “是啊,”格林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当年他们两个人刚到这个国家,语言也不通,因为和西方人不同的长相而备受欺凌。” “那时莱茵才刚起步一年左右,他们来这里当学徒,因为之前在中国是练杂耍的,身上有功夫,没过多久就成了莱茵的顶梁柱。然后莱茵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成为了全国最好的马戏团。” 莱茵马戏团从创办到鼎盛只花了三年的时间,除了后加入的鲍勃和提姆,剩余的一线全是从创办之初就在的元老。 这个崛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虽然他们能通过交易获得物质财富,但这种需要真功夫的名声,交易对象是给不出来的。 鹿野点了点头,又问:“鲍勃和提姆前辈那么厉害,观众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嘲笑他们?” “唉,威廉,你太天真了,”格林摇了摇头,“马戏演员看似受人追捧,但实际上并不受人尊重,贵族只当我们是下贱的戏子,暗地里说的话都是嘲笑我们的,他们并不把我们当人看。” “之前有个贵族老爷看上了鲍勃和提姆,他们可都是十分俊秀的人啊……那位老爷表面上是在追求他们,但实际也就是要把人带回去取乐。鲍勃和提姆深知自己身份地位,不愿意做他的玩物,所以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鹿野挑了挑眉,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那是不是说,昨天那场表演的道具,有可能是被怀恨在心的人做过手脚。 得不到就毁掉,听起来挺符合这个时代贵族的价值观。 第4章 怪胎马戏团(三) “之后那个老爷放弃了吗?不会是一直在找前辈们的麻烦吧?”鹿野紧张地问。 “也不算纠缠了很久,他本身也没有多看重鲍勃他们,”格林摇摇头,“只是被拒绝了面上挂不住而已,事后纠缠了几个月,也就腻了,又找了新欢。” 鹿野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一张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看起来活脱脱是一个刚被大人世界惊呆的小孩儿。 格林叹了口气:“也是鲍勃他们两个看得透彻,像我们这种出身,不可能真正得到贵族的青眼的。” 要不是猜到了团长私下里在干见不得光的勾当,鹿野都要相信他真的是一个好团长了,但显然,他不是,他只是伪装得很良善。 “不打扰您了,团长先生,”池念屿知道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了,便率先起身告别,“谢谢您的巧克力,祝您好梦。” “晚安,小伙子们,你们今天的表现很好。”格林朝他们摆摆手,和他们告别,“早点休息吧,后天就要上场了,争取一炮而红。” “晚安,先生。”鹿野笑了一下,和池念屿走出了帐篷,向他们的住处走去。 帐篷里并不算温暖,只是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鹿野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可见是非常困,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池念屿交流了一下,两个人终于在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说话了。 “就是这样,我觉得,昨晚的事故可能是格林说的贵族在道具上动了手脚,但是我又觉得这种推测不对。” “怎么?”池念屿问道,他也是这么想的,“我也觉得有这种可能,你为什么会觉得不正常?”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格林就被摘出去了,”鹿野说,“我们的主线任务是代替格林,成为新的团长。要代替他总需要点理由吧,如果他是个大好人,我们要怎么完成任务?” 说完他又笑了笑:“任务总不能让我们‘奸佞篡位’吧,如果真是这样,坏人你也演不了啊,所以这游戏还是我一个人玩。” “……”池念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向来是个沉默正直的人,跟鹿野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才干巴巴地说:“那按你这么说,鲍勃他们的死亡是谁造成的?格林吗?” 鹿野挠着左小臂,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跟他脱不了干系,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主犯。一个马戏团的团长,为什么会想杀掉自己的摇钱树?” “但是他确实早有准备,一周前他就联络上了尤金和威廉不是吗?”池念屿说。 “对,他早有准备。格林知道鲍勃他们会在昨晚那场表演中死掉,所以才提前找到了我们……”鹿野说,“但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和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池念屿想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这条设定,“他和尤金兄弟并不认识,那对兄弟的设定虽然也是马戏演员,但之前一直在名不见经传的小马戏团工作,一点都不出名。” “所以,格林是怎么找到的尤金兄弟呢?这个时代的消息很不灵通,他不可能知道的……” “你还记得‘大人’吗?”池念屿突然说,“就是小丑提到的那个,他说‘你们是大人挑中的’还有‘大人给你们安排了帐篷’,那个大人应该就是格林背后的人。” “你是说他告诉了格林我们的存在?甚至,很有可能是他造成了鲍勃他们的死亡?”鹿野睁大眼睛,“这也太……灵异了吧,超能力啊。” “有什么奇怪的。”池念屿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鹿野最喜欢去些闹鬼的地方偷东西,没想到他竟然没往那方面想,“你忘了那些观众吗?它们明显不是活人,只能是这位大人搞出来的。他特意在半夜给我们搞了个欢迎仪式,还顺便弄死了两个人。格林是他的小弟,是个人,但他可不是个人。” 鹿野有点无语:“……所以,这个大人他图啥呢?他和鲍勃他们有仇啊?还有万一我们胆子小呢,昨晚不就吓死了吗?” “副本NPC嘛,总不会吓死玩家的,要搞死。” 鹿野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懒懒地坐着,眼皮都要睁不开了,池念屿看他这样,就劝他赶紧休息:“你睡觉吧,再过几个小时,等马戏团的人都睡了,我再去看看鲍勃他们的尸体。马戏团埋得那么匆忙,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鹿野是真的困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池念屿说了什么,“……一起吧,一个人不方便。” 他说完这句话就躺了下来,并没有看池念屿的表情:“两个小时之后叫我。” 池念屿有些无语,看得出来鹿野确实很困,他不太想叫他,但是要看尸体,工作量势必会很大,多一个人就是多了不少助力。理性上,他希望鹿野睡觉,但感性上,他还是希望鹿野能帮忙。 在这个游戏里,只有他们俩是能够相互信任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两人的关系可以缓和一下。 天空黑得像浓墨,连星星都没有,五颜六色的帐篷像是笼罩在黑暗中的怪兽,寒风吹在帆布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鹿野和池念屿拿着两盏油灯向马戏团后面的空地走去。 走了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到了。 那个简陋的埋骨地很难找,池念屿只记得大概方位,但是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鹿野这会儿被风吹得精神了不少。面对荒凉的土地,他不紧不慢地蹲了下来,用手一寸一寸地摸地面上的泥土,另一只手提着油灯给自己照明。 池念屿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很怀疑鹿野究竟能不能找到。他并不相信他能看出什么名堂,气温这么低,土壤都被冻住了,用手根本无法分辨新土和旧土。 但没过一会儿,鹿野就停了下来,他站起来就用脚点点脚下的地面:“这里,给我一把锹,挖吧。” 池念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把锹,对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解释,压根就不在意池念屿是怎么想的。 他也多少知道了一点鹿野的性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的判断,要不这么大的空地,找两口棺材无异于大海捞针。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掘墓,几锹下去,土壤就从坚硬变得柔软,是新土! 如果短时间内没有被翻动过的话,在这样的温度下,深一点的土层也一定是冻实的。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但鹿野确实不是无的放矢,他真的找到了! “砰!”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的锹就碰到了棺材的盖子,险些一锹把棺材捣碎。 池念屿收了些力气,又在周围铲了几下土,让那口棺材露出全貌。棺材是最简陋的那种薄棺,寒酸得很。 他没有着急打开棺材,而是先蹲下来检察外部。他看到棺材壁上有一个不大的破口,皱眉道:“有东西跑出来了。” 鹿野闻声也凑近了看。破洞的外面有一些木屑,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附近的脚印和爪痕,都不是人类的,而是某种小动物。 他顺着那些痕迹看去,不远处的土壤壁上有个洞,洞口不大,看起来连他的拳头都塞不进去,如果不是他眼神好,很可能就错过了。 老鼠? 棺材里有老鼠挖洞逃走了? “能打开棺材吗?”鹿野收回目光,问道。 “我试试。”池念屿去掀棺材盖。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棺材盖并没有钉死,好像在等着棺内的人复生爬出来,几下就让他打开了。 “……这是鲍勃的?”鹿野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竟然也不怎么意外。 池念屿点了点头,指着角落里的Bob.He,说:“提姆的应该在旁边。不过我猜他们两个的情况应该差不多,棺材里也没有尸体,没什么看的必要。” “还是看看吧,保险一点,”鹿野说,“把这里填上吧。” 池念屿皱了皱眉,旋即也理解了鹿野的想法,万一另一口棺材里有尸体呢? 可事实让他们失望了。重新填好鲍勃的墓后,他们又撅了提姆的墓,可是下面的情况和前面基本相同——棺材上有个破洞,里面并没有尸体。 鹿野和池念屿只好再把土填回去。天空还是一片漆黑,高纬度的国家白天很短,这一点倒是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从离开帐篷到现在,估计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但是并没有天亮的迹象。 这时,有两个白色的团子不知从哪里窜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白兔。它们也不怕人,就在鹿野和池念屿脚边蹦跶,时不时还跑到填好的土上东张西望。 兔子?兔子不应该生活在树林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鹿野皱眉,附近虽然是人烟稀少的郊区,但是一点遮盖物都没有,全是平地。 难道是家养的?也不像,谁家的兔子会凌晨跑到外面来?肯定都装在笼子里,防止它们挖洞逃走啊。 挖洞…… 鹿野脑中突然划过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想法,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快点和池念屿离开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保不齐那两只兔子能听懂他们说了什么。 团长和马戏团演员的不以为意、简陋匆忙的下葬仪式、廉价低质的脆皮棺材……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们知道鲍勃和提姆不是真正地死去了!团长也好,一线也好……他们都是知情的!快点下葬是为了防止尸体变成动物,劣质棺材是为了方便他们变成动物后逃跑。 那两个空中飞人演员呢?他们也知道自己不会真正死亡吗?为什么只有他们死掉了呢?是因为他们忤逆了谁吗? 现在看来,他们忤逆的,应该就是那个贵族了。 所以,那个贵族,就是小丑口中的大人吗? 第5章 怪胎马戏团(四) 鹿野走的飞快,池念屿也只得加快脚步。那两只兔子并没有跟着他们,见他们走了,便一蹦一跳地跑远,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帐篷里,两人把想法交流了一下。 演员死后变成了兔子这一点基本上达成了共识,至于大人是谁,还不能确定。 “你再睡会儿吧。”池念屿看向鹿野,觉得他还是个挺有责任心的人,说会帮自己就真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一坐到床上就睁不开眼睛了,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完全是强打着精神,“还能训练两天,不用着急。” 鹿野没说话,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用不甚清明的桃花眼迷茫地看着池念屿。过了一会儿,他哼唧一声,闭上了眼睛。入睡前脑袋里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我练的那么好才不着急,该着急的是你。 池念屿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他听着鹿野很快绵长起来的呼吸,觉得这简直是婴儿般的睡眠。 没过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鹿野不情不愿地起床,穿上外套整理床铺。 池念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昨天就发现了,鹿野并不像被伺候关了的样子。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对方是半个豪门少爷,但看他的表现完全就是个朴素的劳动人民。 注意到他的目光,鹿野笑着说了一句:“平时去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些小事没什么不会做的。” 池念屿有点尴尬,他完全不会聊天,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鹿野又一向冷淡,这句话确实说的令人猝不及防。 但该说不愧是面瘫吗,他并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还是一副冷淡倨傲的样子,率先掀开门帘示意鹿野出去。 鹿野看了他一眼,向门口走去。他的嘴角弯了弯,但半阖的桃花眼里没什么笑意。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主动挑起的话头换来的只是沉默,那自己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跟人家说话。 说到底,是作为正义人士的优越感吧,瞧不起他这样品行低劣的贼,除了任务之外不想有牵扯。 两人一路无言,和昨天早上没什么区别,一前一后来到训练场,开始练习空中飞人。他们进步的很快,已经可以在六七米高的地方做动作了。这样突出的表现让他们受到了很多赞赏和肯定。 赞赏吗?鹿野垂眸,或许提高声望有助于成为新的团长……这么说的话,明晚的表演就格外重要了,必须要给观众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最好能超过鲍勃他们。 终于,到了正式表演的日子,鹿野和池念屿在三天内学会了比较基础的空中飞人动作。虽然能够在高空中表演,但他们这属于赶鸭子上架,精彩程度肯定和之前比不了,毕竟以前的演员是专业的,而他们不过是身手不错上手快而已。 鹿野换上了白色的演出服,在更衣室外面等池念屿。轻若无物的织物裹在身上,让他有一种裸.体的感觉,虽然知道自己在观众和NPC眼里是“少年威廉”的形象,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羞耻,只是面上不显。 “准备好了吗?”听到门帘响动,他转过头问刚换好衣服出来的池念屿,结果却看到一个将近一米九的混血帅哥小媳妇一样磨磨蹭蹭地低头走了过来。 他这身材就是披个麻袋都好看,但那娇羞的表情实在容易引起误会,让别人以为他穿的是情.趣内衣,而不是什么都没露的演出服。 鹿野:“……” 至于吗?!你都25了,不是15,能不能不要露出这种误入歧途的少女一样的神情? “抬起头来啊,你这样搞得我真的很尴尬!我站在这儿就仿佛一个变态!” 池念屿抬起眼睛,表情有一点不自知的委屈。鹿野正一脸鄙夷看向自己,一脸的怒其不争,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衣服而感到不自在。 这,人家都大大方方的,自己再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不就是矫情了吗。想到这,池念屿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眼前的人。 宽肩窄腰,猿臂长腿,同是男人,他也不知道这些和自己差不多的硬件怎么包裹上紧身衣就变得这么色.情。他的视线躲闪了好几下也不知道往哪搁,最后还是选择了直视鹿野乌黑的眼睛。 他既害羞又紧张,耳朵尖红得滴血,根本就没注意鹿野刚才说话竟然多了点气急败坏的意味,比之前要生动多了。 鹿野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像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头痛又加重了。 他本来以为池念屿只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傻逼,后来发现他还是个热衷于装酷的傻逼,现在又发现这还是个比高中生还纯情的傻逼,长这么大估计连毛片都没看过。 惊悚游戏肯定黄暴,以后有那种xxoo的情节自己还要给他捂眼睛吗? 鹿野心很累。他凑到池念屿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就一脸生无可恋地去后台了。 表演很快就开始了。今天的演出正常得很,观众都是慕名而来的人,并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形生物。 现场的气氛先被小丑滑稽的表演炒热了,然后在一场又一场精彩的演出中渐入佳境。 时间过得飞快,舞蛇人亨利已经谢幕,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空中飞人表演了。 “观众朋友们,接下来请欣赏莱茵马戏团的新节目,‘畸形秀’!” 什么?新节目? 还没等鹿野反应过来,报幕的小丑就下去了,曼妙的女郎在台上献上歌舞,但观众并没有心情看转场的表演。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闻所未闻的畸形秀吸引了。 “之前没听说过莱茵有畸形人啊。” “嗨呀,很多马戏团里都有畸形人的啦,莱茵这也是为了招揽生意。” “会不会很恐怖啊,我之前看到过畸形的人,很可怕的,简直就是怪物!” “你可以捂着眼睛从指缝看呀,放心,不会很吓人的,这种表演我看过,很有趣的。” “就是,人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也是呢,这些畸形的怪物不配叫做人。” “我听说恶魔之子才会这样。” …… 鹿野吃了一惊。他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插了一个新表演,莱茵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决定暗中观察,这演出没准和后面的任务有关。 他和池念屿在侧面悄悄看畸形秀表演。演员很快就上台了,但从他们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演员的脸。 从身形上来看,畸形演员是个普通的成年男性,身体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与正常人无异。然而,他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从侧面仍能看到,那名演员正在扯自己的脸皮,拔丝一样把皮肤拉出老长,然后摆成各种夸张的造型。 他的身形看起来还是个挺拔的青年人,但是脸上的皮肤却比百岁老人还要干枯松弛,就像一张蒙在面部的肌肉组织上的纸——他的皮在动,但是肉没有。 台下的观众发出惊呼,纷纷用手遮住视线,但他们并不能抗拒猎奇的心态,从指缝里窥伺这场会造成精神冲击的表演。 表演十分简单,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但却给观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马戏团本就打算将这次的表演作为一个新节目的预告,以吸引更多的关注。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所有看到这场表演的人都会替他们做宣传,说莱茵的畸形秀有多么震撼人心。 “谢谢大家。”胶皮男的表演结束了。他鞠躬谢幕,观众席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当然,也有很多人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说他受了诅咒。 幕布缓缓合上,在完全闭幕的前一秒,鹿野注意到演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攥攥拳又松开。 他收回目光,说:“到我们了,准备上场。”但并没有回头看池念屿。 “嗯。” 随即,二人走向高台。为了突显演员的高水准,莱茵马戏团并没有安全网之类的防护措施。空中飞人毫无疑问是高空项目中最危险的,但观众们就想看这种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表演。 玩得就是心跳。 转场舞结束后,小丑再次上台报幕:“接下来,请观众们欣赏莱茵马戏团的压轴表演,空中飞人。今天为我们带来表演的是两名年轻的男孩,欢迎他们!” 鹿野皱了下眉:他怎么记得是先报幕再跳舞? 也许是失误?这时,表演的音乐响起了,他没时间多想,灵巧地坐上了银色的横杆。 表演开始了一会儿后,观众就开始窃窃私语: “果然,新演员比不上鲍勃和提姆。”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演员竟然能在莱茵表演!简直是在浪费我的票钱!” “别这么想,前面那个表演还挺有意思的,票还是挺值的——莱茵的票价又不贵。” “但这是砸了招牌了吧,莱茵最出名的就是空中飞人,我还以为这两个人有什么绝活,没想到压根就比不上鲍勃和那个谁!” “听你们的意思,莱茵以前的空中飞人演员很厉害吗?是谁啊?” …… 平心而论,鹿野和池念屿的表演还算可以,但动作还很生疏僵硬,确实比不上技艺高超的前任演员。他们的表现放在一般的马戏团里还可以,但是在莱茵,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表演还在继续。鹿野做完最后一个单人动作,回到原位后向池念屿那边荡去,而后者已经倒挂在横杆上,伸出手准备接住他。 两根横杆摆动的频率逐渐重合。而后,鹿野像一只白鸽,向池念屿飞来,角度似乎和之前练习时不太一样。 实际的表演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但他们确实尽力了。 这时,池念屿的脸“唰”一下白了,鹿野比之前定好的脱手时间晚了一点。这零点几秒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这种表演中绝对是致命的! 他会掉下去摔死! “喀啦——” 还没等他反应,横杆就突然垂了下来! 就像前天晚上一样,和铁链的结合处突然断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池念屿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从这个高度大头朝下摔下去,他必死无疑,可表演前,他反复检查了道具,确定它们没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118:10:22~2021-03-0219: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fu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怪胎马戏团(五) 池念屿丧失着力点,瞬间开始下滑。 但出人意料的是,鹿野并没有撞到他身上,而是一手抓住铁链,另一只手抓住池念屿的脚,成功阻止了他的下坠。 电光火石间,两人竟又达到了平衡——以一种极危险的姿势。 观众席传来惊呼。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台上的情形千钧一发。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紧急状况,如果没有那个小演员抓住铁链,那这两个新人势必会从高空跌落,粉身碎骨。 大脑充血的滋味很不好受,池念屿已经保持倒挂的姿势有一会儿了。他刚刚死里逃生,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但也知道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按照原计划,铁杆会在他和鹿野完成全部动作后,在机械操控下靠近高台,让他们到那里落脚,可现在那个装置好像卡住了,根本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坏了!? 观众也意识到:机器坏了,而那两个演员被困高空。他们纷纷小声惊呼起来,这种情况是谁也没想到的,装置失灵,没有保护措施,那两名演员能活多久完全就是看鹿野什么时候脱力松手。 “怎么回事?!装置不好使了吗?!”团长焦急地问,他也没想到现场会出这样的情况,完全猝不及防。 “不听使唤!完全控制不了!”调试机器的工作人员汗如雨下,腿脚已经开始发软,眼前的情况无解,那两个人根本没有生路。 “Holyshit!”团长大骂,一拳砸在帐篷壁上,冷汗浸湿后背,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喃喃道:“这要怎么和他解释……” 池念屿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上了。 实际上,他们只保持了这个姿势几秒钟而已,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紧张,以他的身手绝不至于这样。 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声音似乎是从上面传来的。他强迫自己冷静一点,试图仰起头看过去,但他从来没这么完全悬空过,由于过分紧张,腰腹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蠕动着像条被拎出水面的鱼。 这时,鹿野说:“池念屿?池念屿!听好了!我要把你荡过去!” 池念屿听得不太真切,但好歹是把“荡过去”听见了。他这才想起,确实还有一个横杆,就是鹿野之前待的那根,它并没有断掉。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越荡越高,锁链上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又听到一句“从那根横杆荡回平台”,这时,那根横杆也到了一个和自己几乎平行的位置。 池念屿脚踝上的手松开了。他感到身体一轻,便向横杆的方向飞去,求生的欲望使身体的反应神经高度灵敏,虽然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但他还是一把攥住了横杆。 虽然脚下还没有落到实地,但好歹也算是脱离了一点安全感度没有的、倒挂的姿势。 见一名演员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观众群又爆发出小小的惊呼,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锁定在空中的两个人身上,人群不禁窃窃私语: “天!他们在做什么?!这胆子太大了!” “这是提前排练好的吗?如果是的话,这表现也太惊人了!” “这怎么看都是意外!绝对不是排练好的。虽然前面表演的水平一般,但后面的反应力实在是太厉害了!这样的身手实在是见所未见!” “哦,老天爷,这是我三年,不,这辈子看过的最惊险的空中飞人!” 池念屿深呼吸。现在他的手里抓住了东西,比刚才有底气多了。之前他整个人完全是悬空的,一点着力点都没有,当然会格外紧张。 现在情况好了些,他又冷静下来一点。他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的横杆,然后一鼓作气,再度荡了起来。 浑身的肌肉紧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三米外的高台,估算自己放手的最佳时机。 横杆摇摆,池念屿越荡越高,终于,在到达合适的位置之后,他松开了手。 凌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终于平稳地落到了高台上。 下一秒,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夹杂其中!不少人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红着脸为刚刚死里逃生的小演员喝彩。 后台,惊魂未定的池念屿遇到了从另一边的高台下来的鹿野。和自己相比,对方的经历更加惊险——先是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救了自己,又用一根不长的绳子把自己荡到平面上。 这样的运动神经……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人能抓住他。 前台,团长正在安抚观众,小丑努力逗趣活跃气氛,舞女们卖力地载歌载舞。 过了一会儿,紧张的氛围终于得到了舒缓。受到惊吓的人群逐渐平静,但刚才那场技巧不足惊险有余的表演,还是成为了他们今晚最深刻的记忆。 鹿野听着幕前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满意地勾了下嘴角。 【叮——支线任务1完成,你们的表演虽然技巧不完美,却出乎意料地受人欢迎,恭喜77组玩家,各获得100积分。】 表演散场时,鹿野和池念屿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出现在营地门口欢送离开的观众。 观众已经得知他们是一对兄弟,哥哥叫尤金,弟弟叫威廉。衣着华丽的人们热情地向他们招手,看起来很是狂热。 人群中有些姑娘已经羞红了脸——表演的时候离得远看不真切,但现在得以近距离接触,她们才得以看清,空中飞人演员分明是两个过于俊美的少年! “尤金,威廉,加油啊!你们今晚的表现太棒了!” “再接再厉!我永远支持你们兄弟!” “你们就是今晚的巨星!下次我还回来莱茵看表演的!” “我也是!今晚的表演太精彩了!尤其是空中飞人,畸形秀也不错!我现在相信莱茵是最好的马戏团了!” 夜幕中,激动的人群逐渐散去。到最后,空中飞人俨然已经成为一匹黑马,是今晚最具话题度的表演,甚至隐隐压了新节目畸形秀一头。 老牌节目竟然以一场致命的意外出奇制胜,这是谁也没想到的!毕竟观众看不到演员的艰辛和付出,只在意呈现出的效果是不是足够抓人眼球,而演员的安危,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个年代的马戏演员,命当然比高高在上的贵族贱。 团长穿过人群走到鹿野和池念屿面前,目光鼓励,语气赞赏:“尤金,威廉,今晚的表现非常好!你们简直太棒了!超乎我的想象!我们会认真检查所有的装置道具,你们放心,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再出现!”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丑,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语气有点疲惫:“好了,你们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晚安,先生。”鹿野点点头,看了不远处的一线们一眼,然后就和池念屿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一片漆黑,鹿野点燃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在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渺小。 池念屿看着他过于熟练的动作,一股违和感油然而生。 就算是盗墓,用的也该是手电筒而不是蜡烛吧。 他越想越觉得今晚的事蹊跷。前些天空中飞人的表演刚出过事故,所有道具都是新的,不存在老化问题。表演前也确实认真检查过了,按理来说绝不会出现意外;如果是大人想弄死他们,后面的自救根本不可能成功。 除非…… 池念屿觉得这个想法太荒谬了,正常人肯定不会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但他心里藏不住事,便直接问道:“是你吗?故意弄坏的机器和横杆?” 鹿野对他话里的疑惑和怒气恍若未闻,轻轻地点点头道:“是啊,不是告诉你表演的时候一切听我的吗?” 池念屿:“……” 他这才想起,表演之前鹿野确实凑到自己耳边说了句什么,但他那时根本没想到表演时会出现这么凶险的事,压根就没在乎。 没想到真是这样!他咬牙切齿,碍于帐篷隔音不好,便压低了声音说:“你是说了,但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你告诉我了吗?!你怎么知道横杆不会提前断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鹿野淡定道:“我确定不会提前断,那个横杆和鲍勃之前用的一样,承担一个人的重量没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断。” “那也不行!!”池念屿几乎是在嘶吼了,对鹿野的说辞简直震惊。 他的表情有点凶狠,如果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定会把帐篷给掀了:“你今晚之前试过吗?!你怎么知道一根链子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你怎么知道那根链子被你那么晃不会断掉?!你怎么知道自己能抓住我的脚?!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抓住另外一根横杆?!” “你不知道!!!你看马戏团的设备能够支持空中飞人的表演,就假设一根绳子能承受你那么大力的拉扯!但你想没想过,正常情况下,有两根铁链分担两个人的重量,但是今天晚上只有一条!!我们照样有可能掉下去摔死!!” 鹿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确实没想这么多。 今天下午,他突然想到以他们这种半吊子的水平,根本就无法和前任演员媲美。至于差强人意的演出到底能不能被系统判定为完成任务,谁也不知道。 这个办法是仓促之下想出来的——绝处逢生。 本来空中飞人最抓人眼球的地方就是惊险刺激。但以他们的技术是肯定达不到要求了,另辟蹊径,说不定还能出奇制胜。 “你没想过吧!你那个表情就是没想过!!”池念屿觉得脑袋嗡嗡响,他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还相信你就行?!你把我扔出去之后,不还是得靠我自己抓住横杆吗?!不还是得看我自己的身手吗?!万一我没掌握好时机,掉下去摔死了,你是不是还会怪我能力不行?!你能负什么责任?!你怎么好意思说相信你就行?!” 鹿野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他之前没和谁合作过,今天晚上是第一次,现在看来整个计划确实很多地方都欠考虑。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他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手,抓住那根横杆是万无一失的,但池念屿说的也对—— 自己对他的实力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主要是靠推测。一般人就算趁他睡着,也绝不可能把他铐在树上,再加上这几天的表现……他有理由相信,虽然池念屿职业成谜,但身手绝不会比他弱。 两个人好麻烦,他想,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池念屿一看鹿野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可能会直接摔死这件事,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要和一个既是仇人,又是疯子的人组队! 而另一边,鹿野却并没有揣摩池念屿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在思考对方刚才说过的话: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 如果别人在他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他的性命做了赌注……如果事后能活下来,自己倒不会杀了他,毕竟自己不是杀人犯……但绝对会搞得他生不如死。 鹿野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个理,池念屿发火说得过去。 顿觉心中有愧。 他确实是缺根弦儿,从来就不知道害怕,但他一直独来独往,没和谁有过太深的牵扯,所以这点没影响到谁,也没人知道。为数不多的熟人也只是觉得他共情能力特别差而已。 但久而久之,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就让他多了一层不要命的神经病色彩,人们纷纷对这个疯子敬而远之。 骨子里,鹿野还是挺和(核)善的。他见池念屿的情绪平复了一点,便好声好气地说:“对不起,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意思就是,这回扯上你了不好意思,但我下次还敢。 鹿野的脑回路和90%的人都不一样。池念屿也不例外,所以他听到这句话还以为对方的意思是以后不会这么疯了。 池念屿简直震惊:完全没想到目中无人的怪盗会如此诚恳快速地道歉。 人家态度这么良好,明明自己有理,现在却反而不好意思了。他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道:“……没关系,以后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条。” 他又想了想自己之前的表现,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虽然过程很惊险,但自己也没事不是。 池念屿脸色发红,但天太黑看不清:“那……睡觉吧,晚安。” “晚安,”鹿野又盯着池念屿看了一会儿,像他脸上有花似的,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小鲶鱼?” “???”怎么就起上外号了? 这时,系统的机械女声响起:【叮——发布支线任务2:找出今晚表演畸形秀的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 鹿野:危险动作,请非专业人士不要尝试。 池念屿:你是专业人士,还是我是专业人士? 鹿野:……别说话,我已经道歉了。 池念屿:呵,男人,说得好听。 求评论~求收藏~谢谢小天使们阅读! 第7章 怪胎马戏团(六) 被系统这么一打岔,池念屿就没有再纠结那个难听的外号。他看了看鹿野,对方已经躺下了,看起来睡眼朦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睡觉吧,他算是看出来了,鹿野是沾枕头就能睡着。只要他自己觉得事情都解决了,就谁都不能把他和被窝分开。 第二天一大早,鹿野在一片嘈杂声中不情不愿地起床。 他坐在床上,一脸没睡够的低气压,总觉得今天的噪音比前些天都要早。 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乒乒乓乓”声,估计是有人把手中拿着的东西摔了。 “醒了?去吃早饭?”池念屿已经穿戴好了,站在床边对鹿野说。 “外面怎么了?”鹿野没什么表情地问。就在他说话的功夫,门口又传来喝骂声,估计是有人在训斥刚才摔了东西的学徒。 “不知道,我去看看,”池念屿看了他一眼,转头向门口走去,“快穿衣服。” 他走到门外,看到了刚才制造噪音的学徒。 那名学徒是生面孔。本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才来几天啊,除了一线也不认识什么人,但这个人实在是太特殊了。 跌坐在地上的学徒是个畸形人。他的胳膊只有一半——手肘下并没有小臂和手,只有两个肉球一样的东西,被当做手来使。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锅碗瓢盆,刚才就是它们掉在地上发出了噪音。 “我帮你吧,拿到哪里去?”池念屿蹲下来拾起地面上的东西。他心里嘀咕,到底是谁让他拿这些东西?这么重,手脚健全的人都有可能拿不稳,又遑论没有手的人呢? 畸形学徒认出他就是昨晚大出风头的演员之一,根本不敢忤逆他,但还是试图拒绝:“先生,不麻烦,我自己可以的——” “行了,别逞能,要把东西送到哪里?”池念屿不由分说地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抱在手里,并没有注意不远处盯着他的人。 “不用,不用,不麻烦您……” “好了,没事的。”池念屿见他诚惶诚恐的,便耐着性子安抚他,心说这里的学徒不是跟一线关系很好吗,怎么这个这么怕他? “没事,尤金,让他自己来,这是他的任务,”不远处的男人走了过来,是一个生面孔,身材颀长,长得十分英俊。 池念屿一时没反应过来,任务?什么任务? 听到男人的话,那个没有手的学徒赶紧爬了起来,赶紧拿过了池念屿手中的东西。 学徒向他鞠了一躬,用残缺的胳膊抱着那堆东西走了。 而那个陌生男人看了池念屿一眼,蓝色的眼珠冰凉:“尤金,他需要在莱茵生存下去,你不懂畸形人的痛,所以,不要自以为是,你以为自己是在帮他,但其实是在害他。” 说完,便走了。 池念屿愣了一下。这时,他才注意到,眼前全都是各种各样畸形的学徒,他们中有连体人,有侏儒,还有只有上半身的人……不管是谁,手中都拿着各种东西,甚至没有手的,也在用自己的牙齿拖着身后的包裹前进。 回到帐篷里时,鹿野已经收拾完毕了,池念屿和他说了刚才的事。 鹿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就是昨晚那个畸形秀演员。” “但马戏团之前并没有这样一位演员,我们没有见过,”池念屿说,“还有刚才那些学徒,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知道不代表没有,”鹿野皱眉,“也许他们之前也会训练,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你也说了,今天是有人把东西弄掉了,如果他的东西没掉,我们是不是还不会发现他们?” 池念屿沉默了一瞬,又说:“你说得有道理……照你这么说,那些学徒是早就存在的,也是,短时间之内根本凑不出这么多畸形人……那就说明,莱茵马戏团早就有一批畸形的学徒?那他们之前怎么没有畸形秀?” 鹿野耸耸肩:“也许昨天才有一个可以登台的呢?” 池念屿却不赞同地摇摇头:“不对,昨晚那个人的表演根本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简单地拉长脸皮而已。如果是这样的演出,学徒根本不用早期练习,只要突出自己的身体特点就行了。” “这样的话,莱茵应该早就有畸形秀了。” “……你说得对,这样的演出根本不需要练习。”鹿野又皱了皱眉,“我之前看过资料,德国一个畸形秀演员没有腿也没有手肘以下的手臂,但他可以用残破的手精准的使用弓箭甚至是丢飞刀,还可以同时演奏多种乐器。” “我去……”池念屿惊呆了,相比之下,昨晚的表演真的是太小儿科了。观众之所以满意,纯粹是因为之前没见过能把脸当橡皮泥的人。 而莱茵的畸形人,除了个别光是身体就足够吸引眼球的,估计大多数还是以进行这样的表演作为训练的目标。 “行了,走吧,”鹿野向门口走去,“在这里干想也没有什么用,出去看看才能看成任务。” 餐厅里并没有人,后厨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时间太早,早饭还没有准备好。鹿野和池念屿只得先离开这里。 “你觉得下一次演出应该怎么办?” “什么?”池念屿一愣,有点跟不上鹿野的思路。 “空中飞人,你觉得以我们的水平下次该怎么办?”鹿野又问。 “……”池念屿倒是没想过。 确实,以他跟鹿野的水平,除非后天晚上裸.奔,否则根本不可能抓住观众的眼球,更何况是提高声望当团长。 “嗯,沉默了,看来你也不想演。”鹿野说。 池念屿以为他又有什么骚操作,昨天晚上那样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提前跟自己说一声…… 他都做好准备了,却没想到对方说了一句:“我们都不想演,那就不演了。” 池念屿一愣:“罢演啊?” “不是,”鹿野摇摇头,“只要表演之前把剩下的任务完成,在演出之前结束游戏,到时候就不用演了。” “……”池念屿无语望天,鹿野这个“只要”用的很有灵性,但不得不说,思路确实没错。 虽说他们既不知道有几个支线任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当上团长,但道理确实是这样。 池念屿实话实说:“是个办法。” “嗯,我知道,”鹿野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们不要乖乖去训练了,多去别的地方转转,除了那天半夜去了趟后院,我们是不是一直都没去过其他地方?”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几顶没去过的帐篷。 “那就不去训练室了……”池念屿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跳脱的思路了。他顺着鹿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其中一顶的前面,“……你早就决定了吧,出餐厅之后的方向就是朝着这里。” 鹿野点点头:“嗯,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有可能死掉,所以要提前打招呼。” 他十分认真地转头看向池念屿:“这回不生气了?小鲶鱼?” 池念屿:“……别乱起外号。”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粉红色的帐篷。 这?就这?怎么就会死了? 池念屿觉得,自己和鹿野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对方。 他也不知道两个一线演员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进帐篷了。自己确实是想从正门进来,但鹿野可能是习惯了,非要从后门进。 讨论无果,浪费了一堆口水,最后谁也不能说服谁。 结果,晃个神的功夫鹿野就没影了。 确实是没影了,连池念屿都不知道他藏哪去了。 他无语地敲了敲帐篷门,里面的声音在敲门的一瞬间就停了,随后响起一串脚步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帘就被掀开了。 开门的是早上刚见过的那个英俊男人。他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看到来人似乎很是意外,但马上,那抹意外就变成了不耐烦。 他挂上了一个冷淡的笑容,声音清冷:“尤金,有事吗?” “早上好,”池念屿被对方盯得浑身不舒服,“先生,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我之前并没见过你。” 男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妙的笑,看起来很友好:“当然,瞧我,忘了做自我介绍,叫我本就行。我是新来的,你没见过我也是正常的。” “好的,本,很高兴认识你,”池念屿说,“我能进去看看吗?你应该知道,我也是刚来的,马戏团的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当然,请进。”本笑着侧身让门口的人进去。他虽然是笑着的,但池念屿总觉得他并不高兴。 但不等他细想,本就关上了门帘,帐篷里面恢复了昏暗。 这里并没什么亮光,四周密不透风。池念屿只能勉强看清身边的本和一些沉默的人影。他眯起眼睛,想让视线变得更清晰一点,然后就发现,那些人影竟然是刚才看到的那些畸形人! 他们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看不真切面容。他们隐匿在暗处,只有一双双警惕又怯懦的眼睛看着刚进来的那位身长玉立的少年。 “莱茵特殊的学徒,”本站在池念屿身后说,“莱茵很早之前就开始四处搜罗畸形人了,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人喜欢看奇怪的东西,他们需要一种新的娱乐项目来花钱。莱茵以后要靠他们提高票价——人们会愿意为了看他们多花钱的。” “……”池念屿并不认同这种把人当作展览品的说法,但这个副本的背景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这时候的人普遍没有人权之类的思想。 他知道自己以一个同样是商品的马戏团演员的身份,说“将残疾人明码标价地拿去展览是极不人道的”之类的话,无疑是傻逼又圣母。 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又不会说谎,这话也没法聊下去啊。 他现在有点理解鹿野的做法了——藏起来虽然不够光明正大,获取信息也需要花更多时间,但好歹能看到他们真实的一面呀,总好过他现在这么尴尬地站在这里。 他憋了半天,决定换个话题:“本先生是新来的,就已经负责管理这些学徒了吗?” “是啊,”本微微一笑,“尤金,你并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畸形人吧,在哪里都被当成是异类,不管是藏在阴沟里,还是自食其力,都会被人唾骂,可是我们有什么错呢……” “我没……” “可现实就是这样!别说什么你没有!刚才不还高高在上地施舍你的帮助吗?!”本打断池念屿的话,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变得有些狰狞:“这幅身体,就是我们的原罪。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上帝把他们驱逐出伊甸园,然后这一罪行遂传给子孙后代,成为人类一切罪恶与灾难的根源。” “你看看我,看看我们!!”他的笑容愈发诡异,疯狂地扯着自己的脸皮。他的动作那么凶狠,指甲都在皮肤上留下了血痕,“真正的惩罚降临就在我们身上啊!我们活该,我们是肮脏罪恶的!我们只能生活在阴影里,被正常人咒骂!你!你们!全都是伪善又愚蠢的人!是我们永远也成为不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没有腿也没有手肘以下的手臂的人确实是存在的,叫作MatthiasBuchinger。 畸形秀确实是风靡一时的表演形式,还有过名为“猎人”的极端人士。他们到处寻找畸形人然后处死,相信这么做可以取悦上帝。 请各位小天使友善地对所有人啊。 求评论~求收藏~谢谢小天使们 第8章 怪胎马戏团(七) “我多么羡慕你们,看看我的身体。怎么样?像怪物一样对吧?”本看起来很癫狂,他指着那些学徒,“他们,全都是怪物、渣滓,活该被人瞧不起!” 他狠抓自己的脸,嘴里发出“桀桀”的怪笑,猛兽一样的眼神让池念屿觉得毛骨悚然。而一旁的学徒并没什么反应,对他的话似乎已经习惯了。 这时,池念屿听到了一句【判断失误,77组玩家鹿野扣50分。】 什么?怎么就判断失误了?还有,鹿野在哪呢? 他很想四处找找神出鬼没的队友,但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在NPC面前暴露他们是玩家的事。 “好了,尤金,”本笑了一会儿,然后又平静下来,完全看不到之前的疯狂。 他指了指里压根看不清的钟表:“到时间了,去吃早饭吧。” 见池念屿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不和你们一起吃饭,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池念屿的嘴蠕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算再替他们不平,也改变不了现状。 “那……再见。” 他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当然可以辩解,说自己并没有瞧不起他们。 但是,有什么意义呢?他任何现状都改变不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演员。从这些畸形学徒的角度看,他确实是站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 自己能替他们做的,也许就是不要做加害者…… 池念屿有点迷茫,独自在帐篷间走着。周围都是早起训练的学徒,有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他麻木地笑着回应,脑子里面一团乱麻。 “早上好!” “你进步得真快,加油,你很快就会有机会上台的!” “这招真厉害,有时间能教教我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不是惯常的漫不经心,而是贴合人设的元气十足。 “哥哥,慢点走,早饭不会跑的。”鹿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轻轻拍了一下池念屿的肩膀。 他赶上来和池念屿并排走,表情波澜不惊。 也是,他见识过的千奇百怪的东西多了,畸形人算什么。 池念屿侧过头,看到他,心绪竟诡异地平复了一些:“饿了,你不饿吗?” 食堂里嘈杂得很,鹿野端着一块干硬的三明治和一碗粥,坐到了池念屿的边上。 这是一个方便说话的姿势。 他压低声音说:“本不是昨晚那个演员。” “?”池念屿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那条匪夷所思的扣分通知,“……但他确实是啊,你也看到了,本的脸皮就是昨晚那样的。” “不对,”鹿野摇头,“我在想,到现在和我们产生了的联系的NPC有四个,分别是鲍勃(前空中飞人演员)、提姆(前空中飞人演员)、乔伊(小丑)和格林(团长),还有两个一线演员NPC没和我们产生联系。” “本是突然出现的,在还有未探索NPC的情况下,还有新NPC出场,你觉得这合理吗?” “什么意思?”池念屿皱皱眉,“你是说,本是一个已知人物,但他用的是假名,所以系统才会判你错误?”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鹿野点头,“估计我们要说出他的本名,否则系统都会判错。” “……”池念屿继续皱眉,这都是什么鬼。 他猛喝一口粥,然后呛得直咳嗽。 鹿野无语地给他拍背。 这人傻乎乎的,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抓住的? “……这些天,我们都没有见过乔伊的真面目吧,”池念屿咳了好一阵,呛得满脸通红,“他一直都化着小丑的妆。已知的NPC中,他最可疑……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人带着人.皮面具。” 鹿野:“……” 在这儿内涵我呢? 他白了池念屿一眼:“这时候就有人.皮面具了?我不信。” “没准儿,谁知道呢?”池念屿揶揄道,“所以以你专业的眼光看,本那张是假脸吗?” “……真脸。” “喔,你真的知道啊,”池念屿说,“真厉害。” “……”鹿野望天,到底是什么错觉让池念屿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 他深呼吸,并不想搭理他:“如果是乔伊的话,确实说得过去……你还记得昨晚的观众看到畸形秀表演之后的反应吗?” 池念屿回忆了一下。他们的位置只能看个大概,本的正脸面对的是观众,当时他们有什么反应来着…… “害怕?猎奇?”他说,“想看又不敢看?” “还有呢?” “他们都在……笑,对,看了的人大部分都在哈哈大笑。” “嗯,”鹿野点头,“笑,想到了什么?和谁最有关?” 池念屿脱口而出:“小丑。” “对,逗人发笑是小丑的特性,”鹿野说,“表演风格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他已经习惯了一种行为模式,就算形象发生了变化,也会下意识地模仿以前的神态动作。” “而且,昨天晚上,畸形秀之后先出的转场舞蹈,后出的报幕,”他接着说,“如果当时台上的演员就是乔伊的话,这一点就解释得通了——他需要时间变装。” 训练的时候,鹿野借口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的假。 “去休息吧,昨天辛苦你了。”格林和蔼地说,还善解人意地问池念屿需不需要休息一天。 池念屿拒绝了:不管本是否就是乔伊,他都已经在畸形秀演员面前出现过了,现在再借口出去只会引起怀疑,还不如就留在这里训练,让鹿野去打探情况。 鹿野先是回了自己的帐篷。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谨慎地走到那顶粉红色的帐篷旁,小心地隐匿起了自己的身形。 他从后门进了帐篷。躲在暗处看着那些畸形的学徒。 就像本说的,这些人就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重见天日就会人人喊打。人们一面用猎奇的目光打量他们,一面用言语行动侮辱他们。 但是,估计这里的所有人都像本一样,怀着一颗扭曲的心吧——既想要靠表演马戏来取得社会的认可,在强势的“正常人”世界观下否定自我和同类,却又在心里憎恨着把他们当成赚钱工具的正常人。 他们挣扎在两种状态之间。一方面向往正常人的生活,一方面排斥正常人。 可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不同的就是错误的。 说到底,不过是不愿承认的,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罢了。 鹿野平静地想,不过自己不怕,从来都不怕。 悲天悯人又有什么用呢,他甚至无法主宰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同情别人。 那些学徒正在吃早饭。这个时间比餐厅要晚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的餐食搭配要比他们粗糙不少,估计很难让高消耗的人挺到中午——他们的午餐时间怕是也要晚一些。 这时,一名长着三条腿的学徒从后门处拖来一个不算太大的布袋:“本先生之前送来的肉。” 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些切好的火腿:“大家分一分吧,估计人人都能分到两片。” 学徒们露出了渴望的神情,看上去下一秒就要蜂拥而上。 很明显,每个人都想先吃到肉。 “排队!人人有份,”拎着袋子的人厉声说,“有的吃就不错了,本先生来之前,咱们能吃到肉吗?!抢什么抢!” 他说的话还挺管用,刚才还眼冒绿光的学徒纷纷不甚灵活地排起了队。 黑暗中,他们目光灼灼,对食物翘首以盼。 鹿野认得出来,那是他们早餐三明治里的火腿片。 所以,本确实是某个一线,还悄悄给这些学徒送吃的? 还以为他是个暴躁的疯子。这么看来,心地不是挺善良的吗?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QAQ下课已经九点多了,所以这张比较短小。 渣作者明天有点事,可能只能补上一章,但我一定争取粗长! 第9章 怪胎马戏团(八) “要是本先生早点来就好了。”一名正把火腿夹到黑面包里的学徒说。 “知足吧,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们总算能吃上肉了。”另一名学徒说。 哦?本没有说谎,确实是刚来的吗?可一线演员都在马戏团待了好几年了…… “说起来,今天本先生也不在呢,还是我们自己训练。其实除了帮我们加餐之外,他并没有教我们什么吧,说不定实力还不如我们……” “你懂什么?!”三条腿的学徒喝到,“本先生是一线演员,白天要到训练室去练习自己的节目,怎么可能每天看着我们?!” 刚才的学徒吐吐舌头:“他是不是白天都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啊,毕竟表面上看,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总说那种侮辱人的话,明显就是瞧不起我们嘛。” “其实很不屑和我们为伍吧。毕竟比起畸形人,他更接近于正常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很奇怪,就像有残缺的身体是个意外,以前都是正常人一样……” 他又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就算他再不愿意接受现实,正常人都会把他当做跟我们一样的怪物。他跟我们一样,每天出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那些人一旦发现他有个畸形的身体就会狠狠地骂他,朝他吐口水。” 那个学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看起来已经崩溃了——长时间生活在压抑与屈辱中,他的心智已经扭曲了。 鹿野无声地叹气,他看过很多类似的场景。世界上充满不幸的人,他们都有不为人知的伤痛。 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虚伪的客套话罢了,没亲身经历过的人骨子里都会有一种天真的优越感,把苦难的事情想的很理想、很简单。 就像池念屿那样。 池念屿当然是个很正直很好的人,但是他过于理想化,活在空中楼阁里,不食人间烟火。 如果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的话,鹿野和他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就算是被扔到这样的游戏里,也不会耐心地和他相处,他们实在不是一路人。 鹿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悄悄离开了这里。来去都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现在还不到午饭时间。 本就是乔伊。鹿野对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只是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他还是想不明白那名学徒的话。 什么叫“就好像曾经是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了畸形人”? 难道说乔伊是由于某种原因变成了这样?什么原因?受罚吗?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鲍勃和提姆是由于违抗大人的命令,而受到了“死亡”惩罚,那言语行动都对大人极为顺从的乔伊,又是受到了谁的惩罚呢? 大人的仇家吗? 不可能,格林受大人的指示,乔伊也是大人的爪牙,马戏团的一线都唯大人马首是瞻。 畸形秀已经正式表演,这就说明马戏团的高层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清楚乔伊变成了那个样子! 很明显,大人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现在突然跳出另外一个和他分庭抗礼的人根本不合理。 所以,只能是大人把乔伊变成了那个样子!同理,就算本另有其人,罪魁祸首也同样是大人! 想到这里,鹿野打了个寒战。这个大人究竟想做什么?反抗他的人要惩罚,顺从他的人也要迫害。 是有什么大病吗? 他消化了一下这些推测,决定去训练营暗中观察。 毕竟和剩余两名NPC都没什么交集,说不准以后的任务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问格林也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就像有一线变畸形的事情,那些重要的NPC明显都知道,但他和池念屿到现在都没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鹿野悄无声息地潜入训练室,找了个视野好又隐蔽的地方藏好。 训练室里的情况整体还是和谐的,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问题。 首先,乔伊的状态就不对劲。虽然还是笑容满面的,但是看上去很不自然。 “乔伊前辈,”池念屿说,“我已经完成了你布置的训练内容。” 他的声音变得狐疑:“跟第二天的训练一样,没有新的吗?” “尤金,”乔伊在笑,但是声音很冷,“你看,我也不是空中飞人演员。你能力这么强,应该可以自己安排训练内容的吧。” “……”池念屿一愣,他又不是专业的马戏演员,就会乔伊告诉的那几个花样,当然不能自己安排训练内容。 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只不过现在冷淡的态度和前几天的热心比起来,不可谓是不微妙。 “你能力那么强”,就好像是,在酸他一样。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在下一次表演前结束游戏就行了。 池念屿耸耸肩:“那好吧,这几天麻烦前辈了,谢谢你的帮助。” 说完,他鞠了一躬,走了。 乔伊:“……” 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也就是小丑妆太厚重,不然他的脸一定气得发紫。 鹿野都要看笑了。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想,乔伊对自己和池念屿的观感肯定很复杂——一开始对他们很好,是服从大人的命令。 至于大人为什么会对他们格外照顾,恐怕就和马戏团暗地里的交易有关了。 大概率,是要让自己和池念屿,像其他一线演员一样替他卖命,把他们也拉下这潭浑水。 真有趣。 不配合的下场,估计就是像鲍勃他们一样成为动物;而配合的下场,就是像乔伊那样变成畸形人。 神经病啊! 这里还有一个疑点——鲍勃他们已经在马戏团里待了六年多,怎么会到现在才“死掉”,还有乔伊,他是这几天才变得畸形了。 而莱茵,是从七年前,仅仅花了三年的时间,就从新人马戏团变成今天这样的规模。 难道莱茵的兴盛和大人真的无关?大人是最近才出现的? 否则时间对不上啊。 还没等鹿野想明白,就听到了一声咆哮。 他连忙循着声音望了过去,是驯兽师安娜的老虎。 它平时都不会在训练室吼叫,刚才却十分反常。 斑斓猛虎的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咕噜咕噜”声,皮毛下强壮的肌肉起伏收缩。它俯下身子,一副对敌的样子。 “乔治,怎么了?”安娜蹲下身来直视它金色的眼睛。她是一位高挑英气的少女,估计得有一米七五,中性的声音有一种少年的味道。 “吼——”那只老虎凶相毕露,尖利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看起来就要失控了。 但令人惊讶的是,它的耳朵竟然真的抖动了一下,“咕噜咕噜”的声音含在喉咙里,在主人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了下来。 安娜低下头抵住老虎毛茸茸的前额,轻声地安抚着它。 就算知道她的驯兽技艺了得,鹿野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那头老虎少说也得有三米多长,嘴里的牙齿全都留着,尖利的爪子看起来一下就能拍死面前的少女。 如果不是在马戏团看到,鹿野真的会认为这是野生的。 体型健硕庞大的猛兽在安娜的抚慰下逐渐平静下来。它眯着眼睛,喉咙里闷雷一样的吼声变成了可爱的呼噜声,百兽之王看起来和家猫没什么区别。 这时,它又突然睁开眼睛,朝鹿野的方向看了一眼。 鹿野却并不觉得害怕。 现在看来,那头老虎一定是发现他了,否则怎么会露出那种看猎物的眼神?但它没有扑过来,就说明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但他很疑惑:自己已经成功在野兽眼皮子底下藏身了不知多少次,怎么这回就翻车了? 难道是游戏里面自己这项能力失效了? 不会啊,池念屿说他今早在帐篷里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 当鹿野隐匿起来的时候,不仅仅是隐藏身形,还会隐藏气息。多亏了那颗格外强健的心脏,他才能练成这种独门“隐身术”。 因为他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遇到危险的情况也不会因为心脏狂跳而暴露自己。 本来还想再观察一会儿的,但看来是不行了,他已经暴露了。 鹿野悄无声息地往后门移动。 虽然老虎并没有再看他,却感觉很违和。 不对啊,那头老虎就这么放过自己了?不是应该想办法让主人来抓他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想到了什么,鹿野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舞蛇人呢?今天在训练场怎么没有看到他? 鹿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头老虎放过了他,是因为有眼镜蛇在外面等着他吧。 如果这么自以为安全地走出去,就会马上GG了。 就算是身手了得,他也不可能躲过眼镜蛇那么快速的攻击的。 “艹。”鹿野气笑了,“这出去不是送吗?” 话说,蛇不是会冬眠的吗?怎么这里的是例外? 鹿野一顿。他突然想起了鲍勃和提姆变成的两只兔子,在一马平川的空地上生活。 也十分反常…… “不是吧,他到底祸害了多少人?”鹿野嘴角抽搐,“那条不冬眠的眼镜蛇‘生前’是人”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并不敢相信,毕竟没什么证据,一切都是推测。 但那条蛇确实是乌黑发亮又足有三米半长。 这个颜色的眼镜蛇不好伪装,体型也太大,确实不太像自然产生的品种。 “艹。” 鹿野蹭到了门口,切着墙根从缝隙里朝门外看去,希望能找到那条蛇。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鹿野就看到了:它就盘在门口。 真好,除非能把它踩死,不然一会儿死的就是他。 鹿野脑壳疼,下意识地开始挠自己的左小臂,力气大的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胳膊。 跟人谈判他会,但一条蛇能有什么诉求呢…… 这条路不通,那换一条试试。如果那条蛇真的是人变的,那它会想要什么呢…… 想了半天,鹿野咬咬牙,打开了房门。 死马当活马医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在他开门的一瞬间,门口的黑蛇就扬起了颈子,“嘶嘶”地吐着鲜红的蛇信。 “等等,你先别咬我,”鹿野先发制蛇,“你叫布莱克对吧,你以前是个人?” 听到这句话,那条蛇竟然真的没有咬他,但还是高度警惕地立在那里。 赌对了。 鹿野深呼吸:“我知道是大人把你变成这样的,而且是七年前……因为你反抗他了。” 那条蛇没有动,而是继续“嘶嘶”地吐着信子,好像是在肯定他的回答。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鹿野扶额,这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晕倒了,但他还能和眼镜蛇唠嗑,“要不,你跟我回帐篷?我和我哥也要被卖到大人那里去,你现在杀我不合适的,到时候他没见到货,说不准还会折腾你们——” 眼看刚才还相对温顺的眼镜蛇又要张开大嘴咬他,鹿野赶紧说:“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你看,我的身手也还行,我哥比我还厉害呢……所以我俩打算杀了大人。” 鹿野也不知道能不能杀NPC,但他现在是忽悠这条暴脾气蛇,只能顺着它的脾气说。 那条蛇跟着鹿野的脚步,在他旁边的地上游动。估计它不能说话挺憋屈的,身体扭动的曲线都显得十分郁闷。 这个场景非常诡异,就像一个小少年在遛蛇…… 还真要跟我回帐篷啊,鹿野低头看着那条蛇苦哈哈地想,不是,你跟我回去能干什么啊?抽王八你都没有手。 这脑子,怪不得别人说两句就埋伏着要咬死他了,现在自己也两句半就给忽悠瘸了。 正盘算着该怎么把它弄走,鹿野看到了一个带着头巾的人影——是那位没什么存在感的舞蛇人亨利。 亨利看起来是个印英混血,站在自己的帐篷前没什么表情。 但很英俊。 这马戏团颜值可真高,鹿野想,搁现代可能早就成团了。 亨利看到他和眼镜蛇布莱克一起走来,便迎了过去,礼貌而冷淡地点了下头:“威廉。” 鹿野还以为他会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和他的蛇在一起,没想到亨利竟然迟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他蹲下身来,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布莱克就乖乖地顺着胳膊爬到了他肩上。 亨利站起来,并没有知识鹿野的眼睛,而是简单地朝他点了下头:“麻烦你了。”然后就转身走,根本就没有要问话的意思。 鹿野:“???” 什么鬼?这亨利怎么回事,是知道什么吗? 亨利领着他的蛇走了,留鹿野一个人风中凌乱。 所以,他之前的任务是做了个寂寞吗?为什么感觉还有这么多秘密没弄清楚? 他感觉很挫败:就这么慢吞吞的,能在后天表演之前结束这个游戏吗? 去他娘的稳妥,老子不找什么决定性证据了,乔伊就是本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干脆向系统指认算了。 毁灭吧,赶紧的。 鹿野毫不犹豫地在脑海里向系统指认,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 【叮——指认正确,支线任务2完成,77组玩家各获得100积分。】 鹿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反正错了就再扣自己50嘛,零分就零分,大不了就挂掉,不会牵扯到池念屿……吧。 行吧,他还挺不想惹小鲶鱼生气的。 【叮——发布支线任务3:单独喂安娜的老虎。】 这也算是任务?鹿野狐疑,他觉得这个任务的难度突然降了一个等级。 他打算先回自己的帐篷,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几点钟,但估计离午饭时间很近了。 鹿野往马戏团出口的方向走——他和池念屿的帐篷就在那个方位。 走着走着,他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在栅栏外向里张望。 这个时间来马戏团,难道是找人的? 随着距离的拉近,鹿野看清那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女性。她穿着考究的黑色羊毛裙装,戴着一顶黑色的华丽的帽子。 她看到了鹿野,伸出手兴奋地打招呼:“威廉,威廉!” 见鹿野走了过来,女孩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真的是你,你昨天的表演我看到了,真的太棒了!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池念屿:我的戏份好少。 鹿野:因为你演技不好。 池念屿:??? 第10章 怪胎马戏团(九) “威廉——” 黑衣女子妩媚地笑着,湛蓝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对面的鹿野。 鹿野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后退一步和这个不正常的人拉开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那名女子:很难说出她年龄,也许是十七八,也可能是三十七八。 因为那张脸确实很年轻,但她却穿着沉闷的黑色衣服,戴着一顶巨大的帽子,把头发都藏了进去。 姣好的面容苍白得仿佛尸体,嘴角挂着陶醉迷离的笑容。 明明被厚重保守的衣服包裹着,那具娇小单薄的身体却显得柔美入骨,一颦一笑都勾人得很。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的风都停了,只有温度低得吓人,低得仿佛能冻结时间。 鹿野勉强保持着微笑,想多套出点信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面前这位肯定不是正常人。 “喔,您很喜欢我们的表演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小姐以前也看过莱茵的演出吗?” “看过,我可是莱茵马戏团和你的忠实粉丝!”女子轻笑,语气中压抑着狂喜。 鹿野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为什么要把他和马戏团分开?自己和池念屿一直是同时行动的,一次表演就有单人粉丝了? 他只得迎着头皮顺着她说:“那在您看来,我的表演和之前的空中飞人演员比起来如何呢?” “之前的演员?”女子露出狐疑的表情,“难道不是只有你和尤金吗?莱茵以前没有空中飞人这个节目啊。” 鹿野头皮一麻。 没看过?不像。还是不记得了? 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所以…… “哈、哈哈……”他干笑着,心思百转,想要说些什么赶紧离开这里。 这情况太诡异了,得脱身才行,要是信息没套出来人又折在这里,就得不偿失了。 就在鹿野分神时,那名女子突然大声道:“威廉,我好喜欢你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神经质又真诚,不断重复着“我好喜欢你啊”,又指向不远处大声说道:“真的,不信你问它们,它们也很喜欢你!” 鹿野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三四米外的栅栏边上站着一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正指着他和池念屿的海报指指点点。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其中一个“男人”转过头来。 男人盯着鹿野瞧了一会儿,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见到了偶像,顿了顿后伸出手指向他,激动地向同伴喊道:“看!威廉!是威廉!” 霎时间,刚才还低着头的人群都把头偏了过来,空无一物的眼眶纷纷朝向鹿野的方向。 呆滞空白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得人身上冷汗津津。那些人身上一点活气都没有,就像一件件死物,如果不出声,鹿野也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它们。 它们的脸色灰白,没有眼仁,像是一具具僵硬的石膏像。 鹿野觉得它们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下一秒,他就知道这熟悉感来自于哪里了——它们分明是那天夜里的那些观众! 在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那些“石膏人”也开始变化。 脸上的皮肤开始龟裂,裂痕一寸寸蔓延,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它们在笑,而笑容牵动了肌肉,同时嘴里还在说:“威廉!威廉——” “看,它们很喜欢你呢。”仿佛很满意石膏人的表现,女子也愉悦地咯咯笑起来。 她偏过头,看向鹿野的眼神逐渐痴迷:“但跟我可没法比——”说着,就伸出细白的手来抚摸鹿野的脸。 鹿野觉得口干舌燥,条件反射地错开一步,手蹭到了漆黑的栅栏。 分明是冻硬的木头的触感。 顿时,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久违的感觉在心底酝酿。 明明不是这样的!第一天晚上,栅栏摸起来不是这样的! 就连马戏团的招牌和外面的海报,都变成了崭新的,鲜艳的。 可惜,站在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 见鹿野躲避,那名女子也没有生气。 她似乎毫不意外,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慢条斯理地说:“威廉,别怕……” 鹿野确实不会感到恐惧,但不是缺心眼。眼前的女人显然是他对付不了的东西,只能先逃跑! 然而,他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双脚仿佛在地上扎了根,根本寸步难行! 动啊!快动啊!妈的!刚才还能动呢! 他气极,见自己眼下跑不了,便迅速想着要怎么和那名女子周旋。 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这边,连一个帮忙的都没有。 这么半天,马戏团怎么没一个人出来?! 周围还是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安静到凝固,温度很低,但每个人都没有呼出白气。 鹿野刚刚注意到这一点。 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活人,也还在正常呼吸,怎么跟那些死人一样? 就在他思考时,那名女子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就隐藏起了那一抹不自然,微笑这对鹿野说:“你的朋友来找你了,去吃饭吧。” 鹿野还没反应过来,有些狐疑地看向她。 就这么放他走了? 然而,不等他作答,那女子连同那些石膏人便一起凭空消失了,仿佛刚才的那些都是他的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鹿野看着空空如也的栅栏外面,觉得有点恍惚。 我疯得这么厉害吗? 他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握住栅栏:干燥冰凉,确实是木头的触感。 正当他出神时,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鹿野一机灵,慢慢转过身,看到了池念屿疑惑的脸:“我叫了那么多声怎么都没有反应?还有,你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吗?” 太奇怪了,从后面拍肩膀都只是回头看看,鹿野的警惕性怎么会这么差…… 鹿野看向池念屿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焦,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回了神智,缓缓道:“……我刚才,遇到了一个人,她的眼睛和你很像。” “嗯?”池念屿一头问号,“刚才?你在说什么人?” “就是栅栏外面,有一个奇怪的戴帽子的女人,还有第一天半夜的那些观众。”鹿野指着刚才女人站的地方比划道,那个位置池念屿来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 “那么多?”池念屿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可是我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你一个人啊。” “是么……”鹿野放下手臂,并没有多吃惊。 他摸了摸下巴,转身拉着他往食堂走去,“我怀疑,我已经见到大人了。” “你的意思是,那头老虎也可能是人?”池念屿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皱着眉问道。 “嗯,”鹿野轻飘飘地肯定,嘴里嚼着面包,“老虎什么时候回笼子?你拿熟食去喂吧。” “?你不去?”池念屿问,“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鹿野白了他一眼,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食物:“任务既然要求‘单独’,就应该是你和我中的一个人,而且它早上已经发现我了,是不会吃我喂的东西的。” 池念屿:“……” 难道他喂就吃了? 晚饭之后,鹿野和池念屿早早地回到了帐篷里。 他们偷偷带把晚饭里的肉食装进袋子带了回来。 训练时安娜从来没有喂过它食物,估计是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老虎只吃熟食的事。 所以还是决定要拿熟的食物试一试。 鹿野掩护,和池念屿悄悄前往饲养老虎的帐篷。 刀子一样的寒风刮在脸上,手脚都被冻得僵硬。 今晚好像格外冷。 鹿野和池念屿背靠着帐篷,通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况。帐篷内部空间不算大,老虎乔治被关在笼子里,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假寐。 然而,这里并没有人。 还没到喂食的时间吗?真是个好机会。 交换了个眼色,池念屿潜入了帐篷。 一直趴在地上的老虎仍然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它的耳朵动了动,然后毫无预兆地睁开金色的眼睛,霍地站了起来。健壮的身躯将笼子塞得满满当当,掠食者的眼瞳紧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池念屿:“……”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是吧。”他硬着头皮说,虽然隔着栏杆,但直面一只野性尚存的猛兽还是让人很有压迫感。 老虎甩了甩尾巴,竟然露出了一个十分人性化的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是可以沟通吗?池念屿心中一喜。 “那个……你能不能把这个吃了,”池念屿把袋子里的肉从空隙放到笼子里,“放心,我跟你是一伙的,只有你吃下我喂的食物,我才能打败把你变成这样的人,他也是我们的敌人。” 门外的鹿野:“……” 然而门内的池念屿并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诡异,他看老虎并没有呲牙,便再接再厉道:“正好你也饿了,快吃吧。” “吼——”这时,老虎喉间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眼中凶光大盛。 池念屿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铁笼“吱呀”一声打开,老虎没了束缚,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低吼着朝他逼近。 “艹!”鹿野头皮一紧,“这人也太老实了。” 他现在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进去的话万一刺激到那头老虎,那他和池念屿就都得玩完;但若不管的话,同一组的一个玩家死亡,另一个玩家到底会面对什么?他不知道,也并不想承担这个风险。 第11章 怪胎马戏团(完) 《鲸落》中央控制室旁的大厅。 此时,那里传来接线员恭敬的声音。 “不好意思,系统出现了故障,技术人员已经在抢修了,很快就会恢复直播……” “对不起,工作人员已经……” “请您谅解……” 而中央控制室里,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了鹿野看向栅栏外面的那一刻。 青年目露疑惑,眼角的泪痣分外鲜红。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然而控制室的人还有直播间的观众都得不到答案。 面前的屏幕上明晃晃地写着“网络不太通畅哦~请您尝试重新连接”,提示的边上还有一只Q版的小鲸鱼图案。 接线员的电话被投诉的客户打爆了,鹿野直播间的画面被切换成了《海绵宝宝》,黄色方块和粉色海星正在快乐地抓水母。 “……还是找不到原因吗?”控制室里,一名白实验服的中年男人声音愤怒。他绷着脸,紧紧盯着凝固的画面。 “对不起贺先生,我们没有检测出任何问题……设备在不久前都进行了更新,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这不合理……” “但这就是事实!”贺铭暴躁地打断技术员的话,语气歇斯底里,丝毫看不到昔日儒雅的影子,“马上!马上想办法恢复播放!你以为我们惹得起那些客户吗?!” “可、可是……”技术员的脸白了白,他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天王老子来了也修不好没问题的设备。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焦胡味,轻微但存在感很强。所有人都惊恐地低下头找气味的来源,然而并没有找到那个过热的机器。 “画面……”这时,一名技术员吃惊地指向大屏幕。 屏幕上传来鹿野的说话声:“她的眼睛和你很像……” “恢复播放了……”那名技术员语气讷讷。 贺铭惊喜地抬起头,屏幕上的画面流畅清晰,确实是恢复了正常的播放。 然而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变了:“中间的呢,鹿野不是刚到栅栏边上吗?怎么就离开了?中间的那部分呢?!” * 池念屿看着从笼子里出来的老虎,额头上冒出冷汗,慢慢后退。 门口的鹿野看着帐篷里的情况,咬咬牙,还是决定进去。 然而,在他抬脚的一瞬间,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爬到了脚踝上。 布莱克顺着鹿野的脚爬到了他身上,沉重的身躯一圈一圈箍在腰间,黑色的扁平头朝他威胁一般吐出信子。 “……有话好说。”鹿野声音发紧,每呼吸一下就感觉蛇缠得越紧。布莱克既有致命的毒素,巨大体型又让它兼具了蟒的特性。比起屋里的老虎,它更可怕。 鹿野的脑子还很清醒,他不觉得杀了自己对布莱克有什么好处,就像帐篷里的乔治,杀死池念屿对它并没有意义。 这也是他纠结要不要进去的原因之一。 “松……” “布莱克,别杀了他。”这时,亨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嘶——”紧紧缠在腰间的蛇身一松,窒息感渐渐退去。 鹿野的眼前还在阵阵发黑,是缺氧的后遗症,但他仍然强忍着不适问:“你想要什么?”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亨利跟大人肯定有关系,而且两人之间的仇恨可能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和大人有关的怪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七年前,还是最近…… 毕竟莱茵的创始之初,乔治和布莱克就已经是动物了。 “这不关你的事,”亨利却并没有替他解惑的意思,“格林先生找你们。” 鹿野死盯着面前的人,良久,忽然笑了一声:“行,让乔治吃掉尤金给它的东西,我们就过去。” 亨利皱了皱眉:“是格林先生的命令,你没必要把我牵扯进来,而且乔治也不听我的……” “行了,别废话,”鹿野打断他,语气散漫,连珠炮一般问道:“你和格林是什么关系?你不应该非常恨大人吗,怎么会和格林狼狈为奸?” 他又看了一眼回到亨利肩上的眼镜蛇:“你们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把我和尤金送过去大人就会满足你的愿望?让它变回……” “够了!”亨利打断鹿野,有些气急败坏,额角都暴露出青筋,“别自作聪明!我有的是办法把你们弄过去!” “我说了,我过去的,”鹿野看向布莱克挑挑眉,觉得那条傻蛇知道的还没自己多,“但你要让乔治吃掉尤金给他的东西,这话很难听懂吗?” “你!”亨利气极,他肩头的眼镜蛇快速滑下,又像鹿野游过来,明显是打算动粗了。 废话连篇,诡计多端!还是直接带走! 【叮——支线任务3完成,77组玩家各获得100积分。】 【主线任务完成进度:87.5%,再接再厉,就快成功啦!】 池念屿成功了?难道…… 任务要求是单独,所以安娜并没有出现,而是他一个人成功完成了喂食。 为什么? 还有那个主线进度87.5%,怎么算出来的? 鹿野满脑袋问号,一时分了神。 池念屿刚从帐篷里出来,就看到了门口剑拔弩张的两人一蛇。 池念屿:“……” “格林先生让你们过去一趟。”见他出来,亨利果断转移了对象。 威廉只会胡搅蛮缠,还是哥哥靠谱些。 团长的帐篷里,鹿野和池念屿一人手捧着一杯热巧克力,听着对面的格林说话。 “威廉,尤金,有一个机会去认识一下大人物,你们……” “团长,”鹿野觉得好笑,看来亨利和格林也并非一条心,并没有把他们的事告诉格林,导致格林现在还想骗他们,“您不是说贵族都不拿我们当人看的吗。” “这位大人他,不是贵族……”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的小孩会这么说,格林愣了一下,随后语气认真起来:“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么多年都在帮助马戏团。我知道你们下意识地排斥他,但他真的不一样。听话,就算是为了马戏团的发展,你们也应该去认识他。” “你们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吧,那就必须去见他,其他的一线都已经认识他了。” 这是在威胁他们?鹿野挑挑眉毛,觉得有趣。 反正他和池念屿也需要会会这个boss,格林把他们送过去倒也是节省了时间。 只是,那个主线任务到底要怎么办呢?战胜幕后boss和格林就能成为新的团长吗?可那些一线并不会听他们摆布的啊…… 还是要和boss谈判,取代格林领导马戏团,但那样不就成了新的走狗…… “好,我们见,”这时,一直沉默的池念屿说话了,他毫不客气地喝完了那杯热饮,“时间呢?什么时候?” 格林露出了欣赏的笑容:“还是尤金聪明,要多教教你弟弟啊。你们回去收拾一下,衣服已经送到帐篷里面了,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这么急?鹿野惊讶,那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和他们聊。 还要换衣服,这么隆重的吗。 “是。”池念屿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拉着鹿野鞠了个躬,“那我们回去准备了。” “去吧,”格林摆摆手,“别迟到了,你们会在大门口看到我。” 回到帐篷后,鹿野和池念屿看到了床上两套质地精良的礼服。 “你觉不觉得很奇怪?”池念屿打量着自己床上的衣服,“从最开始格林就对我们很客气,所有的待遇都是最好的。今天还特意给我们准备了礼服……” “应该是大人的吩咐,”鹿野说,“我上午见到的那个女人,对我的态度很奇怪……好像很痴迷,就是那种……有点变态的感觉。” 他指着自己床上娇艳的玫瑰,“看,很奇怪吧,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花?明摆着是那个大人送的。” 池念屿揶揄:“老情人?还是女追男啊。” “去你的,”鹿野笑骂,“我可从来没沾花惹草过,再说了,我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池念屿抿了抿嘴没有接话,而是拿起自己的礼服:“换衣服吧,没多少时间了。” 连星月都没有的黑夜令人窒息,让人想起刚来马戏团的那晚。 大门口站着几个手拎煤油灯的人,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们。 乔伊已经到了。他站在大门口,并没有化小丑的妆容,而是露出了漂亮的五官,用本的形象示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看了一眼正朝这里走来的鹿野和池念屿,沉默地钻进了一辆马车里。 安娜骑着老虎站在格林边上,老虎足有半人多高,身形十分健硕。 而格林看起来很镇定,并没有因为猛兽的存在而胆怯。很明显,他已经习惯了,并不认为乔治会伤害自己。 看到正在靠近的人影,他挥手喊道:“威廉,尤金,看到亨利了吗?” 亨利没有到吗?鹿野和池念屿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摇了摇头。 “他一直很守时的,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再等……”格林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腰侧一痛! 毫无预兆地,十几厘米的利齿咬穿肉.体,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他满目震惊地看向一脸平静的安娜,喉咙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呻.吟:“你……” 黑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溢出,乔治伸出爪子将濒死的人按到在地,尖锐的指甲刺破皮肤。 格林的身体抽搐两下,死不瞑目地停止了呼吸。 鹿野看到眼前的景象小小地吃了一惊,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 为什么池念屿能完成任务3,估计是安娜提前交代给了乔治,如果自己或尤金让它做什么话,不要反抗。 他早就倒戈了。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反抗,还与格林狼狈为奸,大概是不敢吧。 他和亨利一样,无力和大人抗衡。 鹿野觉得这个男扮女装的人也挺有意思的,上午和亨利联手做局试探他,但看起来也不是一条心,否则,为什么现在两个人没有站在一起? 原因嘛……估计就和性格有关了,他们两个一个保持原貌待在马戏团,一个男扮女装,这个选择差得太多了。 都是朋友被“杀”,变成动物,这两个人的选择怎么会差这么多?看他们在马戏团的待遇,明明是一样的…… “下定决心了?”鹿野问他,“你把格林杀了,不就是正面反抗大人了?胆怯了七年,终于不装了?” 安娜的目光闪了闪,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他一言不发,指了指剩下的一辆马车,示意鹿野和池念屿上去。 “谁赶车?”鹿野问。 安娜深呼吸,他此刻非常痛恨鹿野的敏锐,又觉得光靠推理就能勘破马戏团秘密的人,能看清自己是件正常的事:“我。” 鹿野露出了一个凉飕飕的笑容,拉着池念屿进了车厢。 安娜驾驶得很快。 马车的轱辘几次腾空,鹿野被晃荡得七荤八素,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晕马车。 颠簸了大约二十分钟后,马车终于在一座古堡的庭院外停了下来。 “到了?”过了半天,鹿野才反应过来车已经停了,他感觉自己还在路上颠簸着,一时没注意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嗯……”池念屿也差不多,只不过身体比鹿野更好一些,恢复的速度更快,“下去吧。” 两个人推开门下了车,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诡异的花园里。 明明是冬天,这里却花香四溢。 空气寒冷,但是没有一丝风,鹿野对此很熟悉,更加确定了这里的主人就是上午遇到的女子。 “安娜呢?”池念屿后退一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 而且,他下车后就没有见到第三个人。 鹿野也发现了这一点,想通之后感觉有点好笑。 怪不得把车钾得那么颠簸,原来是为了甩下他们跑路。 骑着老虎离开,确实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还以为他终于大胆了一回,原来骨子里还是个怯懦的人。 算了,估计他也打不过大人,不然怎么会和自己的老虎朋友在马戏团待了七年。 想到了什么,鹿野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不对,安娜怎么知道我们能打败大人……在他的认知里,大人应该是不可违抗的……他都已经屈服了,这就是证明。” 池念屿把话接了过去:“也许他就是自私呢……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有可能晕马车,在他的认知里,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还是空中飞人演员,怎么看都是不晕的概率更大些……” 二人对视一眼:事情不太妙,安娜很可能是受了大人的命令才把他们弄来这里。 虽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安娜确实是照做了。 可他为什么要杀死格林呢?他们是一伙的,这说不过去啊…… 难道他想要取代格林做大人最大的走狗。 但是那样的话,老虎乔治那么痛恨大人,是不会同意的,不可能和安娜打配合。 老虎同意服从大人的命令,当然有力量压制的问题……但更大的可能是,大人答应了他们某个要求,条件是把鹿野和池念屿弄过来。 乔治并不是真的动物,他的思维和人类是一样的。 只有当利益足够大时,人类才会与虎谋皮,做一些风险很大的事情。 想到这里,鹿野感觉自己的头痛又加重了。 这个大人,为什么对他们有这么强的执念,他真的只是副本boss吗…… 他再次回忆了一遍上午见到大人的经历,脸色忽然变了几变。 那种陌生的毛骨悚然感再次袭来,他说:“我怀疑……大人不是NPC。” “什么?!”池念屿吃了一惊,他不明白鹿野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狠狠抓住对方的手腕。 “别激动!”鹿野吃痛,甩开他的手就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他已经太熟悉了。 不行!起码在游戏里,让他把握主动权! 他低声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她上午称呼你为‘我的朋友’,如果是NPC的话,一定会认为你是我哥哥。” 一路畅通无阻,城堡的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锁住。 就像是知道今晚会有人来。 也是,如果一切都是大人安排的,那他当然知道。 鹿野和池念屿走进城堡,这里漆黑一片,隐隐有尘土的味道,就像是废弃了很多年。 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只影影绰绰有一些黑影,是房间里的摆设。 鹿野的夜视能力很好,在黑暗中如履平地,但他身后的池念屿并不能看清前面的路,走得很慢。 鹿野嫌他速度太慢,便不由分说地抓过了他的手腕,向二楼走去:“别拖我后腿,还有,少说废话。” 池念屿:“……” 这时,他们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小鹿,松开他吧。” 小鹿?在这里怎么会听到这样的称呼?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鹿野感觉那声音的语气颇有点吃味。 他疑惑地转过头,却在看清身后的人后怔住了。 楼梯口站着一个男人,他面容俊美,一头及腰的白发如同皑皑白雪,穿着考究的礼服,湛蓝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颗透亮的琉璃。 虽然发色不同,但那确实是池念屿的脸。 鹿野浑身发冷,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池念屿也转了过来,他当然能感觉到身边的鹿野的异常,但是并不能看清面前男人的脸。 这时,那男人轻蔑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池念屿。 他打了个响指,墙上的烛台纷纷燃起,烛光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他旁若无人地走到鹿野面前,深情地看着鹿野的脸:“小鹿,你还记得我吧。” 他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固定在原地的池念屿,有些嫌弃地说:“不要理这个冒牌货,跟我走吧。” 鹿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种陌生的感觉再度加深。他并不搭茬,而是尽量冷静下来,淡淡地问道:“乔伊呢?” “什么?算了,你想问我就会告诉你,”男人笑了笑,“乔伊是个乖孩子,我说什么他就会听什么。” “那你还把他的脸变成那个样子?” “是他痴心妄想,”男人笑了笑,“你觉不觉得他和威廉长得有点像?他以为我看上的是威廉,所以说了些错话,但是他搞错了……” “小鹿,我喜欢的是你啊。” 鹿野觉得好气又好笑,他对眼前这个白毛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看来,他白天应该是变成了女性的样子,毕竟那样会让人降低警惕。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只能说话和他周旋:“喜欢我还找别人?那鲍勃和提姆呢?因为他们是东方人,和我有相似之处?但是他们违抗了你,所以就要抹杀?” “对啊,小鹿果然聪明,”男人点点头,露出痴迷的笑容,似乎很喜欢鹿野面不改色的样子,“还有布莱克和乔治,他们都不乖,所以要惩罚。可是我永远都不会惩罚你的。” 他伸手想抚摸鹿野眼角的泪痣,但被躲开了。男人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又宠溺:“你小时候很乖的,从来都不会这样。” 鹿野感觉好笑,小时候?他根本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怎么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在骗他。 他也想一拳打到这白毛的脸上,但对方的实力显然是碾压自己的,硬碰硬根本毫无胜算,便压着脾气问道:“是你把我弄到这个什么《鲸落》里来的?” “不是,”男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总是拿你没办法,当然没有把你弄进来。我只不过是随便改了改这个游戏而已。” 他好像看出了什么:“小鹿,你现在不认识我了吧,没关系,我只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只有你能叫我道格拉斯……” 我小时候不可能认识个外国人吧,鹿野腹诽道。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并没回应这句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件事:“这些任务也是你改的?” 道格拉斯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顶替了游戏里的一个角色而已。看你玩游戏也挺有意思的,你总能给我惊喜。” 鹿野暂且相信了他的话,道格拉斯明显不是人类,但看起来不会伤害他。 他冷笑道:“挺有意思的?你把我当什么了?” 道格拉斯似乎有点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确实很有趣,你的反应跟别人不太一样……” “行了,那我问你,”鹿野太阳穴直跳,打断他,“主线任务是什么意思?怎么样才能完成?” “你已经完成了,”道格拉斯有点委屈,“所有一线,包括布莱克和乔治,都已经承认了你们的实力,至于格林,已经死了,所以他的认可不算数,你们已经是团长了。” “至于没有收到通知的原因,是我屏蔽了系统,也就是说,它掉线了。” 鹿野挑挑眉:“然后做你的走狗?” “不,”道格拉斯摇摇头,“我顶替了你们副本里的boss,你们结束游戏之后我就会离开,然后这里就没有‘大人’这个角色了,莱茵马戏团正常运行,一切照旧,真正的威廉和尤金会接管马戏团……” 鹿野觉得这个逻辑很奇怪——一个游戏副本怎么会有以后?听起来像现实世界一样。 道格拉斯还想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一直静止在原地的池念屿却忽然动了! 他很惊讶,然而马上就收敛了诧异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下一秒,池念屿的拳头就朝他挥了过来。 * 安娜并没有逃跑,他已经完成了大人的任务,对方需要兑现诺言。 现在没人注意他,他骑着乔治在寒冷的花园里漫步,心里分外平静。 “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他轻轻抚摸着老虎的头顶,“七年,你终于能再变成人了。” 乔治没什么反应,巨大的爪子无声地踩在黑色的泥土上,身后留下了一串爪印。 “我们不算害了他们,”安娜咬了咬嘴唇,“你知道的,我反抗不了他。按照你说的,我从小就男扮女装逃过他……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现在我们能离开这里了,离开这里。” 安娜还在一遍遍重复着“离开这里”,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 他好不容易战胜了自己的胆怯,却是以和大人做交易的方式:把威廉和尤金送来,换自己和乔治的自由。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知道那两个人会面临什么,但是无力阻止…… 这时,乔治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安娜还以为它反悔了,要回去救那两个人,连忙劝道:“别后悔,别回头,我们没有办法的,我们得自保啊,人人都是自私的,大家、所有人都会这么做的,我们没有做错……” 然而,乔治并没有折返,而是用前爪拍了拍地面上的门。 那是一个地窖,隐藏在藤蔓当中,并不明显。 安娜也看到了,他从老虎背上下来,蹲下看那口地窖。 地窖门看起来很旧了,表面异常光滑,看起来经常有人下去。 门并没有锁。 安娜咽了咽口水,打开了那扇门。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下去,然而那口地窖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引诱着自己一探究竟。 “乔治,等我一下。” 他咬了咬牙,顺着楼梯走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摸黑下去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顺着摸过去,发现那是一根绳子。 安娜下意识地一拉,地窖里就忽然亮了。 他抬头诧异地看向光源——这里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倒是顶棚有一颗从没见过的光球,就是它发出的亮光。 他收回目光,眼前有一团黑色的阴影,是那颗光球的形状。 过了一会儿,阴影消失,安娜重新抬起头来环视四周,这时他发现,这里的墙上挂满了油画。 那些画都是栩栩如生的人像,主人公有的是孩童,有的是少年,还有青年。 画中的东方人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变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又变成了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 是不同年龄段的同一个人。 安娜不自觉地抬起头,在他的面前,挂着一幅格外精致的画。 它的画框比别的要更加精美,尺寸也更大。 画的背景是细细描绘的火焰、浓烟以及裂开的地面,看起来就像是世界末日。 但画上的男子却仿佛没有受环境的影响,身后暴力绝望的景象都和他无关。 画中的青年穿着考究的礼服,短发如墨,斜眉入鬓,桃花眼半阖,泪痣如血,鲜红的薄唇凉凉地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副本到这里就完结啦(鞠躬,谢谢大家的陪伴) 渣作者厚着脸皮求各位小天使多给我些反馈。第一篇文的问题很多,渣作者需要多听多改~(请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最后求个收藏,TAT老爷们给我个收藏吧,我会好好更新的。 第12章 玩家 【恭喜77组完成副本“怪胎马戏团”。】 【77组用时:92小时,排名:1,奖励“恶魔的床垫”两张。】 【玩家池念屿,积分420,玩家鹿野,积分370。】 【请各位选手享受为期一周的假期,比赛细则及生活问题均可自行查询房间里的《关于你不得不知道的15083件事》。】 从副本里出来就已经是凌晨了。 鹿野和池念屿被传送到一间有点像酒店的房间里,窗边立着个上下铺。 除了床铺,房间里还有冰箱、电视、电脑,收拾得很整洁。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看来这游戏对玩家还算不错。 饿昏头的鹿野和池念屿先是吃了几块冷面包垫补,随后就怀念起了热汤热饭。 然而……凌晨三点半……啥都没了吧。 鹿野向来不讲规矩,他随心所欲惯了,当时就要出门。还是池念屿出言提醒,说这时候可能没有热乎的饭菜。 他闻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怏怏地坐回了沙发上。 池念屿叹了口气,现在他觉得鹿野像是个娇气的少爷了。 他找出了那本字典一样的《关于你不得不知道的15083件事》,按照索引在“就餐指南”这一项里找到了食堂的营业时间。 “营业时间:6:00-次日5:00,并提供24小时外送服务。” 这么好? 池念屿有点疑惑,但是心情确实变好了一些。然而随后就想起自己现在连手机也没有,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去。 他四处翻了翻,觉得游戏既然提及了外卖,就不至于让他们连手机都没有。 果然,他很快就在书桌抽屉里找出了两部没有logo的黑色手机。 他感觉有点惊喜,快速地打开其中一部,扫描书上的二维码,下了个食堂的APP,又喊鹿野过来点自己想吃的。 鹿野正坐在沙发上自闭,闻言直接窜了过来,凑到屏幕前看菜单。 食堂的菜色很丰富,中餐西餐都有,甚至还包含韩餐日料,鹿野挑了一会儿,最后点了个香辣鸡腿堡套餐。 池念屿:“……” 这,有钱人这么朴素的吗? 从副本出来之后,鹿野对他的态度又发生了一些转变,比之前更亲近了些。而这其中的转折点,无疑就是池念屿把道格拉斯打跑这件事。 还不错,虽然在副本里鹿野的脾气就软化了一些,但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信任不足,防备有余。 虽然他们的思想不可能调和,自己也不想和这种犯罪分子走得太近,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友好一点的关系有助于游戏的进行。 想到这儿,池念屿的心情比刚才还要愉悦了一点,几下就点好了自己的餐。 下一秒,他就看着跳转的结账页面沉默了。 【支付方式:经验值结算/游戏积分结算。】 经验值是什么?他们获得的不是只有积分吗? 池念屿皱着眉头,觉得经验值好像意味着升级之类的东西。 而游戏积分听起来,似乎跟之后的游戏有关。 升级无非就是提升力量、敏捷之类的,他觉得自己这些数值应该都挺高的了,在游戏里也没什么限制。 但那个积分不一样啊,获得积分就要在游戏里完成任务,那些任务那么刁钻,谁知道能不能每次都完成。而且他也不知道后面的游戏又会有什么,万一要扣积分怎么办? 短暂地纠结了一下,他还是选了“经验值结算”。 【支付中……玩家池念屿共有4200点经验(积分×10),此次共消费650点,剩余3550点。】 【请输入收货地址。】 池念屿记得自己刚才看的书上有寝室的地址,便照着输入: 【玩家宿舍,477。】 【交易完成,预计配送时间:10分钟,请稍安勿躁。】 池念屿简直震惊:10分钟?!这也太快了吧!边做边送吗?! 见他放下手机,鹿野懒洋洋地问道:“点完了?” 他坐没坐相,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小鲶鱼,我困了。” 池念屿:“……” 他已经麻了,对方愿意叫就叫吧,无所谓,他面无表情道:“外卖一会儿就到,不是饿了吗?再等一会儿。” “小鲶鱼。”鹿野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黏糊糊的,“我好困啊,你一会儿叫我吧。” 池念屿:“……就十分钟。” 回应他的是猫咪一样的鼾声。 池念屿:“……”觉皇吗? 他无语凝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某人送到床上去睡。 他轻手轻脚地抱起青年,把人放上下铺躺下。 但就在他把手从鹿野身上拿走的时候,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 “扳指好看……还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花纹。” “笃笃笃——外卖!” “我去开门。”池念屿撂下这么句话就飞快地走向了门口,背影有一点慌乱。 他早就发现鹿野对自己的扳指感兴趣了,不然也不能一见面就来看它,可他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池念屿从记事起就戴着这枚扳指。 不能……绝对不能被拿走,他直觉这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被鹿野偷走。 见他走开,鹿野自然地收回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当然没指望对方会给他什么答案,毕竟,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周。 而且,以他们的立场,游戏之外能发展出交情的可能性为零。 自己的秘密也不会告诉池念屿,他们本质上就是两种人,不可能成为朋友。同理,池念屿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事情对他全盘托出。 要是能问出点啥就怪了。 鹿野翻身下床,长腿一迈走到茶几边,动作自然地接过了池念屿拎回的塑料袋,把里面的餐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到桌上。 池念屿有些迟疑地松手,坐到沙发上瞥了鹿野一眼,不自觉地笑了笑。 其实,怪盗也有点可爱的。 两人坐在一起吃外卖,气氛竟然还挺和谐。 然而下一秒,这虚假的和谐就被打破了。 鹿野一脸震惊地看着池念屿打开的几个餐盒,里面无一不是点心。 草莓蛋糕、巧克力泡芙、蛋挞、麻薯…… 牙不疼吗? “这……你喜欢吃甜的?”鹿野想起了对方两次喝干净的热巧克力,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嗯。”池念屿点头,吃了一口蛋糕。 鹿野想起了对方在马戏团吃的东西,嘴角微抽:“……那你在副本里挺委屈啊。” “也还行。”池念屿说,又想起了那两杯热饮,“其实还好,而且不饿也就不太想。” 鹿野:“……”那你好牛逼哦。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鹿野主动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布莱克吗?我觉得它的性格有点像我一个熟人。” “熟人?”池念屿放下甜点,语气疑惑。 谁不知道怪盗一直独来独往。 孤僻的独狼,这也是同人创作的一个萌点。 “你还有熟人?” “算是吧,”鹿野说,“他受人委托来杀我,但是没有成功。” 池念屿:“……”神他妈熟人。 他又想起了那条蛇的性格,觉得没杀掉鹿野也挺正常的。 * 凌晨三点半,玩家宿舍,352。 两个青年正凑在一起对比他们手机上的数据。 “玩家:仇曲生 年龄:27 等级:12(最高) 力量:142 敏捷:142 防御:137 智力:119 体力:845/845 精神:120/120 经验值:100086/100086 综合评价:SS 评语:不可多得的全方位人才,大佬您喝冰阔落吗?” “玩家:云怀烟 年龄:22 等级:5 力量:66(下一等级68) 敏捷:77(下一等级79) 防御:60(下一等级62) 智力:120(该数据不随升级发生变化) 体力:379/379(下一等级421) 精神:69/69(下一等级71) 经验值:4000/8150 综合评价:C 评语:您的精神值特别低呢,容易被吓死哦~” 仇曲生:“……” 云怀烟:“……” 这两个面板是真实存在的吗?! “哥,”云怀烟哭丧着脸,“这闹着玩呢吧?我就算升到12级也没你那么高的数据啊。” “……”这能一样吗?仇曲生无语望天,我好歹是个杀手,数据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但他感觉云怀烟都要哭了,便安慰道:“谁说的,你看你智力那一栏不是挺高的吗?” 云怀烟捂脸:“哥你好虚伪,这话就像学霸有一门相比别的稍微差一丢丢,然后就对学渣同桌说‘你好聪明都要超过我了’……哥你是凡学院院长吧。” 仇曲生:“……”艹,还挺对。 他觉得自己现在耐心可真够好的,生生被这个大少爷给磨出来了:“你不是有4200点经验值吗,给自己升个级,够你到6级了。” 云怀烟哽咽道:“哥你也知道我只有4200点啊……那你是不是没注意我升级要4150点。” 仇曲生:“……” 下一秒,他豪迈道:“你大胆地升,我那还有钱,够养你的。” 云怀烟:“……” 虽然但是,这话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最后,他还是忍痛花了4150点经验值给自己升级。虽然经验值跟钱差不多,但是和吃饭比起来,能在副本里活下去才是更重要的。 于是,52组十分钟之内就只剩了3250点经验值。 【支付中……玩家仇曲生共有3200点经验(积分×10),此次共消费760点,剩余2440点。】 仇曲生的手一抖,看着自己的余额蒸发一样地变少。 他忧伤地说:“小云啊,以后别点那么贵的东西了……” * 池念屿也在手机里发现了玩家档案,他点开那个图标,看到了自己的面板: “玩家:池念屿 年龄:25 力量:161 敏捷:121 防御:143 智力:121 体力:1007/1007 精神:112/112 经验值:100086/100086 综合评价:SS 评语:大力出奇迹,奥利给!” 他看完了自己的资料,放下手机仰躺在上铺。 其实也想看看鹿野的面板。 他能感觉得到,比起自己,鹿野更灵活,也更聪明,但是从进入副本到最后,他的体力好像在衰弱。 除了最开始的挖坟和表演空中飞人,对方后来一直在避免这种需要花费体力的东西。 尤其是第二次空中飞人,对方不想表演的意愿比自己要强很多。 可是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鹿野没可能把面板给自己看的。看得出来,这些数据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虽然标准未知,来源也未知,但池念屿很清楚,自己的各项能力就是那样分布的。 下铺,鹿野将手机的亮度调到最低,强打着精神点开了自己的档案。 “玩家:鹿野 年龄:24 等级:12(最高) 力量:161 敏捷:209(恭喜您,刷新了一项记录) 防御:105 智力:179(恭喜您,刷新了一项记录) 体力:697/697(您的体力值最近有下降的趋势哦) 精神:??? 经验值:100086/100086 综合评价:SS/E 评语: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哦~这边建议您早点就医呢~” “呵。”黑暗中,鹿野无声地冷笑,关上了手机屏幕。 虽然不知道游戏官方是怎么采集的数据,但是出乎意料的很准确呢。 他抬起手,攥了攥拳头。 被卷进来到底是好是坏呢,希望能逃离以前的生活…… 真是令人厌恶。 我可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想要把握自己的生活啊…… 假期第一天中午,玩家食堂,充卡点。 池念屿和鹿野达成了共识:与其花不知用处是什么的积分,还是先使用经验值吧,反正这个数字对他们并没什么意义。 二人决定充一半到一卡通里,剩下的留着应急。 仇曲生和云怀烟也是这么打算的,可他们剩下的经验值实在是不多,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鲸落》的玩家食堂很大,一共有三层,每层都有几十个档口,菜色很丰富,光是香味就惹得人食指大动。 现在,偌大的食堂里只有四个人,也就是最早结束副本出来的77组和52组。宽敞明亮的食堂显得很空旷。 两组玩家都巧妙地避开了对方,并没有相遇,都以为自己是唯一结束游戏的那一组。 但是,当他们拿着饭卡在卖饮料的地方相遇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微妙了。 奶茶店里,有两个人在点饮料,而另外两个在等着。云怀烟点了一杯新推出的多肉葡萄,而后到的池念屿点了一杯加奶盖的红茶玛奇朵。 他们并没注意到,后面坐着的两个人在看到对方后都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 拿到饮料的云怀烟率先转了过来,在看清鹿野之后有片刻的惊讶。 仇曲生看到他的表情很迷惑: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豪门晚宴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云怀烟就笑着向鹿野走了过去:“哈哈哈,这不是王哥吗?你也来玩游戏啊?” 仇曲生:“……”王哥?什么王哥?哪个王哥? 这实在是很尴尬的场面了,对面的两个人鹿野都认识,只不过一个是用假名糊弄的傻白甜,一个是被派来杀他未果的黑.道杀手…… 所以这两个人怎么会被弄到一组?也太魔幻了吧! 但面对这种社死现场,鹿野还是面不改色道:“小云啊,你记错了,我不姓王,我姓鹿,就是那种特别能跑的动物,我叫鹿野。” 云怀烟:“???” 鹿野说的实在是太义正严辞了,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是云怀烟把他的名字给记错了! 云怀烟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傻白甜的真·大少爷才说不过鹿野,后者几句话就把他给绕进去了…… 最后,这场关于名字的乌龙就在鹿野的三寸不烂之舌下,以云怀烟记错名字而告终。 云怀烟:我觉得哪里不太对。 仇曲生嘴角抽搐,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但肯定不是豪门晚宴这样的场合。 哪家豪门会给孩子起名叫做“王铁牛”?! 虽然仇曲生和鹿野有过恩怨,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而且仇曲生也是受雇于人,并不是个人和鹿野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池念屿喝着甜甜的奶茶,在一旁看着这三个人。 他觉得自己知道鹿野说的那个像布莱克的熟人是谁了…… 还真是,“过命的交情”啊。 就这样,77和52两组这就算是认识了,四个人甚至还坐到了一张桌上吃饭。 但一想到现在大家都是《鲸落》的玩家,以后也许还会有竞争关系,这顿饭就迷之尴尬…… 然而,我行我素的鹿野并不在意这点小事。云怀烟还把他当成是救助小动物的爱心人士,甚至还在因为自己记错了人家的名字而愧疚…… 于是他们竟然诡异地聊得不错! 仇曲生无语凝噎:他队友怎么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豪门圈有没有姓鹿的,云怀烟不知道也正常。 池念屿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整个人就像个大冰块,看起来贼不好惹…… 如果忽略他正在吃一块HelloKitty形状的布丁的话。 “——你们好。”正说话间,食堂里又走进来两名青年,一前一后径直向唯一有人的四人桌走来。 刚才说话的俊秀青年来到他们面前,声音非常元气:“我们是刚从副本出来的玩家,108组。” 他又用崇拜的语气说:“啊,你们好厉害啊,看起来已经出来很久了。”说着,还若有若无地瞟了鹿野一眼。 鹿野和池念屿愣了一下,都觉得他有点熟悉,但确实是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别紧张,我没恶意的,认识一下嘛,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那名青年无辜地耸耸肩。 仇曲生冷笑道:“朋友?” 笑话,才刚认识,怎么就敢说和他们是朋友了。 “别不高兴呀,示好而已。”青年笑笑,看起来并不介意,“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别这么严肃嘛。” “好了,你吓着他们了。”这时,他身后的那名斯文青年开口了。 他先是对青年摇了摇头,但眼神并不责怪,然后向那四个人微微颔首,温声道:“你们好,我是白乔乔。这是我的搭档,他叫白安纳。”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跪谢 爱你们呦~ 第13章 青山福利院(〇) 仇曲生在觉得面前这两个人有点莫名的熟悉。 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见过他们。 第一轮游戏是PVE,根本没有玩家,他们当然没有在游戏中见过彼此。 “你叫白乔乔?”一旁的鹿野擦擦嘴巴,突然回头,“那你看过《JOJO》吗?” 白乔乔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那是什么?” “哦,那我推荐你回去搜一下《JOJO的奇妙冒险》。”鹿野手指摆弄几下手机,调出一个视频,正是杜王町上班族吉良吉影剪指甲的一段。 他把那段有点变态的视频递过去:“这部作品有漫画也有动漫,讲的是主角和伙伴冒险的故事……中文把JOJO译成乔乔。你和这部漫画的主角的名字一样,这个很有意思,我强烈安利……” “是这样吗?”白乔乔有点疑惑,他伸手接过鹿野递过来的手机,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屏幕。 他看了一会儿,沉默良久,表情有点勉强:“看起来不错,等我回去也搜搜看。” 坐在一旁的池念屿:“……” 鹿野是什么时候下的? * 午饭后,玩家宿舍477。 池念屿坐在书桌前翻那本板砖一样的《15083件事》,但实际上,他满脑袋都是别的事。 他还记得,游戏开始之前,广播告诉他们,这是《鲸落》第二季。 所以,他们是在一档节目里? 被窥伺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 池念屿强迫自己冷静……那么观众到底是通过什么收看他们的“表演”的呢? 游戏副本应该就是节目的场地,但摄像头在哪?每场游戏里有三组玩家,怎么保证镜头的数量平衡呢……难道要后期剪辑? 但是后期剪辑的话,就意味着技术人员的工作压力会非常大——光是玩家宿舍就有15层,按照每层20间寝室算,那就是300组……这得有多少剪辑师啊? ……所以,他们有极大的可能不剪辑! 不剪辑,那就是直播。 想通了之后,池念屿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因为他怀疑,这件宿舍乃至整个生活区,都有监视设备! 但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会有观众想看他们吃喝拉撒吗?这里的生活条件简直太好了,他们完全可以在出副本之后躺尸,什么也不做。 所以,无聊的日常生活并不是节目的一部分……而且寝室里也没有看到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房间里没有监控。 但是,公共场所,比如食堂、商店之类,就一定有监控了。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鹿野,两个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你觉得白安纳和白乔乔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们很奇怪,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个白乔乔……似乎不怎么会用手机。” 鹿野摊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接到:“是,他们对手机的操作很生疏,支付的时候都是工作人员在帮他们。” 池念屿太阳穴一跳:“所以,你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是我们那个副本里的安娜和乔治。这是官方的操作吗?他们把NPC转移到人身上的目的是什么?帮助人工智能占领地球?” 他合上那本毫无卵用的书,捏了捏鼻梁,自问自答道:“不可能,没有意义的。理论上,当AI有能力通过图灵测试的时候,就一定会隐瞒自己已经能够思考的事实。” “也就是说,TA永远都会让开发者以为自己是台机器……但在AI只是机器的情况下,让它们扮演人类,到人类社会中测试又根本没有必要。” 鹿野耸肩:“而且,他们作为玩家,以后会下副本,副本里的世界也不是真实的人类社会。所以,他俩一定不是游戏的开发者弄出来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安娜和乔治是道格拉斯弄出来的,就像我之前说的,他们把我们交给道格拉斯,然后道格拉斯会满足他们的要求。” “现在看来,这个要求就是从副本里出来。” 鹿野脸色有点严肃,又开始抠左小臂:“七年前,道格拉斯抓住了亨利、布莱克和乔治,安娜他当初年龄小,听了乔治的话男扮女装逃过了一劫。” “道格拉斯可以把人的灵魂转移到动物身上,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他也能够把人的灵魂转移到人身上?” 池念屿皱眉:“你也说了,是人,前提得是人,但他们是N……”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如果在“怪胎马戏团”副本中,人类的灵魂被转移到动物身上是一项设定的话,那么,理应完成这项设定的是游戏原来的boss。 随着boss被打败,威廉和尤金成为马戏团团长,游戏结束,副本停滞,那个虚拟的世界后面就没有剧情发展了。 但在他们经历的那个“怪胎马戏团”副本中,从始至终,都只存在一个boss,那就是道格拉斯。 他从七年前,就在那个世界里打造了一个马戏团,并操控者让它扶摇直上,三年就成了全国第一。 道格拉斯说“一切照常继续”……所以在游戏结束,他们离开之后,那个世界仍然是继续运行的。 也就是说,他们经历的“副本”根本不是游戏,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安娜、乔治他们也都不是NPC,而是真真切切、有自我意识的人! 想明白这一切后,池念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所以‘副本’里的世界是真实的?” 鹿野白了他一眼:“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如果道格拉斯能自由来往各个世界的话,那毫无疑问,他的力量,远远凌驾于我等凡人之上。” 池念屿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捏紧了拇指上的扳指:“……你觉得他是神?” “当然不,”鹿野漫不经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走过去倒在床铺上,声音闷闷的:“充其量就是个棘手的变态罢了。” 池念屿的神色似乎柔和了一些:“那亨利和布莱克呢?他们是“副本世界”的人,而且和道格拉斯有很深的联系……那么游戏结束后,他们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鹿野实话实说,“亨利和安娜的经历其实是高度相似的,亨利甚至还在七年前就正面接触过道格拉斯,但他比安娜要光明正大很多。” “他一直都保持着正常,没有变成动物,也没有变畸形……你觉得是为什么?” 池念屿沉默了一会儿:“亨利七年前就和道格拉斯达成了某个交易,所以对方才没有把他变成动物,但为了确保他听话,道格拉斯还是把布莱克变成了动物……” “我们想法一样,”鹿野说,“我猜,那个交易还是和我们有关。” “搞不好,被卷进这个游戏,就和亨利脱不了干系。” 池念屿:“……” 他觉得喉咙有点干:“所以你的意思是,亨利他们,可能是敌人?” “甚至,他们可能也出来了?” 一周的休息时间过得很快。 其间,鹿野和池念屿看了看游戏的细则,得知了第二、三场游戏是PVP模式。 游戏中,玩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玩家和NPC混在一起,分辨出NPC和玩家可以获得积分。 感觉好麻烦,要同时对付人和NPC。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好烦。 除了这个烦恼之外,财大气粗的77组在这个度假区一样的地方过得很滋润,但是52组就得勒紧裤腰带了,毕竟他们有一多半的钱都用来给云怀烟升级了,而那个积分,他们也不敢动…… 这一周之内,又陆陆续续有玩家回到了现实世界。 系统告知他们第二轮积分赛会在进行两场,而不能在一周之内结束第一个副本的玩家,则会被直接淘汰。 至于淘汰是什么意思……没人敢深究。 【玩家在进入PVP副本之后不会感觉饥饿和口渴,但仍然可以进食。】 【副本“青山福利院”即将开始,现在开始传送,祝大家好运。】 “哇——哇——” 什么声音? 这是一个连月亮都没有的夜晚,婴儿的啼哭仍在继续,悠长的哭声在黑漆漆的坟地里显得尤其诡异凄厉。 “哇——哇——” 循声看去,号哭的小孩看起来还没有满月,放在篮子里像一只瑟缩的幼猫,完全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发出的哭声却很高亢,显得十分健康。 那个破旧的竹篮子放在一个隆起的土包上,正好在墓碑的前面,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先父”底下的那几个字。 “先父曾平顺之墓”。 夜风满山盘旋,哪怕七月份还是盛夏,山风还是让人觉得凉飕飕的。茂密的树叶在一起摩擦,坟圈子周围的树林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枝叶的摩挲声忽远忽近,把曾柏川包围了。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在坟前来回转圈。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凄厉,渐渐地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仿佛有一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咕,咕咕——” 一只猫头鹰突然叫了起来,然后像被什么惊着了似的从树上俯冲了下来。 大鸟的翼展足有三四米宽,飞快地从曾柏川头上掠过去。 他被那猫头鹰吓得抱头蹲了下来,孩子“哇——哇——”的哭声一直在他耳边响着,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咬咬牙,还是走上前拎起了那个篮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坟地。 篮子里的孩子像是看清了把自己捡走的人,看着少年的曾柏川“咯咯”地笑了起来。 “爸、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收藏一下渣渣作者吧~啾咪感谢在2021-03-0811:48:29~2021-03-0819: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fu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青山福利院(一) 曾柏川起了听到那声“爸爸”起了一身白毛汗。 他低头看了一眼篮子里猫一样的孩子,感觉身上的血都要凉了。 这、这……满月了吗? 小孩闭着眼睛缩在襁褓里,睡得香甜的样子,嘴角好像还带着笑。 他咬了咬牙,拎着那个篮子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 “院长叔叔,早上好!” “院长叔叔,我昨晚没有尿床!” “院长叔叔,你看我叠的千纸鹤!” “院长叔叔……” 曾柏川走进福利院一楼,边走边耐心地跟孩子们说着话,然后蹲下来把一个流鼻涕的小男孩搂到怀里。 “曾院长,您来啦。”正在给孩子们发早餐粥的邱梅转过头,对着曾柏川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 “小邱,早。”今年三十二岁的曾柏川冲着她点了下头,然后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小宋呢?她昨晚没在?” “娟子啊,在的在的,现在正在三楼呢。” 曾柏川不悦地皱眉,低头看了眼手表:“都几点了?就你一个人下来发饭?” 邱梅连忙摆手:“不是,娟子说她鞋子坏了,过一会儿就下来,让俺先给孩子们发早饭。” 曾柏川没说什么,但是看着不太高兴,冷了一会儿脸就又蹲下去跟小朋友说话了。 他怎么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儿?宋娟正跟首都来的人处对象呢,这两个人正是腻歪的时候,小姑娘估计是又在楼上打扮。 但是他又不能上去看,人家女同志换衣服,自己去了不是坏人家名声嘛! 他便低下头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朋友们聊着天,一边想着下午要过来领养孩子的夫妇。 * “爸,学校放假了。” “好啊,上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好好玩儿。” “嗯。”曾拾琛点头,眼神飘向不远处的那张办公桌。 “怎么?看你这样子,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曾拾琛就是曾柏川十多年前从父亲的坟头捡回来的孩子,捡回来之后还取了这么个名字,一直放在身边当宝贝养。这孩子也还算懂事,学习也好,就是有点死心眼。 但是一夜之间多出个孩子,就算曾柏川皮相再好,也不可能有姑娘看上他了,于是,他就这么当了将近十六年的单亲爸爸。 曾拾琛用手抓住裤子,眼睛暗了暗:“我们班任要来家访。” 曾柏川叹气:“又惹祸了?” “没有,我期中考了全校第一呢……”曾拾琛摇摇头,但是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显然底气不是很足。 “……我知道你学习好,可那你也不能欺负人那。”曾柏川头疼道,心说,这就是在书上看到的青春叛逆期吗? “那真不是我欺负他,他……” “他怎么了?” “……” “小琛啊……”曾柏川叹气,“我管着一院好几十个孩子就够费劲的了,你直接告诉爸爸好不好?” “……他骂我,还骂你,说没人愿意跟你,说你替别人家养孩子,还说我是个累赘。” 曾柏川:“……” 这什么孩子? 他深呼吸,提醒自己要淡定,沉默了几秒之后又开口:“那你就骂回去啊,打人不占理你知不知道?” 曾拾琛眉毛抽搐,嘴角也抽搐,但还是竭力稳住自己阴沉的表情:“父亲,您是福利院院长,您不能骂街。” 曾柏川怒极反笑,竟然有几分痞气:“我骂街?我是在帮你出气,结果你还来教训我,你丧良心不啊?” “……可是你在崩人设。” “哦?那我问你,办公室外面有人吗?” “……没有。” “我崩人设的事你会出去宣传吗?” “……不会。” “所以我崩不崩有关系吗?” “……不怎么有关系。” “错!”曾柏川从桌前走了出来,站在少年面前义正言辞道:“是完全没关系!” * 下午,青山福利院门口。 一辆小轿车驶来,在生了锈的铁门前停下。 一对衣着时髦的夫妇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了。那名女士拎着小皮包,男士穿着笔挺的西服,先后跟门口的曾柏川打招呼。 曾柏川笑着跟他们寒暄,说福利院的孩子们特别可爱,说他们是有爱心的好人。 “咯吱——” 这时,一辆摩托车也在福利院门口停了下来,座位上的两个年轻人翻身走了下来,男的穿着时髦的喇叭裤,女的烫着时髦的卷发。 “曾院长是……”刚从摩托上下来的油头男走过来,来回打量着门口的三个人。 “我是曾柏川。”曾柏川几步走上前,看着面前的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你好,我是岳涛,之前通过电话。”油头男向曾柏川伸出手,“我和我的妻子要来收.养孩子。” “……岳先生?”曾柏川的脸色变了几变,和他握手,“那您爱人,是……” “封笑笑。”从摩托上下来的年轻女性朝曾柏川点了点头,也主动伸出了手。 “……”曾柏川只好也和她握了握,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两对夫妻怎么都叫岳涛和封笑笑? * 福利院的操场上,一群孩子正围在一起跳皮筋。 本就是缺乏物质的年代,家家日子都过得算不上好,更别提一所福利院了。 “小皮球,架脚踢,马兰花开二十一……” “皮筋动了,动了,你输了!” “对呀,我也看见了!小雨你别想玩赖,不许跳了——” 这群孩子们有大有小,最小的看起来才两三岁,最大的也只有八九岁,此时正整齐划一地让那个还霸占着皮筋的小女孩下来。 “我没有玩赖,我没碰到。”小雨边跳边说,但是气息并不凌乱,“我跳得最好了,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跳不过?” “你撒谎!我看见皮筋动了!”一个脑袋剃得发青的男孩喊道。 “对!我也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 “听见没?我们都看见了,撒谎精,你赶快下来!”小光头一把把还在跳皮筋的小雨拉了下来,“撒谎精!还敢玩赖?!” 小雨被拽的一趔趄,直接倒在了地上:“我没有玩赖。于小亮,你欺负人……”还没说完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泪痕在脸上留下两行白印,一抹就糊的满脸黑一块白一块。 “呦呦呦,这是怎么了?”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宋娟见状连忙跑了过来,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雨从地上拉了起来,开始给她拍背。 “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环视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孩子王身上,“于小亮,你欺负她了?” “我没有!她玩赖,我们都看见了!她都碰着皮……”于小亮一开始还义愤填膺,但是声音在看到宋娟的表情之后慢慢小下去,最后消失了。 已经三点半了,宋娟并不想跟这些小孩浪费时间。她五点半就要到全市最有名的西餐厅去赴约,但又不想花坐公交车的钱,便请了假,打算走过去。 “小雨,哪伤着了吗?”宋娟让瘦小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粗略地扫了一眼。 除了裤子破了,别的都还好。 但谁知道那口子是不是以前破的?反正这些衣服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继承制的,没准岁数比穿它们的孩子都大。 “行,我看没什么事,小朋友之间不要闹矛盾,不然我告诉院长。”宋娟摸了摸小雨的发顶,起身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喊:“小雨,以后不准玩赖,你撒谎的毛病再犯一次,就把你关进小黑屋!” 小雨又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知道了……” 她又小声嘟囔道:“我真没撒谎……” * 曾柏川领着身后的两对夫妇往里面走。 他一边介绍福利院的设施,一边观察他们的神情,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两对夫妇虽然交流不多,但互相之间也不算尴尬。 但是,这状况也太诡异了吧,两对夫妇重名,还都说之前联系过他,要收养一个五岁以下的孩子…… 虽说收养孤儿对福利院来说肯定是好事,作为院长,他其实不用太纠结这些,但是,一联想到曾拾琛小时候说过的话,他就觉得浑身发凉…… 当时,在才被他抱回来的第二天,曾拾琛就说:“爸爸,双胞胎……” 当时曾柏川都要让他吓尿了,哪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开口说话的?光是说话这件事他就接受不了,根本就没有心思管这孩子到底说了什么。 后来,他就慢慢习惯了,毕竟除了说话早之外,曾拾琛一直都很正常。他甚至觉得,这孩子完全有可能是因为极度的营养不良,捡到的时候才会那么小,其实可能都一岁多了…… 但是他就没想,一个不喂孩子的人家里,怎么可能有人教他说话呢? 他很多年都没有再听曾拾琛说类似的言论,直到他第一天放学的下午。 那天回家的路上,曾柏川牵着他,然后小孩说:“爸爸,新郎新娘,是双胞胎。” 作者有话要说: 鹿野:大儿子! 池念屿:呵。 鹿野:大宝贝! 池念屿:……哼(脸红)! 非常感谢大家的宽容支持,渣作者会继续努力的! 顺便求个评论和收藏呀~ 拜托拜托~ 第15章 青山福利院(二) 当年的曾柏川很害怕,但那不代表鹿野会害怕,他只是觉得这个副本跟上一个风格挺不一样。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身后那两对年轻的夫妇:一对高级,一对时髦,都很有特点。如果他是游戏设计者,不在他们中间放两个玩家都对不起这个设定。 他引着他们去看小朋友,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个时间孩子们都在操场玩儿,只好又把他们领了出去。 他的后面,汽车岳涛的眼睛暗了暗。 院长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下午四点,太阳已经不那么毒了,操场上有的孩子在跳皮筋,有的在丢手绢……都是一帮一帮的,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落了单。 是小雨,小朋友们嫌她玩赖,都不愿意和她玩。 拎皮包的封笑笑向形影单只的小雨走了过去。小女孩一个人在跳房子,身上的衣服像是刚在土里滚过。 好可怜的孩子……自己一个人。 她看了小女孩几眼,蹲了下来,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小孩抬头,看向她说:“小雨。” “哦,是‘春雨’的‘雨’吗?” 小雨点了点头,然后又一下头自顾自地跳了起来,看起来竟然有点快活。 封笑笑看着乖巧安静的小女孩,心下无比爱怜,便又温柔道:“小雨,看你玩的这么开心,我也想玩,你教教我怎么玩好不好?” 小雨迟疑了一下,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封笑笑被她乌黑的眼睛看得发毛,刚想说“那小雨自己玩吧”,没想到她竟然点了点头。 “好,我教你,但是你们两个都是大人,不能玩赖欺负我。” 两个……什么意思? 她觉得,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在陪她玩吗? 老人都说孩子有阴阳眼,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封笑笑头皮发麻,差点坐在地上。正好丈夫离自己不远,便跟小雨慌乱地道别,跑了过去。 之后她就一直精神恍惚,根本没注意丈夫和院长说了什么,只想赶紧离开。结果直到稀里糊涂地跟进了餐厅,她才反应过来,丈夫是要留下来和孩子们吃晚饭! 她拉了拉丈夫的袖子,想引起他的注意,结果他的注意力全在和院长以及另一对夫妻说话上面,压根就没注意妻子的小动作。 封笑笑:我现在只想哭哭。 晚饭简单极了,整个桌子上就没什么带油水的菜,他们几个来参观的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但是孩子们却吃得很香。 最令封笑笑惊讶的是,院长竟然也表现得习以为常,一看就是经常跟孩子们吃这些粗糙的饭菜。 她对曾柏川的观感更好了些: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院长还挺朴实的。 在院长旁边,坐着一个半大的少年,他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孤儿院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来,这儿的院长好像有个私生子,估计那个大孩子就是了。 没想到院长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孩子却这么大了。那么早就有孩子……院长身体挺好啊。 曾拾琛给曾柏川夹菜,“爸,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鹿柏川:虽然但是,我现在不爱吃胡萝卜。 可惜在座的很多人都有可能是玩家,一点破绽都不能有……于是他道了声谢,硬着头皮把那块胡萝卜吃了。 yue! 在封笑笑看来,这就是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嘤,太感人了! 晚饭后,曾柏川送走了那两对夫妇,然后和曾拾琛一起离开了福利院。 已经七点多了,天色很暗。但现在是夏天啊……这也太早了吧! 曾柏川家离福利院不远不近,走小路能缩短一半的路程,把半个小时的路变成十五分钟,所以他经常走小路。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也不怕!现在身边还有个将近一米八的男孩,更不怕了! 走着走着,他们俩就偏离了正路,翻过一堵矮墙后,更是完全远离了人烟。 周围没有人,月黑风高,正好方便他们这对假父子说话。 鹿野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池念屿听了之后点点头:“我也觉得那两对夫妻里有一组玩家,但是还有吗?我观察了一天,也没什么头绪。” “我也没有。”鹿野摇头,“经过了上一轮比赛,大家都变得有经验了,肯定会藏得更好。” 池念屿说:“那就先找NPC吧,其实我觉得小雨应该是NPC,她的一举一动都特别符合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还有跳皮筋啥的,玩家未必会吧。” “我同意,那就指认吧。” 【叮——判断正确,NPC小雨指认成功,77组每人获得50积分。】 50?对一个npc来说,好像太多了吧?这个小姑娘很重要吗? 正当池念屿低头沉思的时候,前面的鹿野却突然停了下来:“……看来我们是回不去家了。” “怎么了?”池念屿疑惑地抬头,却看到了之前他们翻过的围墙:这是又绕回来了。 “……看来只能回福利院了。”鹿野见状,没有什么迟疑就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也是,副本就叫福利院,肯定不能让我们住到别的地方去。” 身为院长,曾柏川当然有福利院的钥匙。 他打开铁门,和曾拾琛一起走了进来,刚过操场,就被楼里的一声惨叫吓了一跳。 这是出事了,而且刚才的是一声男人的惨叫。 这个时间,自己也离开了,福利院怎么会有男人? 曾柏川和曾拾琛飞快地冲进了小楼。整个大厅一个人都没有,正当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楼梯口打转时,一楼的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 是卫生间的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就向那边去了。 卫生间的门口,浑身是血的宋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正发出呻.吟,显然是疼极了,身下积了好大一摊血。 宋娟看清来人,就像看见了救星,哭着朝着他们说:“院长,您快!快救人!” 曾柏川这才看清,她怀里抱着的那个人连裤子都没提,整个下半身都是血,看起来是伤到了某个关键部位。 “这、这我怎么救?我又不是医生。”他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是怕极了这样血淋淋的场面。 但其实他是在想,如果是原装的曾柏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这个年代,有没有救护车都两说,而且伤到了那里,真的能活吗? “我爸的办公室有电话,我去打120!”曾拾琛瞪了一眼冷眼旁观的曾柏川,撂下这么一句话,人就飞快地跑上了楼。 * 这个时代,120才开通,还没多少人知道。 医院里,宋娟哭得抽抽搭搭,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曾柏川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安慰道:“别那么担心……”但是后面的话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便结束了这干巴巴的话。 但出了这么件事,不可能一点信息都没有,一定是有什么线索需要挖掘的。 所以他话锋一转,又问:“大晚上的,小刘怎么过来了?” 宋娟一听这话,脸色更白了,眼泪也变得更加汹涌,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曾柏川一看她这反应,心里就有了数:应该是她把人叫到福利院,孤男寡女的要做点什么,但是看小刘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作案前就被没收了工具,还是作案后出事了。 他回到福利院的时间是七点半,估计和宋娟他们吃完饭回来的时间差不多。这么算的话……那就是还没来得及作案了? “我、我让他走,他不高兴了,说去趟卫生间,然后、然后就……” 宋娟结结巴巴,哭得昏天黑地,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推着可怜的男人出来。 她一下子窜起来,抓住主刀医生的手,急切地问:“怎么样?” “命还在。”医生说,“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直接下刀切,失血那么多,命都差点保不住。” 宋娟面色苍白:“那、那不能接回去吗?” 医生摇摇头:“我们尽力了,但是保不住,止了血能活着就不错了。” 宋娟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医生看惯了这样的场面,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手术室门口只剩下了三个人。 曾柏川把宋娟的话拼在一起,基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明白了:她先是主动出言邀请,结果到了地方又变卦不同意了,这个小刘人也是不错,虽然生气但是也没强迫她,临走的时候上了趟厕所,结果就在卫生间被害了。 这……好惨的小刘。千、千里送人头? 他和曾拾琛又安慰了宋娟几句,然后就离开了医院。 * 这一折腾就到了半夜,等他们回到福利院时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个时间,孩子们自然都睡着了,黑暗的小楼里散发着安逸的气息。 青山福利院规模不算大,一共也就四层,一二三层是儿童活动室和宿舍,四层是老师的宿舍还有院长办公室。 曾柏川打算带着曾拾琛在办公室里将就一晚。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但是灯坏了,只能摸黑。 走廊里漆黑一片,时不时有凉飕飕的风吹过来。 也不知道是谁忘了关窗户,太不小心了! 黑暗里,曾拾琛跟在曾柏川后面上楼,忽然说:“爸,你觉不觉得有风?” “是啊。”曾柏川答,“估计是小邱通完风没关窗户。” 曾拾琛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可是走廊里没有窗户啊。” “砰——砰——砰——” 楼道里忽然传来几声闷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用力跺楼梯,或者是一个胖子正在单脚蹦着上楼。 这声音听起来离他们不远,双方应该只差几个阶梯,但是楼道里面太暗了,曾拾琛看不清他的身后到底有什么,只觉得那里似乎是有一个人。 曾柏川也听到了,他回头看向曾拾琛背后,只一眼就变了脸色,拉住他就往楼上跑! “砰!砰!砰!” 见他们跑,身后的声音也变得急促了起来,疯狂地追赶前面的两个人! 终于,曾柏川跑到了四楼,拉着曾拾琛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毫不意外,屋里的灯也坏了,两个人只能在一片黑暗里大口喘息。 “砰!砰!砰!” 那道声音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上了楼也没有甩掉,总是和他们保持着一米半左右的距离。在他们关上门之后停了下来,估计现在正在门口守株待兔。 “砰——砰……” 又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发现自己打不破面前的门,屋里的人也不会出来,那道声音放弃了似的渐渐远去了。 池念屿额头上起了一层冷汗,他的夜视能力不行,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但是鹿野不一样,他肯定看清了刚才是什么在追他们。 他的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现在能看见一些东西了。鹿野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蹲了下去,贴着地面上的门缝里看向外面。 只看了一眼,他就霍地站了起来,急切地推着池念屿往屋里走去。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光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池念屿用口型问。 “……我和她对视了。”鹿野抬头看他,用口型说,“她的眼睛是倒着的。” “她是用脑袋蹦着上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鹿野:这头真铁! 池念屿:……你嘴真损。 谢谢小可爱们还愿意看这篇文,呜呜呜,渣作者在修改第一个副本,问题真的好多TAT 希望改过之后可以好看一点。 还是求收藏~求评论~小天使们理一理我好不好,爱你们呦~ 第16章 青山福利院(三) 午夜,《鲸落》中央控制室。 【哔——检测到S蛋白合成分泌,来源:77组玩家池念屿。】 贺铭好整以暇地等着它说第二句话,但声音却没有再响起。 他好像习以为常了,可是举杯的动作还是暴露出了他有点挫败的事实:“鹿野呢?” 【检测其杏仁体无反应,该玩家并未感到恐惧。】 * 池念屿听到鹿野的话,当时冷汗就下来了:“用头上来的?!” 鹿野点了点头,仿佛门口的不是女鬼,而是个门墩儿。他淡定的一批,还皱着眉头嫌弃地捂住了那张发出噪音的嘴。 他看到门外的异常之后直接把池念屿推了进来,现在两个人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态抱作一团:池念屿仰倒在办公桌上,怀里的人正捂着他的口鼻,看起来是在谋杀他。 池念屿觉得脑仁疼,门外的东西又开始“砰砰”地蹦,听声音跟之前一样。 难道它不会敲门? 鹿野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门外的鬼似乎并不会用手,只能在地上蹦。 害!进不来!那就更没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很快就在他“好大儿”怀里睡着了。 池念屿:“……” 他晃了晃鹿野的肩膀:“别睡,门口的那个怎么办?” 鹿野迷迷糊糊:“你看着表,记着她什么时候走……如果不能确定走没走,就趴门缝看一眼。” 池念屿:“……” 门外的鬼还在“砰砰”地跳,屋内有一半的人已经睡着了。池念屿本来还有点紧张,但被鹿野这么一搅和半点没有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办公室里没有床,他把睡熟的鹿野抱到了沙发上,长手长脚的青年躺在那里有点委屈。 他叹了口气,心说只能先将就一晚了,然后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他看着表,记着门口那位不蹦了的时间。 鹿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看了眼表,才六点,曾柏川强大的生物钟唤醒了他。 视线从钟表上下移,然后他就看见了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的池念屿。 不得不说,虽然这个人爱管闲事还不会说话,但皮囊是真的万里挑一,典型的西方骨东方皮,浓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像是蝴蝶振翅。 鹿野起身,把盖在身上的校服外套带到了地上。他不禁微笑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上一个副本里,这个人也在他睡着之后为他盖了被子。 还挺可爱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边,今天是个阴天,外面乌云密布,估计马上就要下雨了。 六点……这个时间,小邱应该起来了吧? 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女鬼之类的东西?依她那个胆小的性格,晚上遇到一点怪事都会告诉别人……她从来没提过,就证明,她没有遇到过那个女鬼! 为什么呢?昨晚小刘被莫名切掉了命根子,自己和池念屿则是直接撞了鬼,好像怪事突然就密集起来了,而且还特别针对男性——昨天晚上来福利院的三名男性全部中招! 如果说这是副本给玩家安排好的桥段,那为什么要卷进来一个无关人员呢?他昨晚试了,小刘连NPC都算不上,真的就是个送人头的炮灰。 而且,如果副本的安排就是玩家要在福利院撞鬼,那昨天来的两对夫妇里面就很可能已经有人撞鬼了!是谁呢,也是男性吗?那就是那两个岳涛中的一个…… 正当鹿野还在思考的时候,听到背后一阵响动,他回头,是池念屿醒过来了。 “你起得好早。”池念屿揉揉玻璃珠一样的眼睛,“今天福利院要来新的老师?” 鹿野点点头:“对……那个女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池念屿也严肃起来:“她在一点左右就离开了……你不要不相信,我趴门缝看了。” “才一个小时啊。”鹿野托着下巴,“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追曾柏川和曾拾琛?” 池念屿摇头:“不知道,我这个角色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他又向鹿野投去怀疑的目光:“不会是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还真没准。”鹿野皱着眉头,“不过亏心事倒算不上,就是这个角色本身的疑点太多,比如他为什么要从坟圈子里捡回个孩子,还当个宝一样养着,比如他为什么三十多了还不找对象……曾柏川这个角色太奇怪了,我怀疑他真跟那些妖魔鬼怪有点关系。” 池念屿:“……” 他无语望天:“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原因。” 鹿野一撇嘴,没说话,但那意思明显就是“我他妈也不知道”。 看到院长和他儿子从四楼下来,发饭的邱梅还吓了一跳,她根本不知道昨晚有人回来。 曾柏川父子坐下来和小朋友们一起吃早饭,姿态自然,还主动和他们说话。餐桌上的气氛一开始还不错,孩子们的话题都是做游戏之类,但是渐渐地,话题就变了。 “院长叔叔!你说,世界上有没有鬼?” 曾柏川心说我昨晚刚见过,但还是和蔼地说:“当然没有啦。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于小亮说他看到了!” “谁?!”曾柏川打了个激灵,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粥,粥洒出来一点:“谁说自己看见鬼了?!” “……于小亮。”说话的小孩有点害怕,院长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觉得自己惹祸了。 曾柏川迅速地向光头的于小亮看过去,那小孩被他看了一眼之后整个人一哆嗦,然后迅速地低下头吃饭,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还没等他站起来,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拉住了他。他一回头,曾拾琛正拽着他的衣摆,用眼神告诉他不要激动。 曾柏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急了,如果有玩家在场可能就要怀疑他了。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曾拾琛,用眼神提醒他:留意于小亮。 早饭后没多久,那两对夫妻就又过来了,他们昨天并没有决定收养那个孩子,说是要过来观察几天,好收养个最有缘的。 封笑笑今天换了套运动服,一进福利院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一点都不想再接触昨天那个小姑娘,但是岳涛说,她昨天已经接触过了,今天再去并不会引起怀疑,而且她是女的,比起他,还是她和孩子玩更自然些。 “封笑笑”幽怨地看了一眼正和别人聊天的丈夫,硬着头皮去找小雨了。 和昨天一样,小姑娘还是在自己一个人玩。 不过,她一点都不孤单,封笑笑想,她一想起昨天的对话就心里发毛。 她走到小女孩身边,向她打招呼:“小雨,你好呀,还记不记得我了?” 小雨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冷淡地说:“记得,你昨天说要和我玩,但是后来跑掉了。” 封笑笑:“……” 她只好干笑道:“我昨天没有跑啊,只是突然有事,哈哈哈,小雨今天也和那个朋友一起玩吗?能不能带我一个。” 小雨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呀,那你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偏过头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个人在对她说话一样,还时不时赞同地点点头。 封笑笑就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时,小雨向她转过了头,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生气地说:“你这个骗子!你滚!骗子!” 封笑笑也想走,但一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就又不舍得走了,于是她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说我是骗子?我不是骗子呀。” “胡说,你就是骗子!”小女孩的声音变得很尖细,听起来咄咄逼人,“妈妈都告诉我了,你是假的!” 什么?妈妈?陪她玩的鬼是她妈妈?死后变成鬼……她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么大怨气? 封笑笑硬着头皮问:“你妈妈?我不信,你那么爱撒谎,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小雨气得直跺脚,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假扮阿姨的骗子!好!你不信我,那我就让妈妈去找你!” 封笑笑:“……”大可不必。 曾柏川还在和那两对夫妇说话,曾拾琛就趁这个时候,悄悄跟在了于小亮身后。 那小光头根本没注意自己身后跟了个人,一门心思地往后院跑,也不知道栅栏上怎么会破了一处,他就从那个破口熟门熟路地出去了。 他好像很紧张,边走边四处张望,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七拐八拐远离了人群,最后竟然进了山。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蹲在一棵老槐树下面翻找什么,不一会儿,就从树洞里掏出了一包东西,然后就在那棵树下坐着,东张西望的像是在等人。 曾拾琛就藏在他身后几米远的树后面,茂盛的枝叶为他提供了很好的隐蔽。他看到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人影,走近之后,他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邱梅! 邱梅和于小亮说了几句话,他听不清,随后二人便调换了位置,打开了之前那个包裹,包裹里全都是纸钱。 那两个人在树下画了个圈,然后就开始烧纸,很快,空气里就传来纸灰的味道。 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曾拾琛咽了咽口水。 但是更诡异的画面出现了,邱梅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她的眼睛只有眼白,脸上的皮肤发青,青白的嘴唇咧到耳根,向他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发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二月二快乐(话说这在你们那里算是个节日吗)! 求收藏~求评论~mua,爱你们! 第17章 青山福利院(四) 池念屿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怪不得邱梅从来没撞过鬼,因为她自己就是! 这么说来,于小亮所谓的“见过鬼”,是指她吗?他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还是他对这件事不知情,口中的鬼也不是指她? 阴沉沉的天上划过几道闪电,然后就下起了雨。雨又大又急,很快就哗啦啦响成一片。 邱梅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气定神闲地和于小亮烧纸,桔红色的火焰丝毫没有被雨水影响,好像有一层屏障把它和周围隔开了,也可能是因为树下没有几滴雨水。 她和于小亮在雨中烧完了那包纸钱,然后就分头离开了。还是像来时那样,一个往福利院的方向走,而另一个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曾拾琛看他们离开后也转过身,准备回福利院,但是没走几步,就感觉自己的上方有水滴下来。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毕竟现在还下着雨,树上有积水很正常,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雨水可没有这么粘稠。 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了头。 只见邱梅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跪在他头顶的树上,看到他抬头还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条件反射地向前跑去,而头顶上的女鬼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手脚并用地穿梭在树间,穷追不舍,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 她现在的姿势非常诡异,整个身体翻了过来,肚皮朝上,四肢着地,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拱桥状,披头散发得像只野兽,吐出的紫黑色舌头足有三十厘米长,从嘴角耷拉下来,口水滴滴答答地顺着它流出来。 池念屿还在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估算它们之间的距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她,现在他手里掌握的信息太少,或许副本的规则就是玩家不准对鬼怪进行攻击,贸然出手实在是不太聪明。 他跑得很快,但那女鬼跑得更快,追了一会儿之后竟纵身一跃跳到了地上,扭曲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事已至此,池念屿只得出手,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向前面的邱梅砸了过去。然后趁她躲避的时候一脚踩住了她的手,狠狠地把那只干瘪的手碾进地里。 女鬼一声惨叫,凄厉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就像有人在用指甲挠黑板。她恼羞成怒地用另一只手抓过来,想要抓住池念屿的腿,尖利的指甲一下就能穿透人的筋肉骨骼。 池念屿见状,飞快地抬起踩着她的那只脚,然后迅速后退。见自己攻击了女鬼也没发生什么事,便打算再次进攻。 但是面前的女鬼竟然站了起来。她先是背对着池念屿,然后把脑袋转了过来,最后才是身体,就像一个坏掉的娃娃,浑身的骨骼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她就直接出现在了池念屿面前,刀尖一样的指甲直接朝他的胸口掏了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尖利的指甲怕是能把人抓个对穿。池念屿头皮一麻,然后迅速地向后仰了过去。他把腰下弯到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双手撑地,双脚用力踹了出去,正中女鬼胸口! 那女鬼被他踹得飞了出去,而他本人则借力向后翻了个跟头站了起来。 邱梅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了下来,她滑落到地上,怨毒的脸对着池念屿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被人类毒打的一天。 接着,她的身体便逐渐透明,最后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有那棵树上的血迹证明她确实存在过。 血?鬼也会出血吗?池念屿走过去,疑惑地摸了摸树干上未干的血迹,然后放到鼻下嗅了嗅,味道腥臭难闻,像是陈年的死鱼。 【叮——77组玩家池念屿开启任务1:查出邱梅的真实身份。完成该任务可获得50积分。】 池念屿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把这件事跟鹿野说一下,但是在这之前,他还要确认一件事。 他沿着自己跑过来的路往回走,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根本找不到那棵大槐树。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他现在身边没有邱梅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从跟踪于小亮的一开始,就应该被她发现了才对,可是,她看到自己的反应,可不像是早就知道了。 那就是……于小亮!是他跟那颗槐树有关! * 与此同时,青山福利院后院。 荒废的院子里传来阵阵响声,绿色的野草底下好像进了什么野兽,一人高的杂草被冲撞得微微晃动。 从草地里跑出了一只大田鼠,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像是一个迷路的醉鬼。它的鼻孔翕动着,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紧接着它便被从杂草里突然露出的蛇头叼住了,田鼠身体抽搐,血液从蛇牙间流出,它能发出“吱吱”的叫声,垂死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便断了生息。 咬死田鼠的蛇并不大,但脑袋是狰狞的三角形,明显是剧毒。它叼住那只死老鼠又钻了回去,准备回窝享用猎物。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草窠里。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野草晃动,像是翻滚的黄绿色浪潮。这回的动静比之前大些,可见是有什么大动物进到了草丛里。 随着那只大动物的进入,草丛晃动的声音变得急促,那些杂草像涨潮的浪一样地涌动,不一会儿就变得东倒西歪。最后,草丛逐渐归于平静,那个大动物应该是抓到了猎物,安静地离开了。 野草重新直立,只有少许被折断了,看上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紧接着,于小亮从里面走了出来,嘴角挂着暗红色的血迹,手上拎着一条鳞片破碎的死蛇。 曾柏川正在前厅和那两对夫妇聊天,这时,邱梅带进来一个姑娘,应该就是新来的老师了。 他看着邱梅的背影皱眉,她身上怎么会挂着苍耳? 他又转头看那位新来的老师,她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纪,长得白净可人,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进门就打招呼道:“大家好,我叫苏韵,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了,大家叫我小苏就好。” 苏韵非常开朗,来之前就看过了院长的照片,现在见到他本人也不局促,很快就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鹿野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莫名地觉得有点熟悉。好像以前也有过这么一个人……但是记忆像蒙上了毛玻璃,他想看也看不清。 他索性不想了,自己记忆错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但是他不想,不意味着别人也不想。骑摩托的岳涛见他一直盯着苏韵,便调侃道:“曾院长,看上人家了?”两天时间他就和曾柏川聊熟了,现在完全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 鹿野扫了他一眼,换上了属于曾柏川的儒雅笑容:“没有,就是感觉有点眼熟。” 岳涛朝他挤了下眼睛,意思是“我都懂”。 鹿野:“……”不,你不懂。 他的眉毛抽搐了一下,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对开汽车的岳涛说:“岳先生,想好要收.养哪个孩子了吗?” 岳涛正望向窗外,曾柏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封笑笑正在和小雨说话,看起来两个人正交谈甚欢。 “我看那个小姑娘和笑笑挺有缘的,要不就她吧。” 鹿野嘴角抽搐,心说这丫头可是个50分的NPC,怎么可能让你领家去,便说:“可是小雨已经7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记事了。” “怎么?”岳涛回头,“听院长这意思,是想让大一点的孩子都留在福利院,不要被人收.养吗?” 鹿野心里想骂人,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岳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是你自己说的,要收.养一个五岁以下的孩子,怎么现在还反过来说我了?” “那不重要。”岳涛摇头,“年龄不是问题,最重要的就是投缘,不然今天我也不会过来。等笑笑回来,我就和她说领.养小雨的事。” 鹿野一时语塞,他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人家说的很在理,但那是个50分的NPC啊!他和池念屿还什么都没从她身上挖出来,怎么能让人走呢?! 正好这时候封笑笑回来了,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一进门就拉住了丈夫,满脸惊慌地把他拉到了屋外。 两个人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再进来时,岳涛却没有再提起收.养小雨的事。他脸色很不好看,看起来是在强忍着怒气。 鹿野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了,这是男的想收.养,但是女的不同意,至于为什么……估计只有封笑笑才知道,只有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和小雨接触。 这样看来,封笑笑很可能昨天就从小雨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然后今天才又去接触了一下……等等!按照自己的逻辑,这两对夫妻中有一对是玩家,而玩家很可能已经在福利院受到了惊吓。 他一开始觉得,受到惊吓的一定是两个岳涛之间的一个,但现在看来,受到惊吓的是封笑笑才对……难道她其实是他,是个男的? 没什么毛病,这个游戏里确实男性玩家比较多……而且受到了惊吓还要刻意去接触,能这么办的大概率就是玩家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恐怖片的作死主角。 想通了之后,他就直接向系统指认,果然,那对夫妇是玩家。 【叮——指认成功,第一名玩家40分,第二名玩家15分,77组玩家各获得55分。】 他好像知道那两个玩家是谁了……这一大佬一小白的搭配,只有云怀烟和仇曲生了。 * 从福利院离开后,岳涛和封笑笑坐进了车里,向他们的住处驶去。 车上,“岳涛”的低气压十分严重,显然还在为“封笑笑”的胆小行径生气。他瞪了“她”一眼,不,是瞪了他一眼。 云怀烟嘴角一抽,心说大佬您胆大,可是我怕鬼啊,档案上都说我容易吓死,你现在要抱个小鬼回家,我肯定承受不来啊。 但他们确实是失去了一个获得线索的好机会,自从昨天指认了那组夫妇NPC之后,他们这组就没什么进展。想想也是,主要剧情肯定都发生在福利院,而他们是外来的…… “砰!” 仇曲生突然踩了刹车,车子停了下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刚才撞到了什么,闷响声格外明显。 “哥……”云怀烟面色苍白,下意识地就要打开车们出去看看,却被仇曲生拉住了。 “不对,外面没有人。” 云怀烟愣了一下,然后向外面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雾弥漫,四周都是牛奶般的浓雾,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那、那怎么办?”他说话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仇曲生打开了车灯,可是黄色的光柱照进雾里就像被吞噬了一样,并不能提高能见度。 “砰!砰!” 这时,云怀烟听到自己右边的车窗上传来声响,听起来有点像动物撞到了上面,于是他条件反射地转过了头,也没考虑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敲玻璃。 “啊——” 他一声尖叫,整个人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然后就钻到了座位底下,“开车!快开车!” 窗户外面出现了一张人脸,刚才就是她在用头撞玻璃。她正从上往下看着车内,全都是血的脸上大睁着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朝着车窗内的人诡异地笑着,嘴里也都是血。 仇曲生看清窗外的情况后,脸色也白了白,但他的心理素质还是好,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崩溃,而是迅速掉头,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现在这种情况回福利院一点都不明智,但冒险往前开就是找死,谁知道雾里还有什么?所以,他还是选择先往回开,毕竟,福利院才是主场,去那里才有机会揭开这些秘密! 窗外的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应该是回到了车棚上,面前的雾也消散了一点,但只露出了回福利院的路,四周还是白茫茫的。 作者有话要说: 鹿野:好腰! 池念屿:更好用。 emmm小可爱们消费者权益日快乐(你怕不是有病病)! 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呦 第18章 青山福利院(五) 仇曲生知道那东西就趴在车顶上,他心知自己甩不掉她,只好先把油门踩到底,希望可以借急刹车把她晃下来。 云怀烟听着车棚上的“咚咚”声,吓得都要没气了,他一边抖,却还不忘问:“我、我们这是回福利院?” “嗯。”仇曲生敷衍道,心中对这个窝囊的队友更加鄙夷。 就这么点大的胆子,跟别人一组不得被鬼吓死? 他冷冷地想,丹凤眼注视着前方的马路,不再开口。 等他把车开到福利院附近时,那女鬼就不再敲车顶了。他觉得车倏地轻了很多,仿佛卸掉了一头大象。 走了? 仇曲生不顾云怀烟的劝阻,执意下车查看。果然,车顶棚上已经没有了女鬼的影子。 车顶上有一摊红褐色的血迹,在白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估计是那女鬼流下来的,但未必就是被车撞的。 干涸的血迹上放着一本线装书,那本书看起来很老旧,封面残破不堪,边角也都卷了起来。 仇曲生伸手拿起它,那本书可能是被人扔到地上过,脏得很,一模全是土。 他看了一眼封面,标题已经看不清了,只能辨认出个《……全解》。 他翻了个白眼,这种感觉就像你在打游戏时开了一个宝箱,你满心欢喜,以为里面会有什么神奇道具,结果拿出才发现,自己开出了一本没有答案的五三。 他把那本书扔进了车,然后回到了驾驶位,把车开到了福利院门口。 这时,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叮——52组玩家仇曲生开启任务1:找出本组玩家和NPC岳涛、封笑笑之间的关系,完成该任务可获得30积分。】 30?这也太少了吧! 鹿野看到他们很惊讶,因为这对去而复返的夫妻看起来脸色不好,尤其是云怀烟。 他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不得不回来,八成是像自己和池念屿一样,离不开这所福利院了,但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他们玩家身份的事,毕竟,他一点都不想冒可能会被认出来的风险,还是苟着比较好。 他正在和新来的苏韵说话,看到他们便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询问他们回来的原因。 仇曲生和云怀烟远远地向他点了下头,便走进了大门,这时,他们的身边路过了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身狼狈的曾拾琛。 半大少年高高瘦瘦的,身上的T恤都被雨水淋透了,紧紧贴在身上,眼睛乌黑,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他并没有和那对夫妻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了曾柏川身边,后者看到他这副样子先是面露震惊,之后便马上换上了一副严厉的表情,教训了他一通。 那抹震惊转瞬即逝,但还是没有逃过仇曲生的眼睛。 他眯起狭长的眼睛,心中疑惑:这位父亲为什么会震惊呢?如果只是震惊于儿子的狼狈样,他大可不必特意将那份情绪藏起来。 他压下疑惑,走上前跟曾柏川说明了自己回来的原因:车子出了故障,但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所以只好回到福利院,希望能在这里借住,顺便多和孩子们接触一下。 鹿野无语,心说我的角色设定是个老好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让你们留宿,如果不留就是正中你们下怀……可是这个理由真的好敷衍。 他只好同意,然后给他们安排了个空着的教师宿舍,“你们二位就住这里吧,这个宿舍现在没人住。”打理好后就出去了。 仇曲生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觉得他又像玩家,又不像玩家。 池念屿在办公室等鹿野,刚才发生的事必须要和他说一下。而后者一走进来,就面色凝重地问他在山里看到了什么。 他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一遍,最后加上了自己的猜测:“邱梅会流血,我觉得这不像鬼的特征,她也许是人。” 他又接着说:“我接到了查出她身份的任务,她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鹿野沉吟了一会儿:“她好像有一个姐姐。” 池念屿皱眉:“那她人呢?” “死了。”鹿野说。 听到这个答案,池念屿的脸色更沉了一些:“那你是觉得,邱梅是在给她姐姐烧纸?但现在离七月半还有将近一个月,烧纸做什么?而且还是和于小亮一起。” 鹿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一会儿我们去一趟山上。” 池念屿倒也没生气,他现在习惯了对方这种说话习惯,只是思考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他们进山时已经三点半了,但夏季的白天长,太阳还当空挂着,于是谁都没有注意这个时间。 两个人走进了树林里,周围都是茂密的植物,他们愈往里走,就感觉愈怪异:周围一点野兽的痕迹都没有,甚至还出现了两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古树,高大的蕨类植物足有一人高,鼻腔里全是潮湿的泥土味。 这很奇怪,今天上午,池念屿并没有看到这幅原始森林的景象,而且无法按原路返回。可是现在,虽然还是没有路,但他和鹿野却能够根据做的标记不断深入,并没有出现在原地打转的情况。 走了一段时间,鹿野就忽然停下了脚步,说:“不对。” 池念屿回头看向他,疑惑道:“怎么了?” “这地方有问题。”鹿野瞟了他一眼。 池念屿本来很确定这就是上午的那座山,但一想到这里和印象截然不同的样子,也不禁迟疑起来:“是一个地方吧……我还不至于走错路。” 鹿野听他的语气不大对劲,暗暗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语气放缓了点:“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没事,先往前走吧,我就是觉得这里不太对劲。”说完就直接越过了池念屿,带头往林子深处走去。 池念屿抿了抿嘴,然后还是跟了上去。他现在也很懵逼:上午完全找不到路,下午山里又变了个样,迟疑是很正常的。 但鹿野显然并不在意他的感受,只自顾自地向前走。他并未出言苛责,当然也没有宽慰,只是沉默地在前面带路,面前张牙舞爪的植物被轻描淡写地拨开,就好像他知道该走哪个方向似的。 太阳已经开始落山,黄昏好像突然就到了。白天越美丽的地方,到了夜晚就会变得越可怖,这片仙境一样的森林在黑暗里逐渐变得阴森诡异起来,树木的枝丫像是怪物的爪牙,四下安静得很,只有他们踩断树枝的咔咔声。 池念屿看着前面仿佛对周遭变化无知无觉的人,疑惑更甚:他好像从来都不觉得害怕,这说好听点叫无畏,说难听点就叫缺心眼,又独得很,似乎从来就不对别人抱有期望。 这样的脾气,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他们又走了一段时间,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夜幕四合,池念屿看了一眼手表:六点,这个天黑的时间,对于盛夏来说显然不正常。 池念屿叹了口气,都走到这了,他们还能空手而归不成?他只好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点亮了继续往前走。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别说野兽了,连个虫子都没有,这在森林里是极不正常的,周围似乎除了植物就再没有其他生命了。虽然现在两边逐渐出现了植被被砍伐的痕迹,但却并没有人类的足迹。 一直前进的鹿野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平静地说:“房子。” 池念屿的手电筒顺着他的手指照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所简陋的小木屋,跟他们常在电影中看到的猎户的临时居所差不多。 在古怪的深山里出现了一所诡异的房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那里面肯定有事,但现在他们别无选择,毕竟,走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有了点发现。 他点了点头:“走吧,进去看看。” 鹿野早就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去看一看。风险肯定有,但是高风险伴随的往往是高利润,他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自然是要把握住每个危险中的机会。 两人达成了共识,便一起向那栋房子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房子竟然新得很,寥寥几块木板拼接的像模像样。这要是放到市场上,估计能有人当工艺品高价买下。 门没有上锁,池念屿一推就开了。屋内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手电筒的光扫过,帮助他们看清了屋内的摆设。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墙上贴了一张年画一样的东西,下面的破木板床上放着一个上锁的箱子。 鹿野看了一眼那副画,画很鲜艳精细,上面是一个笑着的胖乎乎的男童,但那笑容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收回目光,径直走到那个箱子旁边,摆弄了一会儿那个锁,下一秒就用不知道哪来的铁丝把它打开了。 池念屿:“……”行吧,但他猜副本的原意是让他们找钥匙。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两个相框和几张纸。 鹿野先是拿起一张发黄的诊断书,是来自某大医院妇产科的诊断书,日期是两年前的。 “患者姓名:邱梅。年龄:21。诊断:患者身体健康,短期内可备孕。” 他又拿起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大一点的小腹微凸,看起来已经怀孕三四个月了;另一个则是梳着娃娃头的邱梅,看起来还在上高中,正亲昵地依偎在孕妇肩上。 另一张照片的主角则是一男一女,男人的眉眼有点熟悉,但一时却让人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女的留着摩登的大波浪,巧笑倩兮,眼波流转。 正是邱梅,只不过和现在朴素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 他放下相框,又伸手拿起一张发黄的纸,却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池念屿就坐在他对面,目光都在箱子里的东西上,显然,并不是他带来的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见他的动作停住了,池念屿疑惑地抬头,问:“怎么了?” 鹿野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照片,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感觉熟悉,他对此感到疑惑,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觉不觉得,这个男人和墙上那副画有点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我会努力哒~ 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 第19章 青山福利院(六) “什么?”池念屿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照片,又回过头去看墙上的那副画。 雪白的手电筒光柱打在上面,照亮了那副怪异的年画。终于得以看清的池念屿咽了口口水,饶是他胆子再大,看清之后也觉得后背发凉。 画上的男童不知何时换了副表情,不再是之前憨态可掬的笑模样,而是做出了一个十分丑恶扭曲的表情,就像是灾年饿极的人看到了肉食。 它的眼睛不再是两个画在平面上的圆形,现在竟然从画纸上鼓了出来。 眼皮被撑得几乎透明,整个眼球暴露出来,惨白的眼球底部布满红色的血管,暴突的眼球蠕动着向他的方向看过来,甚至还因为转动发出了黏.腻恶心的“咕噜”声。 看到他们发现了自己,那男童诡异的笑容骤然扩大。它的四肢似乎变得枯瘦了不少,此刻也开始变得立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画布! “还看什么?!跑!”鹿野猛推了池念屿的后背一把。恍惚间池念屿好像看到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然后拿起那个匣子往门口跑去,并不打算和画里的鬼怪多做纠缠。 但当鹿野冲到门口时,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无力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这里没有窗户,只有这一个出口。他抬起腿,正想一脚踢上去,就感觉有什么猴子一样的东西爬到了他的后背上! 不用想也知道是画里的男童。他直接翻过身,把后背上的怪物撞到了门板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然后用力地碾压背上的东西。 要是寻常动物被他来那么一下,基本上就没活路了,内脏都得被挤出来。但而现在,背后却传来硬物相互挤压的“咯噔”声,很明显,那怪物坚硬似铁,并不怕撞。 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令男童放声尖叫起来,尖锐的叫声差点震破鹿野的耳鼓膜。那声音又像婴儿又像女人,中气十足,丝毫没有虚弱的感觉。 这时,一阵烧焦的味道钻进了池念屿的鼻子,他猛地抬头,发现木屋的房顶已经被烧穿了。橘红色的火焰快速蔓延,几乎一瞬间就烧到了床上,这个小屋被放火点燃了! 虽然木质结构极易燃烧,但火势蔓延也是需要时间的,况且这燃烧的味道绝不是烧柴火的味道,而是一股浓浓的纸灰味! 火星从头上掉下来,伴随着落下的还有明灭的灰红余烬。池念屿冲过去拉住还在挤压男童的鹿野,喊道:“纸房子挺不了多久,想活就听我的!”说罢就用亮着白光的手电筒戳向那男童的眼睛。 那男童确实有了反应,强光照射眼球的刺激让它更加凄厉地号哭起来,一只手松开已经被挠出血的肩膀,直直地向池念屿抓过来!然而那只手电筒并不只是停在它眼球表面,而是直接捅了进去!笔直地捣入了眼眶。 虽然是铜筋铁骨,但眼睛仍然是怪物脆弱的地方。只听“噗嗤”的一声,那颗暴突滚圆的眼睛就爆裂开来,鲜血混着浑浊的晶状体淌出来,一部分溅到了池念屿手上,一部分喷到了鹿野的后背上。 剧烈的疼痛令它的尖叫声更甚,尖利得就像锉刀划过玻璃。但此刻那两个人却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刺耳的噪音,反而是在看到它并非刀枪不入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见自己落于下风,那怪物竟然做出了一个凶厉残忍的举动。它不再挥舞手臂抓挠池念屿,而是反手嘶叫着抠出了自己的两个眼球!巨大的痛苦令它发出濒死般的哀号,但它的动作却毫不手软,连那柄插在眼眶里的手电筒都掉到了地上! 此时,那张鬼脸上只剩下两个血淋淋黑洞洞的眼眶。男童大声尖叫着,满是血的脸能让所有看到它的人做一个月噩梦。然而下一秒,它就把那两颗鸡蛋大小的眼球到嘴里咯嘣咯嘣吃了!吞下去后还露出了一个诡异餍足的微笑。 鹿野和池念屿根本来不及消化这一变故,纸房子就要塌了。火迅速地窜过来,已经烧到了脚底下,周围的温度已经高得能把人灼伤,烧纸的烟气呛得人直咳嗽,几乎窒息。 鹿野汗湿的脸上有遗憾一闪而过,然后又马上换上了讥讽的表情,嗤笑一声:“你傻吗?!没用的。”说完就突然侧过身,发狠的困兽般用力向门板撞过去,门板发出“哐当”的悲鸣声。 连续几声闷响之后,那扇门板竟然真的倒了。火星飞扬中,他一把拉过身边的池念屿,把他一脚踹出门外,然后整个人就因为后坐力向后倒去,看上去就像是个脱力的纸人,背上的男童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他一起跌进了火里。 如果是平时,鹿野肯定不至于摔倒,但现在因为虚弱和缺氧,他已经无力再站稳了。 池念屿从来不知道鹿野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根本就没想到他能把自己像麻袋一样从火场里踹出来。他滚了几圈,后背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 他狼狈地爬起,焦急地向那扇门望去,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没注意的惊恐。鹿野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随后,一阵哭号般的夜风吹过,火势骤然加大,那栋纸房子迅速地在他眼前委顿了下去。仿佛烧化的烟盒,转眼间就就在原地灰飞烟灭了,只有地面上的一片黑色的燃烧痕迹,证明它确实曾经存在过。 池念屿麻木地爬了起来,用手捂着被踹得生疼的腹部,一步一步走到了那片焦黑前。 焦土上还有燃烧的余热,但是除了灰烬,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黑灰里还有一角红色,他走过去把它揭起,发现是那副诡异的画。它竟然在这场大火里幸存了下来。 画纸上现在只有喜庆的锦鲤,并没有人。池念屿把它卷起来,紧紧地拿在手上。 这里面肯定还有线索,得带回去,鹿野肯定要看的。 除此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剩下,池念屿又踩着软绵绵热乎乎的纸灰走了回来。他越过那扇已经被烧化的门,重新走进漆黑的森林里,一路上反复地在草上蹭着脚底的灰烬,动作机械中透着股偏执,凶狠得仿佛要擦掉所有污垢。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却极用力,仿佛脚下黏着什么擦不掉的脏污。他双手插着兜,看起来很快就会失去平衡跌倒。 突然,他好像摸到了什么,整个人突兀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习惯性地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然后用那根拇指擦了一下下唇的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夜凉如水,青山福利院的某间教师宿舍正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中。 仇曲生正拿着女鬼留下的旧书研究。 那本书看起来有年头了,不光是封皮,连内里的纸张都变得残缺不全,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还是繁体,根本无从辨认。 他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索性向后一倒,把书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 “哥?”云怀烟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腹肌,见他没反应,又说:“你休息会儿,我看看。”说罢就从床上捡起了那本书,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仇曲生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睨了一眼满脸认真的云怀烟,露出了一个无奈又不屑的淡笑。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这小少爷能看明白?但是他好不容易这么主动,自己总不好打消人家的积极性。 他又闭上眼睛,心说随他去吧,以后就当个吉祥物挂腿上也挺好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翻看了一会儿之后,云怀烟竟然真的说:“哥,我好像看懂了一点。” “什么?!”仇曲生闻言,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凑到云怀烟身边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说真的?” 云怀烟看他一副难以置信的呆样,活像一只懵逼的德牧。强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他用手晃了晃那本快要散架的书:“我骗你干什么。我真的看懂了一点。”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说辞没什么说服力,他又加了一句:“我大学学汉语言文学的。” “那你说说,它都讲了什么?”仇曲生心说,这专业跟看书沾边吗,撒谎真的大可不必,自己又不会把他吃了。 云怀烟指着那本书凄凉的封皮,道:“先说它的标题,都划花了,我也分辨不出来。” 仇曲生:“……”他错了,云怀烟要是再说废话自己就把他打死。 “但是里面的内容我看懂了一部分。”注意到仇曲生黑如锅底的脸色,云怀烟赶紧补救,“基本上是关于“一体双魂”这种现象,还记载了遇到这种情况后要怎么处理。” 仇曲生沉思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下午自己开启的那项任务:找出他们跟那对重名夫妻的关系。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面似乎有什么想法一闪而过,但它还不够明朗,自己看不清。 他脸上带着自己也没注意的急切,问:“那有没有成功的案例?” “有。”云怀烟合上书,语气一改往常的温和柔软,竟然有了点冰冷的味道,“这本书是一百多年前写的,那个时候就有成功的案例了,但是施术者却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做这件事,这个法术也就渐渐失传了。” “什么风险?”仇曲生问。 “所谓的一体双魂,有点像现在我们说的双重人格。”云怀烟说,“也就是说,两个人格有截然不同的行事逻辑,追求也各不相同。虽然在被分离的那一瞬间,两个人格就会丧失以前的记忆,以孩童的形态再次长大,但这套逻辑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仇曲生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慢慢地说:“那分离的过程,痛苦吗?” 云怀烟笑道:“当然,要受四十九天锥心蚀骨的苦,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我大概明白了。”仇曲生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外面降临的太早的黑暗,“很多受过苦的人格会怨恨施术者,然后,追杀TA。” 作者有话要说: 池念屿:老婆离家出走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求评论~求收藏~谢谢各位小天使! 第20章 青山福利院(七) “哥,”云怀烟也站了起来,把那本书塞回自己的手包里,“我觉得,我们和那对夫妇,就是分离成功的案例。” 仇曲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和岳涛,你和封笑笑……倒是说得过去。” 这时,系统传来欢快的提示音:【叮——恭喜52组玩家完成任务1:找出本组玩家和NPC岳涛、封笑笑之间的关系,每位玩家获得30积分。】 然而房间里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变得轻松,因为二人再一次失去了方向。完成了这项任务,那下一项呢? 从这个副本开始,他们就处于被动的状态,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个玩家,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头绪。 仇曲生甚至怀疑,这个副本里是不是只有他们一组玩家,否则,这个副本的难度可比上一个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趴在窗边,思索着另外两组玩家的事,没注意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好久,当他回过神来时,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点。 他回过头,看到已经在床上睡着的云怀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穿着八十年代的女士服装,在别人眼里是个摩登女郎,在自己眼中却是个女装大佬。 当然,他长得白净好看,穿这么一身也不丑,就是有点违和,初入副本时,还被自己嘲笑打趣了一番。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感叹,云怀烟虽然胆小,但性格是真的好,从认识到现在,不管自己多暴躁多过分,他都没生过气。 起初,他还以为这人就是个包子性格,但随着相处,他发现云怀烟这个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天真,就比如刚才,他身上就有一种锋利的冷感。 仇曲生看着他酣睡的脸庞,不自觉地柔和下了目光,他走到门口,打算关掉还亮着的灯。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听起来很疲惫,行走的人在尽量减轻自己的声音,若非仇曲生听力过人,根本发现不了。 仇曲生关掉了灯,以防灯光暴露自己,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缝。他的夜视能力不错,虽然比不上鹿野,但也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可灯光骤然熄灭,巨大的落差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他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影向走廊另一头走过去,看衣着应该是曾拾琛,他似乎很狼狈,走路摇摇晃晃的。 其他的,就看不清了。 这么晚了,他怎么才回来?还有,他不是在晚饭前就和曾柏川出门了吗,怎么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院长呢? 难道他们两个其实是玩家,另一个在出去找线索的时候出事了? 他想了想,自己在白天已经察觉到了曾柏川的不自然,现在又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曾拾琛,这两个人玩家的身份已经基本坐实了。 他向系统指认,果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和云怀烟又分别多了55点积分。 他又看向扔在床头柜上的旧书。那个女鬼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他们?这明显是在帮他们开启任务,就像是在帮他们一样。而且女鬼没有伤害他们,可以说完全是在示好了。 难道说,那女鬼是来帮他们的?她提示的一体双魂……是个重要的线索吗?坐实了他们和岳涛夫妻的关系,然后呢?既然分开的法术已经几乎失传,那又是谁把他们分开的? 仇曲生皱了皱眉头,爬上了云怀烟旁边的床,许是太累了,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池念屿从山里出来了,出来的路上并没有再遇到什么怪事,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办公室,连那个用头跳动的女鬼都没有再出现。 他在走到四楼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他实在太累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已经身心俱疲,根本就不想管到底是什么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他觉得,八成又是什么鬼怪。 池念屿走进办公室,打开了灯,刺眼的灯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曾柏川在办公室里放了些换洗衣服,他循着角色的记忆去找装衣服的箱子。 打开箱子后,看着那些和鹿野身上的穿着差不多的衣服,他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然后换下了自己破烂的衣服,穿上那些熟悉的服饰。他到现在才有了一种实感,鹿野是真的不在自己身边了,他不会再用那双桃花眼朝着自己翻白眼,也不会跟自己说着话就睡着了。 池念屿从自己换下的裤兜里掏出了几张纸,是他们从匣子里拿出来的那些,鹿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它们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是早就做好了要把自己捞出来的打算,否则也不会提前把线索塞到自己兜里。连最后说的那句话都那么呛人,真是让人气得牙根痒痒。 他无力地坐到沙发上,头痛得不行。自从目睹了那场大火之后,他就开始头晕目眩,强忍着恶心才走了回来。 那些橘红色的冲天火焰、四散的火星、焦黑的灰烬……似乎都在敲击着他的神经,有一些零碎的画面在脑中惊恐地闪过,他抓不住,只能看清男孩眼角的泪痣。 不知不觉新换的衣服就被冷汗浸透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展开了那张红色的画纸,它的材质并非纸张,而是某种细腻柔韧的材料。池念屿用手指摸了摸,确认了这是一张人.皮画布。 画上空落落的,那条锦鲤似乎知道自己被遗弃了,正孤单地缩在角落里。池念屿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把画朝下放到了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着,然后又在桌面上放了一个水杯,确认如果那怪物想进画里,就一定会弄出响动。 头痛越来越剧烈,他额角流下冷汗,把那几张纸紧紧地握在手里后,就倒在了沙发上,很快睡着了。 * 鹿野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背上的怪物惊恐地尖叫着,甚至忘记了他们的敌对关系,骨质爪紧紧地攀上他的脖子,就像恐惧中的人抱紧了一根救命稻草。 鹿野:“……” 他跌进了火焰之中,最后一个画面是池念屿惊恐破碎的表情,然后橘红色的火舌就占据了他的视野,纸房子融化了一样扭曲缩小着,四周都是飘飞的纸灰。 “这傻逼,摸摸兜然后赶紧走啊。”骂完这最后一句,他就闭上了眼睛,平静地感受着皮肤被灼伤的痛感,安详地准备去死了。 【woc,这第二个副本也太高能了,小鹿这是葬身火海了?】 【呜呜呜,我的爱情就这么被火烧了。】 【快换一个老公吧,死了就没了,以后看不着他了。】 【唉,本来还挺看好他的,没想到死的这么快。】 【连尸体都没有,也许没死呢。】 【温度太高尸体直接化成灰了吧,唉,都散了吧,77组肯定要换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鹿野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先是忍着头疼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没有严重的烧伤,肩膀因为撞门而脱臼了,后背疼得厉害,估计都是伤口。 他最近头疼的次数其实已经少了很多,上次发作还是在初入第一个副本时,但现在却感觉有人在用锤子砸自己的脑袋。 伴随着疼痛,还有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冲天大火、滚滚浓烟,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他忍耐头疼的阈值可比普通人高多了,这种程度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咬着牙把脱臼的胳膊接好后,他向四周看了看,这是另一座山,树木远没有之前的茂盛。 入目是一片坟包,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这场景,可谓是相当熟悉。 鹿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算四处看看:自己跌进火里结果到了这片坟地,总该有点理由。可还没等他迈步,就感觉有东西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他低下头一看,正是那个画里跑出来的怪物。它好像是被吓着了,青紫的身体一直瑟瑟发抖,竹棍一样的胳膊抱着自己不撒手,一张鬼脸埋在他的裤子上,把脏血毫不犹豫地蹭了上去。 鹿野:“……” 他低头把那个小鬼儿拎起来,它就那么凄凄惨惨地任由鹿野提溜着它的领子,丝毫不反抗,一点不像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青紫的鬼脸上带着两行泪痕一样的黑血,汨汨流出的血液顺着下颌滴到了地上。 鹿野:“……” 他简直无语了,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欺负了它的感觉。大眼瞪没眼了一会儿之后,他叹了口气,妥协一般地问道:“你在怕什么?” 那小鬼儿张了张干瘪的紫色嘴唇,鹿野怕它又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叫声,连忙捂住了它的嘴。小鬼儿刚发出半个音阶,之后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它只好委屈地伸手,不,伸爪指了指鹿野的身后。 鹿野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入目只有曾平顺的坟墓和不远处的土包,他面露震惊:“你怕我爸爸?” 小鬼儿:“……” 鹿野走近那个曾柏川捡回孩子的地方,开始研究那块墓碑。 这时,他看见了墓碑后面随风飘扬的白色裙裾,像是飞翔的白鸟一样,若是在白天,这个画面会令人怦然心动,但是在黑夜里,白色的裙子就只显得阴森诡谲。 白裙的主人见自己被发现,索性大大方方地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她从坟包上跃下后,一蹦一跳地绕着蹲在那里的鹿野转了一圈。 她轻盈地蹦跳,像一头灵巧的小鹿,可是那小鬼儿却十分害怕,发着抖往鹿野怀里扑。 抱着孩子的鹿野:“……” 他站了起来,审视着这个让小鬼儿害怕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像是没有感觉到鹿野不善的目光,转了个圈后在他面前站定,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杏仁眼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蓝色。 “晚上好呀。”苏韵说,“今晚月色真美。” 很煞风景地,鹿野的肚子里发出“咕——”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第21章 青山福利院(八) 虽然肚子里发出饥饿的声音这件事,按理来说在副本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但鹿野却并未惊慌,仿佛他早就有所察觉,对这种怪事并不意外。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很和善地低头看了一眼正瑟缩在自己怀里的男童,眼睛诡异地亮了一下,嘴角也微妙地挑了挑。 男童:“……” 一直被无视的苏韵:“……”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倒是苏韵先开了口,她也不知是从哪掏出了一块巧克力,递给鹿野:“喏,很好吃的。” 鹿野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上的巧克力,红色包装上明晃晃地写着“脆香米”几个字。他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接过那块糖撕开包装丢到嘴里,一句也没问这来路不明的巧克力是从哪来的。 苏韵见他吃得香甜,又很适时地递给他一瓶可乐,温柔地说:“小鹿,慢点吃,别噎着。” 鹿野来者不拒,接过来喝了半瓶之后打了个嗝,然后把剩下的半瓶塞到了小鬼儿手里,睨了一眼苏韵说:“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是啊,十八年前,柏州福利院,”苏韵咯咯地笑,“我可是你最喜欢的老师……可惜,那天着火我没跑出去。” 她继续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却显得很刺耳:“猜猜我为什么没跑出去?” 鹿野半阖着眼睛,语气漫不经心,好像没有感觉到苏韵的不正常:“我怎么知道,你该不会要说,你是为了救我才没跑出去的吧?” “呀,小鹿还是那么聪明。”苏韵听到这话,笑声突兀地停了下来,白裙飞扬,在夜晚的坟地里显得格外诡异。 鹿野怀里的男童仿佛见了什么厉鬼,抓着他的衣领,意图让他离开这里,但是鹿野却无知无觉道:“所以呢?你现在要来找我索命吗?” 苏韵的脸上露出陶醉的微笑,伸出手来想去触摸青年的脸,她的动作很轻柔,如果忽略她长长的指甲,这个动作倒是充满了暧昧的味道,“我不该吗?” “当然不该。”鹿野面不改色,仿佛没有看到快要戳进自己眼睛的指甲,“我连自己是哪所福利院出来的都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你,怎么会相信你说的话?” 听到他这样回答,苏韵恼羞成怒,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崩溃的神色,大叫道:“你怎么敢不认我!” 她的头发突然暴涨,密密麻麻、有生命力一般地向他涌来,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也迅速变得干枯,饱满红润的嘴唇变成了干瘪的紫色,光滑的皮肤上像突然丧失了水分一样开裂。一瞬间,她就变成了一副苍老狰狞的模样。 鹿野此刻已经被头发包围了,看上去就像一个漆黑的茧,怀里男童惊声尖叫,被毫不留情地捂住口鼻。 他面对着一张干枯开裂的鬼脸,然而脸上毫无惧色,甚至还走上前,弯下腰,近距离地俯视那张因为干裂而出血的脸,和苍老的女鬼鼻尖相贴,眯起的桃花眼里带着恶意的玩味。 这个威胁的动作由英俊的人做就多了一丝.诱惑,面对倏然放大的俊脸,苏韵脸上竟然不适时地划过一道红晕。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鹿野猛然扼住她的脖子,冷笑着贴着她的耳朵,仿佛他才是那个恶鬼,“老牛吃嫩草?快别恶心我了,道格拉斯。” 在他叫出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空气中就凭空传来一声硬物碎裂的声音。“苏韵”的皮囊一片片剥脱,然后仿佛古老的城墙那样,在夜风中风化、消散。 待那副皮囊完全消失后,隐藏在其中的白发青年才得以露出全貌,他还是穿着之前的礼服,及腰的长发无风自动,用嘶哑的声音说:“小鹿,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看到什么都不会怕。” 鹿野怀里的小鬼儿在道格拉斯出来的一瞬间,直接由瑟瑟发抖变成了抖若筛糠,想来,它在怕的,并不是苏韵,而是藏在里面的道格拉斯。 它好像,在火里就很恐慌? 他大概理清了思路,对道格拉斯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把我从火里救出来。至于别的……既然这里也是你管的一个世界,不如直接告诉我邱梅的真实身份,或者是另外两组玩家在哪。” 既然他能感受到饥饿,就说明这里并不是一个副本,而是真实的世界,只不过和之前一样,他每餐都会按时吃饭,所以并没有及时注意到这一点。 直到和池念屿上山,他才发现了这个异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直接找借口上前面带路,以免被听到自己的肚子叫。 道格拉斯倒是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面对要求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可以,都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 “跟你困觉?不行,你不是我的菜。”鹿野摇摇头,仿佛一个明明白白的渣男,“我们的想法不一致,你要的是服从,你觉得我是会服从你还是会气死你?” 道格拉斯笑了:“那换一个要求,我要你告诉我,你十八年前不怕我的原因是什么?” 鹿野闻言,忽然打了个寒战,他僵硬了一下,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拼凑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 十八年前,柏州福利院、大火、地震、哭喊……还有黑暗中令人疯狂的怪物。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认识你吗?”他满脸狐疑地说,“你不是神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小骗子,你明明就想起来了。”道格拉斯抚着下巴低低笑了几声,蹲下去在墓碑后面找着什么。 在他说出“你想起来了”的一瞬间,鹿野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冻结了,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跟他十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一样。 好在道格拉斯并没有注意鹿野的表情,而是专心地翻找着什么。 他把手隐藏在墓碑后,在坟包上摩挲了一下,引得一小撮尘土打着旋漂浮,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地下的东西,连土包都微微震颤起来,然后,一个破旧的本子凭空出现在他手里,仿佛是从坟里隔空飞出的一样。 他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个本子给鹿野,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没有满足我的要求,所以我也不会满足你的,但是我愿意给你点提示,接着玩吧。” 说完,他就像之前那样,在鹿野眼前变得越来越透明,嘴角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冰蓝色的眼睛带着悲悯的神性又顽劣不堪,仿佛他已经看透了鹿野。 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眸子在化作虚空前又转向了瑟瑟发抖的小鬼儿,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哗众取宠的毛孩子,“就把它给你当玩具吧,在这个世界,它只能服从于你。” 鬼童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刚从画里出来时的凶残,乖巧地仿佛被吓破了胆。 那双眼睛满意地弯了弯,但是里面并没有笑意,随后便消失了,完全融入了空气中,只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在那道身影完全消失之前,鹿野仿佛看到了与十八年前重合的巨大身影,身上瞬间汗毛倒竖,冷汗津津。 “再告诉你个有意思的事情,”道格拉斯的声音凭空传来,“这次的游戏里,只有两组玩家。还有一组……谁知道是什么呢。” “玩得高兴。” 鹿野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紧盯着道格拉斯消失的方向,仿佛能抓住他一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发现了地上的本子。 他把那本破旧的日记捡起来,打算回去和池念屿一起看。 他嫌弃地把臭烘烘的鬼童从怀里扔出来,惊奇地发现它的眼睛已经长好了。巨大的眼白里却只有针尖大小的眼仁,就像蛋白上放了颗芝麻做装饰。 * 池念屿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悄翻了个身,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竟发现那个声音来自窗户。窗台边站着一个小孩的身影,模样看不太清,但一定就是画里那个小鬼儿! 然而它正在向窗台上翘首以盼。只见两条长腿分别伸下,轻巧地踩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随后那人身形一矮,无声地下了窗子。他甚至还很有素质地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当看清来人的瞬间,池念屿心里先是一喜,然后就警惕起来:鹿野和那鬼童在一起,说不定已经不是人了。 鹿野粗暴地将鬼童夹在左腋下,走向沙发边装衣服的箱子,去换下自己烧焦的衣服。这时,池念屿从沙发上暴起,猛然掐住他的脖子。 鬼童见主人被掐,刚要扑上来,却被鹿野翻手捂住嘴,用眼神警告,然后他向池念屿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放手,傻逼。” 手中的皮肤温暖细腻,喉结上下滚动显示出主人已经快窒息了,池念屿意识到这是货真价实的活人,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鹿野把鬼童扔到一边,从兜里拿出那本日记:“新线索……”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住了。 池念屿这个拥抱来得突然,鹿野一时也没回过神来,由着他抱了一会儿之后才说:“行了行了松开吧,你救了我一次,这回就补上了。” 被松开之后他又继续刚才的话:“还有你拿回来的那几张线索,一起看了吧。” 于是凌晨三点半,两个人在台灯下面看线索,鬼童委屈巴拉地回到了画里。鹿野已经把自己和池念屿分开之后的经历都说了,池念屿听完之后沉默了半天,表情有点自责。 “别想那么多,我这不是没死吗。”鹿野漫不经心地小声笑道。 “你能不能别笑了?”池念屿难得地有了点情绪,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是仍有股气急败坏的味道,“你差点就死了!” “那又怎么样?不正好合了你的意吗?”鹿野继续微笑,“正义的使者。” 池念屿的表情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有点受伤,他的手抖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倏地熄灭了。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掩饰般地看向那些泛黄的纸张,低下头看上面的字。 第一张是一张写给邱梅的情书,言辞暧昧甚至露骨,署名是一个他们不认识的人,叫何亮。 另一张是一封信,看起来要比之前的情书新很多,上面写着:“邱小姐,我可以解决你的麻烦,请……,之后我定能除掉厉鬼。”日期是半年前。 而另一张则也是一封信:“邱小姐,请你按下面的方式照做……之后我定能除掉厉鬼。”日期是一周前。 署名他们也认识,正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岳涛。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 第22章 青山福利院(九) 鹿野和池念屿看完那些信件之后有点混乱,但很快就理顺了现在掌握的零散的线索。 邱梅正在四处求高人除鬼,说明她知道那只倒立女鬼的存在,而且还迫切地想除掉它。再结合她有一位去世的姐姐,那女鬼很有可能就是邱梅的姐姐:邱兰。 可这是为什么呢?姐姐死后变成了鬼,邱梅的第一反应不是了却它在阳世的执念,而是找人除掉它,这做法实在太残忍,那两封信就是证明,她早就知道了女鬼的存在,长久以来都在找办法让它消失。 难道说,她们姐妹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邱兰的死亡都可能是邱梅造成的。 匣子里的照片上是少女时期的邱梅和一个孕妇,那个孕妇估计就是邱兰。照相的时候她们还很亲密,姿势非常自然,姐妹情深不似作假,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还有邱梅和男人的合照,那个男人相貌堂堂,但是明显比邱梅要大上不少…… 鹿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那男人该不会是邱梅的姐夫吧。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邱梅见到女鬼的反应不是替它了却心愿,而是除掉它……因为她就是杀掉自己姐姐的凶手!而和她暗通款曲的前姐夫,估计也在这场谋杀中出了不少力。 但那封情书又作何解释呢?它应该就是和邱梅的前姐夫写的,是叫作何亮……何亮,似乎跟所有人都不沾边。 就在这时,池念屿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们指认NPC于小亮时发生了什么吗?” “系统提示错误……并无NPC于小亮。”鹿野说。 池念屿点点头:“嗯,现在我要再试试。” 【叮——判断正确,NPC何亮指认成功,77组获得50积分。】 “果然。”池念屿说,“于小亮就是何亮,他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并且从他和邱梅一起到山上烧纸这件事来看,他也是知道那个女鬼的,并且急于除掉它。” 他又看向鹿野,眼睛如冰封的冻土:“回信一共有两封,其中一封是半年前的,剩下那封是一周前……说明之前已经有人尝试除掉女鬼了,但是没有成功。” “没除掉它也重伤了它吧。”鹿野说,“再加上这几天邱梅他们烧的纸,那女鬼应该被削弱了不少。怪不得,它只能在门口逗留一个小时。 这么说,它来办公室门口是来求助的……那到底是谁让她来向他们求助的? 想到这里,鹿野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掌握这个世界所有动向的人……除了道格拉斯,不作他想。 只是,他到底在这场矛盾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两次接触下来,鹿野清楚他绝不是像池念屿那样喜欢伸张正义的良善之辈。 鹿野把推测的女鬼、邱梅、何亮的关系告诉了池念屿,后者听了之后一脸震惊,显然是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沉默了半天才说:“那孩子呢?” 鹿野一愣:“什么孩子?” 池念屿:“邱兰照相的时候怀孕了,她是生产后死掉的,还是生产前死掉的。”他叹了口气:“如果是生产前,那估计我们还要找一个鬼婴。” 说完,他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画,鬼童已经回去了,画上的童男和何亮有点像,这么看来…… 鹿野嘴角抽搐:“鬼还会长大?它看起来可不是个婴儿啊。” 池念屿:“……” 鹿野把小鬼儿从画里叫出来,问它认不认识邱兰。 小鬼儿估计是尖叫习惯了,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过了好半天才说话,它的声音竟然脆生生的,就像个可爱的孩子:“我不认识邱兰。” 鹿野瞪了他一眼,认为他是在说谎:“小鬼,你现在必须听我的!给我说实话!” 小鬼儿无辜地摇头:“我说的是实话啊,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他暴突的眼珠子转了转:“我听到你们刚才的对话了,我变成何亮的样子,是因为他就是把我买回来的人,时间久了,画就会变得像他。不信你看,我出来之后,和他可是一点都不像。” 鹿野没想到它会这么回答,一时语塞,小鬼儿说得有道理,也不像是在说谎。倒是池念屿问道:“那何亮现在变成孩子,跟你有没有关系?” 小鬼儿又摇了摇头,无奈道:“没关系啊,我就是一副成精的画,怎么会有把别人变小的能耐?” 空气一时间沉默下来,鬼童确实没有说谎,但是线索到这里又断了。邱兰到底是不是带着孩子死的,到现在还是个谜。 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了。鹿野又开始思考别的事,邱梅和何亮明显是知道彼此身份的,也清楚他们都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但是身体发生变化之前没有预兆吗?难道这种异变是突如其来的? 还有,他们三个到底为什么会聚到这所福利院来呢?其中最重要的肯定是邱兰,邱梅和何亮都有可能是不得不来这里,但是作为一只鬼,它待在这里的理由可就值得思考了。 难道说,这所福利院里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吗? 那个东西很可能就是它的执念,一个母亲的执念…… 孩子! 它的孩子在这里! 但它的孩子会是谁呢?鹿野又陷入了思考,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50分的NPC小雨,这个分值是虚高的,他们根本就没从她身上找到过什么信息! 想到这里,鹿野觉得一切都明朗了起来。仇曲生本来想收.养小雨,但是云怀烟不知为何阻止了他,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他发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异常,他察觉了她和女鬼有关,才阻止仇曲生把她带回家。 女鬼的执念很可能就是小雨!她才是那个女鬼的孩子!邱梅则是她的小姨! 【叮——恭喜77组玩家完成任务1:查出邱梅的真实身份,每位玩家获得50积分。】 池念屿也听到了这声提示音,他思索了一下,说:“既然确定了女鬼的孩子就是小雨,那接下来要不要向小姑娘问几个问题?” 鹿野答道:“当然,虽然关系理顺清楚了,但我们并不知道邱兰向我们求助什么。我们要怎么帮她呢,毕竟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晚上它就要灰飞烟灭了。” 池念屿皱了皱眉:“不知道小雨肯不肯配合,万一她什么都不说怎么办?” “一个小孩而已。”鹿野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也是,”池念屿舒展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就绑过来吧。” 鹿野:“……”这做法不是他的风格吗? “现在还是凌晨,小雨应该还在睡觉。”池念屿说,“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女鬼昨晚并没有来找我,我估计它是用光了行动时间,向别人求助了。至于这个别人……” 鹿野接话:“是仇曲生和云怀烟。” 池念屿点点头:“对,虽然不清楚它和那两个人的关系,但它的求助并没有成功。我们彼此都缺少很多信息,解不开这个局。” 鹿野笑了:“那好说,我们两组交换一下已知信息就行。” 不到六点,云怀烟就醒了,他看了看另一张床上还在熟睡的仇曲生,脸上浮现出柔软的笑容。他坐在床边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似乎想摸一摸他的嘴唇。 这时,他背对着的窗户突然颤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人在敲它,但是那个敲击是全然无声的。云怀烟根本没注意背后的情况,还在出神地看着仇曲生。 透明的窗户玻璃震动了几下之后,竟然渐渐变成了液体的样子。它在窗框里摇摆晃动,既像流淌的水银,又像颤动的透明果冻。 只见那水面上先是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那些波纹的范围逐渐扩大,最后竟然变成了旋涡,似乎要把房间内的一切都吸进去。 一只手,突然从漩涡中伸出,然后是胳膊、肩膀……最后,道格拉斯穿过水面,走进了屋子,而他身后的玻璃完好如初,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 他慢慢走到云怀烟面前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尚在梦乡中的仇曲生,又转过头看着他:“小云,不,亨利。我猜你有问题要问我。” 他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在椅子上落座,姿态优雅道:“问吧。” 云怀烟看着酣睡的人,道格拉斯已经暂停了时间。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包括仇曲生,都是静止的,只有他自己被允许和神明谈话。而仇曲生,则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流。 “是有问题。”云怀烟说,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个女鬼为什么会有那本书?是你给它的吗?” 道格拉斯微笑道:“我只是帮一帮它而已,不然,它今天晚上子时就要灰飞烟灭了。” “……你还会管它的死活?”云怀烟苦笑着摇摇头,“你只是想看戏而已,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吧?” “别这么说,我只是提供了一个选项,做出选择的又不是我。”道格拉斯说,“行了,别的我也不想说了。大家一起来玩不好吗。”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又开始随着声音逐渐淡去,在完全消失之前,那双古奥的蓝瞳突然睁开,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谢谢你帮我把小鹿带过来,你做的很好。” 云怀烟冷笑一声:“快别说这话,你想要人怎样就能怎样,哪里需要我把人带进来?” 他口渴一样地抿了抿唇,又有些痛苦地眨着眼:“我担不起。” “别这么说,用小鹿换布莱克,你赚了……”话语的结尾像一句叹息,随着叹息的消散,道格拉斯完全消失在房间里。时间开始重新流动,墙上的钟表指针开始重新转动起来。 仇曲生醒了,他看着在床边出神的云怀烟,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听到问题,云怀烟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他:“没事……就是想不明白。” 仇曲生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蓦地有些心软,语气也温柔了不少:“那你说说看,我们一起想。” “我在想。”云怀烟说,“我们知道了自己和那对夫妻的关系,然后呢?这个任务不可能没有后续的,我猜一定需要我们做什么。” 仇曲生皱眉思索了一下,刚醒就思考这样的问题实在是令人不愉快,他摸了摸下巴,说:“我们和他们的关系特殊,也许那女鬼向我们求助,是因为有只有我们才能做的事。” “比如?”云怀烟问道。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叮——52组玩家仇曲生、云怀烟开启任务2:制服NPC岳涛、封笑笑,完成任务可获得积分50分。】 制服?这个词太模糊了,到底什么样算是制服?让他们停手吗?可是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被制服。 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让他们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笃笃笃——”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云怀烟嘴里问着“谁啊”,走过去开门。 他打开门,正看到曾柏川……不,鹿野和池念屿站在门口。池念屿胳膊下面还夹着个孩子,正是小雨。她的嘴被堵住了,似乎被这两个人吓着了,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乖乖地任由池念屿夹着。 “我们合作吧。”鹿野开门见山,似乎说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大家信息都不全,不如放在一起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小可爱们周末快乐! 第23章 青山福利院(十) 【我是错过了什么吗?小鹿怎么突然回来了?他没死?】 【真·火一般的男人,但是我怎么看不到他昨晚的影像?】 【我也是!估计又是技术问题,小鹿被烧到他回来这段期间,完全没有影像!淦!好气!】 【《鲸落》技术部门是干什么吃的,上一期就有断线的情况,结果这期直接整没了?】 【小鹿回来我也很震惊,但是现在令我更震惊的是,77和52合作了???】 【666震惊我全家,两组合作这信息补全大法真的牛逼。】 【话说你们就这么同意了???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们不是敌人吗?】 云怀烟侧过身,让门口的三个人进来。仇曲生刚洗漱回来,见到来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皱起眉头看着他们。 鹿野倒是一副毫不客气的模样,走进屋子坐到了椅子上。反正都走到了这一步,他索性不再装曾柏川,完全暴露了我行我素的本性。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顺来了几个矿山面包和玻璃瓶汽水,现在正坐在桌子前研究它们。 池念屿朝着他俩笑了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然后从鹿野手里接过了一块面包,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对方这种把别人当空气的性格。 这小互动自然无比,和别人比起来,鹿野对池念屿简直是太温柔体贴了! 小雨乖乖地正襟危坐,屁股只占了小半张椅子。她还在梦里就被院长带了出来,妈妈竟然还让她好好配合,但是院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带着她从三楼的窗户直接翻了下去。 那之后他们还去了趟仓买,也不知道院长用了什么方法,那扇锁着的门就被他打开了,然后他们在里面拿了不少糖果汽水,都是她平时吃不到的东西。拿完之后院长在柜台上放了钱,就领着她回来了。 仇曲生看着腮帮子鼓鼓的小雨,想来是在嘴里含了糖。他心里冷笑了一下:鹿野倒是会哄小孩子开心,熊孩子现在都服服帖帖的。他没好气地问:“什么意思?” 鹿野抬头瞟了他一眼,笑着说:“交换信息。”他又指了指小雨,“她妈要死了。” 池念屿:“……”人言否? 仇曲生嗤道:“那关我们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们的事?”鹿野用牙咬开汽水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递给仇曲生一瓶,又从兜里拿出了一封信,也递给他看,“这NPC和你重名,你们之间肯定有关系。” 仇曲生一目十行地看着那封信,云怀烟也凑过来和他一起看,看到署名的时候两个人均是呼吸一滞。 估计他们已经看完了信上的内容,鹿野便说道:“这线索就是我要和你们合作的诚意,我们这里还有别的线索,但我不能无偿告诉你们。” 他又喝了几口汽水,然后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放在床头的书:“我建议你们从那本书说起,说不定我们交换信息之后,都会有新的发现。” 仇曲生抿了抿唇,眼下同鹿野他们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想起两年前自己被鹿野戏弄的样子。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云怀烟在背后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拿起那本书,看着鹿野说:“我们凭什么要和你们合作,这本来就是比赛,我们两组是竞争关系。而且游戏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让我们查明真相,而是通过完成任务获取积分,我们没必要掌握所有信息,能支持我们完成任务就够了。” “你说的交换信息根本没必要。”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强硬,鹿野一时愣住了。他和云怀烟认识几年了,交情一直不算很深。虽然对方喜欢和自己套近乎,可他本人并不想和别人扯上关系。实在被骚扰得烦了,就随便编了个“王铁牛”的假名。 他一直知道云怀烟出身豪门,以为对方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傻白甜大少爷,现在看来,明显就不是这样的。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小雨吃饼干的“咔嚓”声。 这时,池念屿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在看了刚才鹿野提供的那封信之后,你们对目前的情况更清楚了吗?没有吧,你们的任务一定和岳涛和封笑笑有关,但你们连他们的信息都知之甚少,要怎么做任务?” 仇曲生说:“我们今天就去多和他们聊聊,总能得到信息的。”他咬了咬牙,不耐烦道:“行了,没什么好谈的,出去吧。” 鹿野和池念屿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就拉着一脸茫然的小雨向门口走去。在开门的前一秒,鹿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猜猜,你们现在的任务应该是除掉岳涛夫妻之类,但是——我们的任务,你们猜得到吗?” 他回过头,朝屋里的两个人露出了一个灿烂而和善的微笑:“但是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呢?猜不到吧。哎呀,果然还是杀掉那对夫妻吧,毕竟我们两个联手处理掉他们,好像还挺容易的,能给你们添乱,也挺有意思的。” 池念屿:“……”这人切开了心是黑的吧,张口就来? 仇曲生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两年前,又想起了自己那以为已经得手,结果却被对方耍了的屈辱历史。 他知道鹿野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但还有两句那藏在谎言里的真话呀!谁知道他说的要杀掉岳涛夫妻是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那他们的任务就真的难做了…… 仇曲生忍辱负重地把他们又叫了回来,屈辱地表示自己和云怀烟愿意合作,之后把那本破书塞给了鹿野。 仇曲生:妈的,就好气……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板着脸说:“我和小云只看懂了一点,没掌握什么有效的信息。” 鹿野冷笑一声,心说怎么可能,你们肯定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就是记仇想刁难我们一下。 行吧,也不是不能理解,谁这么被赶鸭子上架都得有情绪,鹿野很大度地想着,决定不拆穿他们的把戏。 然而,当他翻开那本满篇鬼画符的书之后,突然就相信了仇曲生的话,觉得他们要是能看得懂就见鬼了。 他翻了两页,就觉得自己脑袋疼,便直接把那本书塞到了池念屿怀里,让他自己看。 池念屿:“……”这人好能耍赖啊。 但是,自己怎么感觉这上面的字有点熟悉……突然,池念屿的脑袋旁边亮起了一个灯泡:怪不得——这字和鹿野带回的日记中的一段很像。 准确的说,那一段是摘抄的文字,他当时也没太注意看,现在看来,那段摘抄就来自于这本书。那本日记里的文字非常潦草,难以辨认,他和鹿野看了半天,都怀疑自己是看了个寂寞。 仇曲生看鹿野直接罢工,而池念屿坐在那里一筹莫展,觉得自己又行了,心情都好了不少。要是自己成了四个人里唯一看不懂那本书的,就会显得非常智障,但现在云怀烟很可能是唯一能看懂的,他就也与有荣焉。 就在仇曲生沉浸在自己小小的优越感中时,池念屿突然出声了,他说:“我大概看懂了,一体双魂是吧。” 他没想到仇曲生还会存那么幼稚的小心思,知道也说不知道,真的以为他们看不懂上面的内容,翻开书就要给他们讲。还是鹿野拉住了他,阻止了这场令人智熄的表演。 鹿野转过身去,俯下身来从小雨耳朵里面拿出两小团棉花,又抬起头来看着仇曲生说:“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 仇曲生被他的操作震惊了,逐渐失去表情管理。他就说这孩子怎么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吃零食,感情是被堵住了耳朵……还是云怀烟先反应了过来,俯下身对小雨说:“小雨,能让我们见见你妈妈吗?” 鹿野闻言皱了皱眉,云怀烟今天很反常,虽然自己推测他已经知道小雨有个鬼妈妈,只是不知道这后面复杂的人际关系。可这人之前很怕鬼,现在却主动要看看鬼,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虽说之前怕鬼的表现都可以归结为人设需要,但是鹿野仍然觉得,以对方的性格,主动提出要见小雨的妈妈很反常。 小雨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我真的没有说过谎。” 鹿野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嗯,小雨是诚实的孩子,我们都相信你。”所以你妈呢? 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明明窗帘没有拉上,屋子里却暗了下来。 “砰——砰——砰——”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鬼从小雨背后蹦了出来。她用头顶支撑着身体,全身僵直,手臂牢牢贴在身体两边,就像一根笔直的大头钉,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鹿野注意到,虽然那女鬼的身形非常消瘦,但肚子却很大,那里好像并不是因为怀孕而鼓起,相反,倒像是刚刚生产之后还没有恢复,肚皮棉花套子一样垂下来,像干瘪的麻袋。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脑袋里面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测。 鹿野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说:“我说对了你就跳一下,说错了你就跳两下。 “你是邱兰?” 女鬼跳了一下。 “何亮和邱梅一起害死了你?” 女鬼又跳了一下。 “何亮知道小雨是他的孩子?” 女鬼又跳了一下。 鹿野沉默了一会儿,他原来还在想,为什么整个福利院,于小亮只欺负小雨一个人,而且那些举动很多时候都充满恶意,甚至有可能置人于死地,想来小雨能活到现在,和女鬼也有很大的关系,女鬼一直在保护她。 但何亮知道自己是小雨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还会如此厌恶自己的骨肉? 他又想到了女鬼的肚子,闭了下眼睛,缓缓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生前,她还没有出生对吗?” 女鬼又跳了一下。 这……这也太荒谬了!那小雨到底是人是鬼?而女鬼不能杀死何亮和邱梅,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还有别的力量让她做不到这一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谢谢各位小可爱 第24章 青山福利院(十一) 夏日的太阳升起得早,刚刚六点半,街上还没什么人,只有一辆载着两人的摩托车疾驰。 岳涛骑着摩托,身后坐着封笑笑,两人靠得很近,相互依偎着。只不过离近了就能发现,他们之间并不像表面那么亲密,妻子只是抓着丈夫的衣摆。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冷峻,和人前的纨绔模样大有不同。 岳涛直视着前面的马路,又回忆起进来发生的事,仍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就像道格拉斯之前说的,这场游戏里只有两组玩家,还有一组特殊的存在,而他们这一组,就是在上一个副本中被“杀”的白安纳和白乔乔。 上一个副本中,在游戏宣告结束的一瞬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脚下的地面就突然消失了,然后便是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 掉落的时间长到让人绝望,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们在坠落时看到的景象:周围都是一层一层的断面结构,就像是从人间一点一点坠落至地狱最底层,每一层中都布满了蠕动嘶吼的怪物。 起初,目光所及的还只是猛兽骸骨之类的东西。 但是,越往下这些怪物就越诡异,越让人难以理解:血肉模糊的肉块和支离破碎的肢体,几十米高的畸形巨人、被剖开的半人半兽的怪物…… 当白乔乔和白安纳终于落到地面上时,两人都被吓没了半条命。他们浑身虚软,也不知道自己是掉到了什么地方,入目只有黑暗,空气中还有隐隐的血腥味。 可是还没等他们镇定下来,几个浑身是血、拿着剔骨刀的蒙面人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他们之后便磨刀霍霍地走了过来。 白乔乔和白安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看着那些人待宰的猪羊一样瑟瑟发抖。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那些蒙面人却忽然静止了,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就凭空响起,“你们想活下来吗?” 两个人这时都被吓得浑身是汗,一点也没考虑这个突兀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听到道格拉斯的问话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都胡乱地点着头,“想,想!” “我可以让你们活下来,但是……”那个声音似乎很为难,恐怕也是觉得自己的方法不妥,“算了,这办法一点都不好,我还是不说了。” 白乔乔一听对方的话,明显就是有办法助他们脱困,但是出于别的考虑才吞吞吐吐。他的腿本来软得跟面条似的,现在竟然挣扎着跪了下来,大声说:“您有什么办法就说吧,我们俩以后一定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说完,还磕了个头。 白安纳也跪下来附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神通广大,救救我们吧!” 那声音嗤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只能救下来你们的灵魂,但是身体……我也没有办法,身体还是得死亡。” “灵魂也行啊!”白乔乔绝望地哭道,他已经要被吓疯了,“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啊!” 他本来只是个武术教练,稀里糊涂就被卷到这个游戏里,还一局就凉了,实在是太惨了。想他将近三十还是孑然一身,从没享受过生活,就更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你呢?”黑暗中,一直未现身的道格拉斯转头看向白安纳,轻声问道。 白安纳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竟然转向他的方向大声说:“我也是,我不想死!您说!”他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重重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替身演员,他比白乔乔吃过更多的苦,也见识过更多不公。本来以为在这个游戏中能大展拳脚,平复一点心理落差,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局了。现在别的玩家活着,他们却要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白安纳攥紧拳头,心里满是不忿。自己为什么到哪里都是被踩踏的命,他不甘心!!! 道格拉斯饶有兴趣地看了白安纳一眼,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时之间,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笑着说:“好,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们这个忙。” “但是我能力有限,不能把你们的灵魂放到现实生活中的肉.体里。”他顿了一顿,“容器不够啊,除非……” “……除非,我们再找到……两个容器。”白安纳下意识地接话,吞了口口水。 “聪明。”道格拉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们扮演游戏中的NPC,用这种办法暂时安放你们的灵魂。虽然NPC的局限多,但也是难得的容器啊……如果你们能识别出玩家,并且杀掉他们的话——” “我们就……就可以到他们的身体里去了,把他们的身体变成……我们灵魂的容器!”白乔乔颤抖着说,他眼睛大睁,满目不可置信。 “正确。”道格拉斯在黑暗中点头,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像他说的,他提供一个选项,但是选择权都在别人手上。 “我们怎么能相信你?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白安纳显然不似白乔乔那么惊慌,此时还能问出问题。 “人类,注意你的口气。”道格拉斯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语气不虞:“你爱信不信,我只是说一下而已,决定权可是在你们手上。我可不是什么好心的神明,我不爱世人。” 白安纳闻言皱了皱眉,但还是说:“可以……” “白安纳!”白乔乔泪流满面,男人提出的做法无异于杀人,用别人的死亡来换取自己的存活,他狠不下这个心,“你好好想想!” “我想清楚了!”白安纳猛扑上来扯住他的领子,眼睛大睁着像个疯子,他语气激动道:“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你看,大家都是各凭本事,死了怨不得别人,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在以后的游戏中也未必能活下来,还不如废物利用,把身体留给我们!” “可是……”白乔乔脸上产生了一丝动容,白安纳说得有道理啊……凭什么死的就得是他们,而不能是别人呢?但是要他来做这个刽子手,他没有这个胆量。 “没有可是!”白安纳直接给了白乔乔一个耳光,声音清脆,让他的脸瞬时红肿了起来,“我们这是在帮他们,我们这是在延续生命,你想想看,其实谁都没有死,身体是他们的,但是灵魂是我们的……” “身体,灵魂,生命……”白乔乔神情呆滞地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沉思,然后他醍醐灌顶般地猛然抬起头,“对!你说得对!我们是在帮他们,对,帮他们……” “想好了吗?”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催促意见不同的两人。 “想好了,我们就按你说的办法来!”白安纳说。 “好。”道格拉斯微笑着打了个响指,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化,逐渐变成一种老旧的风格,“如你们所愿,岳涛、封笑笑。” “欢迎作为NPC,再度进行这个游戏。” 白乔乔和白安纳消失后,在黑暗中隐藏的道格拉斯走了出来,他饶有兴致地抚着下巴走到静止的蒙面人眼前,甚至还在他们面前懒散地摆了摆手,但那些人显然不能看到他。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黑暗。一头长发如皑皑白雪,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澄澈的水,俊美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有一丝诡异。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道格拉斯想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喃喃道:“罢了,我抛却的废品而已。” 他想了想,又抬起手在虚空中一抹,被他轻抚的空气中竟浮现出画面来,正是《鲸落》玩家宿舍里的情况。 画面转动,最后定格在了玩家宿舍477,他看着在寝室里躺尸的鹿野和一本正经的池念屿,露出了一个堪称扭曲的微笑。 “我找到的与众不同之人,怎能让与你这个废物。” 他打了个响指,然后身影迅速淡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而黑暗潮湿的密室里,时间再次开始流动,但是蒙面人对“白乔乔”和“白安纳”,却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们把已经被“吓晕”的两个人抬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木头桌子上本来都是血液和油渍,但是下一秒,那张桌子就变成了一台类似于CT探测仪的东西,周围阴暗血腥的环境也悄然变了样,俨然是一间干净且充满科技感的实验室。 “白乔乔”和“白安纳”双双被推入仪器,一排排绿灯亮起。蒙面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穿着实验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练,显然是常做类似的事。 看着目标陷入沉睡,一名工作人员却忽然打了个寒战,感觉这两个人和之前不太一样。他是新来的,对仪器不太熟悉,看了一眼后便低声问身边的人:“他们会忘掉节目里面的事?” 那人点头:“对,全部忘掉,然后就被放了,离开这里回归正常生活。” 问话的人皱起眉头,面露担忧:“会不会有失败的情况?他们想起来了怎么办?”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台仪器,它们正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发出“哔哔”的声音。 “不会的不会的。”之前那人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贺主任可是实验了七年,从没失手过,完全不用担心。” 问话的人皱眉:“那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啊?会让人起疑的。” “没事,他们就用这么一次,不会有副作用。”那人满不在乎道,“常年用的人倒是会常常头疼,可能还会嗜睡,但像他们这种偶尔用一次的,啥事都没有。” * 上午,福利院后山的槐树下。 邱梅和何亮被鹿野和池念屿逮了个正着,他们手里的纸钱散落满地,还有不少被风吹走了。 光一个池念屿就能打的邱梅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又加上了个不管不顾的鹿野,没多久就把这对狗男女制服了。 女鬼邱兰虽然已经被两天的施法所削弱,但是最重要的步骤仍在今天,第三天的烧纸事关成败。眼看着已经被打断,邱梅和何亮却显得很平静,挣扎了几下就接受了自己被制服的现实。 鹿野觉得奇怪,听池念屿的话,这两个人本事还是不小的,但现在却好像是故意受捕。 太顺利了……这种程度的反抗,跟闹着玩差不多。 仇曲生和云怀烟在福利院和岳涛夫妻周旋,连带着保护女鬼,他们则是上山抓住邱梅和何亮,再根据情况带回去,将四个人一网打尽。 可是自从系统早上发布了一个“制服邱梅何亮”的任务后,就再没了动静,显然,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做到。 鹿野看着被捆成一团,披头散发的两个身影,突然知道了违和感是来自哪里! 池念屿说邱梅是可以凭空消失的,但是现在他们却毫无还手之力一般坐在地上,仿佛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这不可能! “妈的……”鹿野和池念屿交换了个眼色,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眼下的情况,他们也没什么解决办法,只能押着邱梅和何亮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然而这一走他们就发现了问题:他们一直是在原地打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树枝沙沙作响,和风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并不明显。 这时,邱梅却像疯了一样突然暴起,挣脱绳子扑倒鹿野! 而鹿野,竟然真就被她击倒了,很明显是中了什么招,不然以他的反应速度,肯定能够躲开那一击! 树林里的沙沙声停止,连带着虫鸣,仿佛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两个人影从树林中闪了出来,其中的女性还带着小雨。 池念屿还苦于邱梅何亮的纠缠,无暇分心,倒是岳涛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他怎么还能动…… 这时,远处飞来一群蝴蝶,简直是遮天蔽日,翅膀扑扇的声音在无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显,场景浪漫又诡异,但是随着它们的靠近,池念屿发现那并不是一群白蝴蝶,而是纸钱。 那些纸钱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盘旋,然后随着岳涛的一个手势,被凭空点燃,呼啦啦地开始燃烧,就像是通红的云彩。刹那间,整个地面都被火光笼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灰味,有零零散散的火星飘落下来。 一点一点,纸蝴蝶被烧干净了,半空中连点痕迹都没剩下。 岳涛满意地拍了拍手,随着他的动作,小雨凄厉地哭喊了起来,仿佛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随着她的挣扎,那只女鬼一点一点从她背后分离了出来,以前所未见的正着的姿势,像是被硬生生拽出来一样。起初两个人还是重叠的,渐渐地,女鬼露出的部分就比小雨要高大了,她向后跌去,仰倒在地上。 直到最后,女鬼完全脱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一动不动,而小雨,也软倒在了一旁,封笑笑将她接住,面无表情地扶到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谢谢各位小可爱 第25章 青山福利院(十二) 一道白光闪过,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树叶的声音、虫鸣的声音、飞鸟的声音……都消失了。 “咔嚓——” 两人尚不能合抱的槐树轻易地被拦腰折断,木渣四溅,断面的碎碴随风飘散。 随着树木的折断,女鬼邱兰竟开始抽搐起来,灰暗的眼白中密布着红色的血管,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仿佛正有一双大手将她生生撕裂。 收回手,岳涛满意地看着被自己一掌拍断的树木,回过神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即将灰飞烟灭的邱兰,表情如释重负。 “滴答——” 池念屿的耳朵里面只能听到鹿野身上鲜血滑落的声音,他抱着他跃进了树丛里,借此隐蔽身形。 岳涛的力量显然已经在逻辑之外,自己去硬碰硬毫无胜算,还有那个封笑笑,自始至终,她都怀抱着昏迷的小雨,事不关己般坐在一旁。 仇曲生和云怀烟呢?他们两个哪去了?莫非已经被干掉了? 这时,他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口鼻,湿淋淋的皮肤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跑!” 还没等池念屿弄明白鹿野是什么意思,他的腿就先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在跃起的一刹那,两人藏身的那棵树木轰然倒塌,沉重的树干摔倒在地,惊起了一群无声飞走的鸟儿。 有一个人影上前查看,发现树冠里并没有人,转身向岳涛摇了摇头,看起来颇为遗憾。 正是之前坐在草地上的封笑笑! 池念屿不敢走得太远,只是更加深入了树林一点,遮天蔽日的树木为他提供了良好的藏身之处。 他蹲在树枝上,盯着不远处的两人,手上不知不觉出了汗。 那两个怪物呢?邱梅和何亮哪去了? 他并不意外鹿野察觉到了封笑笑的异动,这个人向来灵敏异常,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不过在受伤的条件下还能做到这一点,倒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从刚才开始,鹿野捂着他的手就没放下去,虽然无力,但池念屿也知道他的意思。 看着在空地上乱转的人,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屏住呼吸,不让一丝一毫气流泄露出来。 只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自己总是要喘气的,他必须尽快找到应对之法。 一把斧头突兀地从树林中飞了出来,闪着寒光向岳涛飞去!感受到空气被撕裂,岳涛一个侧身,堪堪避开锋利的铁刃,落下几根头发。 根本来不及闪避,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仇曲生鬼魅一般的身形就从阴暗的树林中闪了出来。 岳涛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也察觉到了他的危险程度。连忙用右手手肘向后顶去,同时抬脚猛地踩向身后,然而那道有力的肘击却被对方蛮横地截了下来,连带着脚下也踩了个空。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对方是怎么接下这些攻击的,就感觉肩膀胳膊一痛! “啊!”岳涛惨叫一声。 他的胳膊被生生扭到背后,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瞬间,肩膀和肘关节同时传来“咯嘣”一声脆响,剧烈的疼痛过后,便再丧失了右半边身体的感觉,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目眦欲裂,疼得满头是汗,然而,还没等他回头看清那个冲进结界的人是谁,便感觉左臂也传来和右臂如出一辙的锐痛,眨眼之间就被人折断了。 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入自己的领域还能动?白乔乔呢,他怎么不过来帮忙? 然而,还没等岳涛想明白,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又折断了他的腿,几息之间,他就从一个可以降维打击的神,变成了一条遍体鳞伤的狗。就像之前那样,任人宰割。 岳涛,不,白安纳心中怨毒。他想不通,按理来说,自己这个NPC角色是这个副本实力金字塔尖上的人,甚至不能以人类的标准来衡量他的力量,况且,他自身也是有真功夫的,怎么会被其他人这么轻易的制服? 仇曲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心下疑惑。这似乎也不是个有大能耐的人,怎么会逼得鹿野和池念屿两个人逃走? “啊!”云怀烟的惨叫唤回了他的思绪。 仇曲生回过头,看到纤细的封笑笑竟然把云怀烟掀翻在地,手上的刀子眼看着就要刺向他的心脏。吓得他连忙冲过去夺过那把刀,一个手刀把歇斯底里的封笑笑拍晕。 “怎么回事?!”他把云怀烟扶起来,语气严厉,其中又带着点关切,“没吃饭吗?怎么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 “她不对劲。”云怀烟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他惊魂未定,皮肉已经被刀尖已经划破了一点,几滴鲜血沾湿了衣襟,“我会一点防身术,但是她的力气太大了,看架势像个练家子。” “……”仇曲生沉默,他瞥了一眼地上失去意识的两个人,觉得有点恶寒。 他之前就觉得这对夫妻很奇怪,还和云怀烟讨论过。他们身上有一种貌合神离的违和感,让人感觉他们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亲密,而且寡言少语,似乎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他俩当沙包,一点信息都没有提供过。 按理来说,30分的NPC,身上的线索不会少。 现在,他对这对夫妻的观感更奇怪了。 这时,系统传来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通知他们各自获得了50积分,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样就算是制服了?难度在哪里?还有岳涛,刚才他被自己攻击时明显是惊讶的,到底为什么要惊讶,惊讶自己竟然被打败了吗? 池念屿隐藏在树林中,刚看见仇曲生他们过来了,就不得不跳开,躲避邱梅、何亮的攻击。 那两个怪物也不知道是打哪冒出来的,嚎叫着朝他扑来。 池念屿且战且退,心急如焚,这两个怪物放平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现在他抱着一个没有战斗能力的鹿野,只能闪避他们的攻击。 正当他隐匿在一棵大树背后时,怀里的人传来微弱的挣扎。 鹿野也很奇怪,岳涛和封笑笑出现后自己就不能动了,可是这个症状在靠近池念屿之后就有了缓解。现在他们俩可能已经被制服,自己的活动不再受限。 “别动。”池念屿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防止伤口裂开。” 鹿野竟然没有冷笑,听语气还颇为无奈:“小伤,没事的,况且带着我你也行动不便。” 这时,他们俩身后的树木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池念屿连忙闪避,只见那棵树徐徐倒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与地面形成了一个折角。 池念屿无法,把鹿野安置在一个隐秘处之后,开始正面应敌。他的身手很好,以一敌二也没有落下风。 鹿野旁观着他们的战斗,费力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画。大红色的人.皮画纸展开,鬼童从中跳了出来,加入混战,帮助池念屿。 他看着邱梅和何亮逐渐不敌的身影,对他们和岳涛夫妇之间的关系更加疑惑。 按照信件上来看,他们是岳涛的雇主,应该是地位稍高一点的。 但是今天,他们在岳涛到了之后反扑,行为举止也像极了那对夫妻手下的小喽啰,依仗靠山撑腰。 而且,岳涛他们的力量明显凌驾于普通人类之上,已经不是他和池念屿对付得了的。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受雇于人,掺和这种自作孽不可活的事呢? 除非……他们是被要求的,他们被要求插手这件事!而邱梅和何亮,说不定也是奉命行事,向他们求助! 能要求岳涛封笑笑的人……他只认识一个的道格拉斯。 但是他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甚至还派高人帮助邱梅和何亮,目的何在啊?实在是匪夷所思。 就在他沉思的这会功夫里,池念屿和鬼童已经制住了怪物。那两只怪物被击中了头部,双双陷入昏迷。 系统传来提示音:【叮——恭喜77组玩家完成任务2:制服邱梅和何亮,每位玩家获得50积分。】 先前并没有完成任务的提示,可现在却有了。 而岳涛夫妻面对着仇曲生他们。从自己离开时的战况判断,后来的两个人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那对夫妻在他们面前与普通人无异,而普通人,99%都不是仇曲生的对手。 这么看来,估计是靠山丧失意识,这两个怪物也就没有了凭空消失的能力。 鹿野从地上站起来,动作牵拉到了腿上的伤口,开裂的伤口又出了点血。池念屿见状,连忙过来搀住他,责怪道:“都告诉你别乱动了,怎么这么任性。” 鹿野被他这种训孩子的语气惊呆了,竟然乖乖地任他检察自己的伤口,没有再说话。鬼童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回到了画里。 谁都没注意,远处的树丛中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镜左右调整,准星终于锁定在了池念屿的后脑。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再见。” “啪——” 子弹高速射出,钻入肉.体,空气中传来血肉破碎的声音。树林中的群鸟扑棱棱地飞走。 第26章 青山福利院(十三) 池念屿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他的单亲母亲如是说。 作为一个暴发户的私生子,他一直被母亲当成生钱的工具。 “没钱了,他就要辍学啦,你不管管你儿子吗?” “没钱了,学校的竞赛班又不是免费的,你不管管你儿子吗?” “没钱了,再这样我只能带着他出去卖了,你不管管你儿子吗?” 他永远都是她要钱的借口,虽然那些钱最后从来没有花到过他身上。 一开始,他也是活泼开朗的,哪有孩子天生少言寡语,一张扑克脸呢?但是他发现,自己并不会从任何人那里得到回应。 不管是常不在家的母亲,还是素未谋面的父亲,都在用自己的缺席提醒他:你不配,你不应该存在。 池念屿在畸形的母子关系中长大,在日渐被折磨得少言寡语之后,他终于上了一所寄宿高中。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情况似乎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池念屿有一张帅到惨绝人寰的混血脸,学习运动样样全能,虽然性格闷了点,但高冷男神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标签。 同学友善,老师偏爱,他甚至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这个朋友名叫卫荣。他一腔热血,富有正义感,梦想着成为一名特.警。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成了池念屿最珍重的挚友。 卫荣的性格深深影响了池念屿。 高中毕业后,两人各自考上理想的大学。 然而,在大一时,池念屿的母亲出车祸去世了。 她没有家人,而池念屿的父亲巴不得这个吸血虫消失。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池念屿独自操办了所有后事。 然后,他的那位父亲也突然去世了,新生豪门一夜倾塌,从此销声匿迹。 池念屿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接二连三的死亡让他再次缩回自己的壳子里,那句“你不该存在”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他仍然是院草,是老师的骄傲,是众人仰慕的对象,但自我怀疑已经根植在思想里:如果我不存在的话,事情是不是不会这样。 大学毕业,池念屿以优异的成绩顺利保研,而卫荣也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特.警。 卫荣注意到池念屿的心态不好,经常开导他,用蓬勃向上的正能量感染他。终于,池念屿再一次感受到了希望。 毕竟,他还有朋友。 并不关心他的母亲,对他置之不理的父亲,本来就没什么深厚的感情,离开了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卫荣在就好。 池念屿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两年前的6月23号,天上下着暴雨,而他的朋友,卫荣,因公牺牲。 有人发现了鹿野的踪迹,特.警倾巢而出,最后一无所获,唯一一个牺牲的人就是卫荣,其余连个伤员都没有。 上面封锁了有关此案件的一切消息,卫荣死的不明不白,成为了殉职的英雄。 还是精通计算机的池念屿查到了一点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无能为力,只能麻木地参加了好友的葬礼,之后便开始关注鹿野。 他发现这个人很出名,偷的东西五花八门,还专往传言闹鬼的地方去。 池念屿冷笑,鬼算什么,这个人心狠手辣,比鬼可怕多了。 记忆闪过,全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池念屿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背上,在树丛间穿梭。 眼前的脊背并不宽厚,甚至有点精瘦,但却很有力,让人觉得安心。 鹿野感到身后人的呼吸节奏变了,估计他是醒过来了,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池念屿感觉左耳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有粘稠的鲜血流下,才想起自己刚才被打了一枪。他咽了咽口水:“还行。” 说完又想起,当时是鹿野看到了子弹,用胳膊揽过他的头才让那一枪打偏了由此右肩膀被子弹波及,受了伤。 想到这里,他猛然低头,果然看到对方的右肩膀正在汨汨冒血,身上其他的地方还有血迹。 “醒了就下来吧,我走不动了。”说着,鹿野就蹲了下来,让池念屿下去。 他们周围都是遮天蔽日的树木,让人难以辨别方向。 似乎是看懂了池念屿疑惑的表情,鹿野指了指前面:“你晕过去没多久,我刚走了一会儿,那边就是岳涛夫妇所在的地方了。” “知道了,谢谢。”池念屿从他背上下来,恍惚间觉得他似乎比初见时瘦了一些。虽然原先也不是强壮的类型,但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单薄了。 两个人踩着地上的树枝草木向前,脚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鹿野把池念屿晕倒期间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副本里同时出现了鬼神、法术和热武器,我没办法把它们联系起来。” “我不知道开枪的人是谁,那个人见偷袭失败就逃跑了,当时我也受伤了,只能派鬼童去追她。” 池念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确实,这个副本世界特别扭曲,似乎所有的存在都不符合逻辑。开枪的人可以暂时不去顾忌,但邱梅他们几个人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的力量完全不对等,邱梅何亮怕女鬼,女鬼怕岳涛夫妇,岳涛夫妇怕52组,可却能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看似无解的力量却有克星,而且克星出现的时间又刚好在女鬼即将灰飞烟灭之前…… 想到这里,池念屿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种冥冥之中的操控感……也许整件事都是一场大戏。 穿过最后一片树木,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初那片空地,那颗槐树已经折断了,颓然倒在地上。树的周围绑着四个人,似乎是知道大势已去,他们竟然也没打算逃走。 看到双双挂彩的鹿野和池念屿,仇曲生吃了一惊,但是他并不关心他们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已经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作为曾待在一个躯体里的两个人格,他对于岳涛,是一个特例。对方的法术对他不管用,肉搏又不是他的对手,被打败是很正常的。 反正任务也做完了,其他的事他没什么兴趣掺和。结果刚要离开,就听到了系统新发布的任务:【叮——52组玩家出发任务3:查明封笑笑(云怀烟)和苏韵之间的关系,完成任务可获得100分。】 苏韵?她都没和云怀烟有过交集,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 云怀烟也很奇怪,疑惑道:“我两之间还有联系?不是说我跟那个NPC封笑笑才是对应的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听到这个任务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道格拉斯在这个世界的化身,就是苏韵。 见他们要走,鹿野也并未阻拦,低声询问了一些状况后,若有所思地道了谢。 仇曲生挑了挑眉毛:道谢,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 而鹿野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仍然在思考仇曲生和岳涛之间的关系。 因为关系的特殊,他们对彼此都有特别的意义,甚至可以看做是克星。 可是分开之后的人格,真的会完全丢失曾经生活在一具身体里的记忆吗? 不是,比如岳涛,比如封笑笑,他们就通过各种方法想起来了。 想起了49天锥心刺骨的痛苦,想起了把他们分开的人。 要说恨施术者,其实岳涛也是恨的,但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件很无理取闹的事。 因为当初,一定是本人要求分开人格,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日后不会后悔,但在经历痛苦之后,却发现分开之后并没有之前设想的快活,反而还多了一个克星。巨大的落差感使这些人一旦想起自己的来历,就会把恨意强加到施术者身上。 听完岳涛的话,鹿野低头沉思,他又想起了曾柏川父亲的那本日记,里面的摘抄就是关于一体双魂的内容,难道说……曾平顺其实是一个施术者? 这么说的话,他当年也许不是意外死亡,而是死于一起人为的事故,杀他的凶手……可能是某一个被他分开的人格。 鹿野越想越觉得思路正确,为什么曾平顺遗言嘱咐儿子务必照顾好曾拾琛,为什么曾拾琛一个月就能说话…… 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得通,因为曾拾琛是他分离出的一个人格。就算丧失了记忆重新从婴儿状态长大,也还保有着原有的行为逻辑,说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保护好他,到底是要防着谁? 恐怕就是防备杀掉曾平顺的那个人了,TA应该就是和曾拾琛分开的人格。能够杀掉施术者,就说明在施术成功后,TA就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施术的过程,以及和另一人格的相克关系。 而曾平顺要儿子保护曾拾琛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如此丧心病狂的人,知道了自己有克星,又怎么会留着他? 想到这儿,鹿野咽了咽口水,他好像知道是谁开的那一枪了,但是仍然不知对方是以什么身份接近的他们,按照游戏的逻辑,TA一定是某个出现过的NPC。 可这件事的违和感太重了,按照曾平顺去世的时间来看,那时候杀他的那个人格应该也是个曾拾琛那么大的婴儿,距离施术成功才一个月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TA怎么可能找得到恢复记忆的方法呢? 他又看了一眼被绑起来的邱梅何亮。 这两个人也很奇怪,一个是和姐姐相亲相爱的妹妹,一个是和妻子琴瑟和鸣的丈夫,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把两件违和的事结合在一起看……鹿野脑子里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转头问何亮:“你和邱梅,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何亮瞪了他一眼,显然是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那张孩子的脸似乎在变得更加年幼。 鹿野皱了皱眉,又确定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以为,变成小孩这件事,是邱兰做的?” “不然呢?!”何亮一听这个就来气,喘着粗气大声说道,“我和小梅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都是她的杰作!” 可能是太过激动,他竟然挣扎了起来,要扑过去撕打女鬼,看起来颇为疯狂,这会儿倒是不怕它了。 看着他的动作,鹿野冷笑一声:“你这脑袋长着也没什么用,可以摘下来当球踢了。你也不想想,如果它有能力把你们变成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们报仇?” 邱梅一听这话就崩溃了,尖叫道:“因为它要折磨我们。我已经这样两年了,只有到福利院才会觉得舒服些,它和自己那个半人半鬼的孩子就待在那里,明摆着不就是要折磨我们吗?” 鹿野并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而是再一次问何亮:“当时你出轨,是不是有一种鬼迷心窍的感觉?”他又转头看向邱梅:“你是不是也这样?” “瞎几.把说!我和小梅是真爱!”何亮喘着粗气大喊,但鹿野并不在意,因为对方的眼神刚才躲闪了一下,说明他的话是正确的。 “我很好奇。”池念屿听了这么半天,也猜到了鹿野所想,便看着何亮问道:“就算你和邱梅是真爱,但是你们也应该清楚,邱兰是你们害死的,你们欠她一条命。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见到它的第一反应不是超度赎罪,而是再一次杀死它?” “而且,你们除掉它的第一次尝试已经失败了,即使这样你们还是找了岳涛夫妇来除掉它?而且从信上看来,他们和上一位采取的方法大同小异,你们怎么就这么信任他们,还任他们驱使?”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们,去找岳涛夫妇,还让你们听从他们的安排?” 鹿野接过他的话:“我猜这个人,应该告诉过你们先赎罪,但是你们自己选择了再一次杀死邱兰,并且失败了,在这之后,这个人又提供了岳涛夫妇的联系方式,让你们向他们寻求帮助。” 见邱梅和何亮错愕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情况已经明确了,但是能说这场悲剧就是道格拉斯引起的吗?不能。 就像他说的,他只是提供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可能是背德的,也可能是善良的,可能是残忍的,也可能是温柔的,至于你怎么做这道题,决定的过程他不参与。 鹿野又想起了邱兰变成鬼并生下了孩子,这件事也处处透着诡异。它到底是如何生下的小雨,又是如何知道要向他们求助,还引导着52组发现了自己和岳涛夫妇的关系……就好像它知道要怎样自救,有着上帝视角。 他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向邱兰问道:“还是对就跳一下,错就跳两下。” “是不是一个白色头发的人把你变成了鬼,又帮你生下了孩子。” 女鬼跳了一下。 “是不是这个人给了你那本书,让你找我们……和岳涛(仇曲生)他们。” 女鬼又跳了一下。 鹿野:“……” 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头到尾,不管是哪一方,所作所为都是由道格拉斯引导的。他提供了关乎人命运未来的选择,设置了各种因果,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些人疲于奔命。 第27章 青山福利院(十四) 可能是解开了怨念的缘故,邱兰逐渐消散。而做尽亏心事的邱梅何亮,竟也在阳光中化成了灰烬。 从脚开始,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散在风中。虽然过程并不痛苦,但观看自己的消失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整个树林里都回荡着凄厉绝望的惨叫,仿佛他们正遭受什么酷刑。 出人意料的是,这种现象也发生在岳涛夫妇身上。这两个人和之前那对狗男女有着同样的下场,但神情平静,就像知道自己正面临着什么一样。 小雨也消失在空地上,应该是被传送回了福利院。 “我们也回去吧,”鹿野费力地直起腰来,“任务3终于出来了,找出并制服刚才打伤你的人。” “嗯,我也听到了,先回去吧,”池念屿跟在鹿野后面,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身边,“你身体这个状态,还是我背你吧。” 鹿野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不用,这点伤不算什么,不劳您大驾。”刚说完就很打脸地踉跄了一下。 池念屿不再跟他争辩,强硬地把他背到了背上。 走了一会儿,才别扭地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哈?”鹿野挣脱了几下,最后妥协般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当然见过,天天见。” “……说正经的,我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但最近想起来了一点。我好像小的时候认识你。” “什么?!”鹿野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抱着他脖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你想起来的那部分是什么?!” “咳……松点,别锁喉,”池念屿没想到后背上的人会有这么大反应,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也是,你比我还小一岁,儿时的记忆更加残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觉得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鹿野的表现总是很奇怪,就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根本就记不清以前发生的事。 从一开始,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过于温和了,估计是潜意识里还对自己有点印象。 “说啊,记起什么了?”见他半天没说话,鹿野不耐烦地催促道。 “福利院、一个眼角带泪痣的小男孩。” 鹿野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长泪痣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就确定那个是我。还有,你所谓的‘想起来一些’,就这么点?” “我直觉很准的,一定是你,”池念屿继续往前走,“确实,想起来的不多……” 他仍然感觉很奇怪,相处下来,他能感觉到鹿野虽然脾气古怪,但绝不是无恶不作、杀人越货的暴徒。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偷什么东西,溜进小卖部拿东西会把钱留下……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江洋大盗呢? 他突然就有点怀疑,卫荣的死是不是跟鹿野没什么直接联系。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凶手只是借了他的名头。 自己给人家扣上“杀人犯”的帽子,还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池念屿是个黑白分明的性格,向来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正就是正,邪就是邪。鹿野这种踩在中间灰色地带的人让他完全无所适从:他对自己,确实是很够意思,而且不得不承认,从进这个游戏到现在,他们之间非常默契。 但一想到他是个全球通缉的怪盗,还似乎跟自己好友的死亡有关,他就又很难从心底里认同接纳他。 这种感觉很微妙:我是正义的一方,所以我就有一种优越感,看不起所谓邪恶的一方。 说白了,就是因为对方“道德品质低下”,所有的行为都是“别有用心”甚至“不怀好意”的。 哪怕对方做了好事,也不愿承认他可能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哪怕发现了过去事情的蹊跷之处,也不愿再迈出一步,穿透迷雾去解开谜题。 拉不下面子罢了,不愿意承认对方的优点罢了,没有足够的内驱力罢了。 他必须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很虚伪的人。如果真的足够光明磊落,就应该刨根问底地挖出鹿野身上的秘密,然后以全新的态度面对他。又怎么会避而不谈? 到时候,不管事实是什么样的,起码他都能问心无愧地告诉自己:我有理有据,我问心无愧。 但是他没有继续深挖,而是在触及秘密的时候,把话题戛然而止——自己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鹿野是个肮脏的社会败类。 不然,他之前的认知,不就都变成了笑话吗? 如果真的证明了对方和卫荣的死没有关系,甚至连偷盗都是身不由己,那他以后应该怎么面对这个让他不齿的人? 这么一个疯疯癫癫、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好人呢? 之后的路上,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继续有关记忆的话题。鹿野何其聪慧,他当然能感觉到池念屿对他有一种身份之外的偏见,如今,这个偏见似乎变小了一点,但还是存在。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不然一个身手不错的普通人,怎么能躲过全世界的追捕,逍遥了这么多年? 两人在回福利院之前先去浴池洗了澡,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鹿野因为肩膀不能碰水,还花了很长时间。 回到福利院后,却在一楼,看到了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陪小刘的宋娟。 其实也不难理解,邱兰恨极了何亮,已经上升到了仇男的地步,那天见到小刘“强迫”宋娟未果,一气之下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只是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早,鹿野记得自己是给了她三天假,今天才是第二天。 看到他们走了进来,宋娟笑着迎上去:“院长,马上就是晚饭的时间了,楼上的两位客人也留下吃饭吗?” 她又惊讶道:“院长,你怎么脸色这么白?”说着便拿出了随身的小镜子,让鹿野自己看。 “……”鹿野看了看镜子里惨白如鬼的自己,毫不意外,但是他也不能说自己让枪崩掉了半条命,于是笑笑说:“没事,有点贫血,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们也吃,”鹿野很快就意识到了楼上的52组,“小刘不用你陪?” “他说不用,让我回来工作,”宋娟把头低了下去,“出了这样的事,他不好意思说我也明白,这就是分手的意思。” 鹿野安慰了她两句,就和池念屿回了办公室。 刚锁上门,池念屿就把鹿野按到了沙发上,不由分说地要看他肩膀上的伤,虽然子弹只是擦过去,但也犁出了一厘米深的口子。 “没事的,没伤到骨头,养几天就好。”鹿野看着一脸认真的池念屿,有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你的耳朵比我伤得重多了,不处理一下以后你就是一只耳了。”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池念屿如临大敌,不甚熟练地给鹿野上药包扎,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 他也说不清现在对鹿野的感觉。说是朋友,也不对,自己并不能心无芥蒂地和他相处,但肯定不是之前那样形同陌路的关系了,甚至于,看到他受了伤,池念屿比自己受了伤还要着急。 鹿野没什么力气和他争,索性任他折腾了。目光慢慢移到对方的耳朵上,惊奇地发现那只耳朵竟然在愈合!虽然还有一些白色的疤痕,但看得出,它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这不是游戏给的特权,自己身上的伤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而对方的已经好了! 看池念屿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伤痕就这么痊愈了,但谁能确定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也许他早就笃定自己的耳朵不会有事,所以才会一直大喇喇地对待它。 鹿野不动声色,假装并没有发现这件事。他们的关系还达不到彼此之间会坦诚相待的地步,问了也是白问,与其听谎言,还不如装看不见。 包扎得差不多了,池念屿便站起了身,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问道:“鬼童回来了吗?” 鹿野这才想起来,慢慢皱起了眉头:“没有。” “从去追偷袭者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鹿野翻了个白眼,“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它压根没回来,怎么可能有消息?” 池念屿一愣:“我还以为你们有特殊的沟通方式。” “……没有。” 难道说,敌人实力太强,把鬼童扣下了? 鹿野倒不担心它会背叛,毕竟是道格拉斯安排的,但对方能把它制住,就说明实力起码和自己是持平的,甚至还会在自己之上,想当初自己也没能制服…… 等等,制服?! 他语气突然急切:“鬼童袭击了我们,到底是谁让它那么做的?!” 池念屿一愣,这点他们一直都忽视了,现在一想,鬼童确实是袭击过他们,然后才倒的戈。 道格拉斯显而易见地喜欢鹿野,当然不会派它来攻击他。 岳涛?也不对,上午的时候鬼童明显是和自己一伙的,对邱梅何亮一点不手软。 还能有谁呢…… 鹿野却突然脸色一变:“你把那本日记找出来。再看看上面的字迹,也能看懂一些呢。” 池念屿赶紧把它翻了出来,打开之后发现里面的字迹确实变得清晰了一些,但还是不能全辨认出来。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曾平顺确实是分离人格的施术者。” “岳涛和封笑笑就是他做的第一次尝试。” 鹿野点点头,从年龄上确实对得上:“还有吗……你还记不记得,我推测你也是某个分裂出来的人格,能找到那个当年和你分开的人吗?” 池念屿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潦草的笔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看习惯了之后,那些笔迹竟开始变得好认了起来! 然而,后面的字迹断断续续,笔画缺失,估计是笔没有墨了。直到最后,也没说出来和池念屿分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后面的内容很可能是在逃跑途中写的,”池念屿说,“写的很急,连笔都写没水了。你说得对,他很可能是在受人追杀。” 他抬起眼有些奇怪地问鹿野:“十六年前,你这个角色也十六岁了,难道对你父亲的事情完全没印象?” “确实没有,”鹿野一愣,然后摇摇头,“这个角色对于父亲的记忆很模糊,连抱回孩子养都是遵循遗嘱……说起来,这个角色真的好倔啊,就为了没什么印象的父亲的遗嘱,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开始当爹了,这么多年没少挨骂。” “是很倔……”池念屿喃喃。他其实觉得鹿野和曾柏川有点像:鹿野的记忆显而易见的有问题,同时也是个很执拗的人,为达到目的行事都有些疯狂,“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宋娟,”鹿野自说自话,脸色忽然一变,“她不对劲,邱梅不见了,于小亮也没有回来,她怎么一点都不奇怪。” “她……” 这时,门口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他们都很熟悉,那是子弹打穿锁芯的声音。鹿野和池念屿毫不犹豫地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废话,和枪硬碰硬,那脑子还能要吗! “吱嘎——” 门开了,进来的人出乎他们的意料,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可是,她的年纪和曾拾琛并不一样啊,他们之前完全没往她身上考虑过。 宋娟缓步走进院长办公室,身后跟着消失了的鬼童。 她当初想要在那栋纸房子里解决这对父子,没想到他们竟跑了,还把鬼童也抓了过来!真是小看了他们,谁能想到文质彬彬的两个人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然而此刻,宋娟的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她下午已经成功地和鬼童会师了,决定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她谨慎地环视这间屋子:这两个人真会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 这时,她发现,窗帘最外侧的地面上,有一小滩血迹。 视线上移,窗帘后面有一处起伏,恰似一个人形! 她脸上划过一丝诡异残忍的微笑:“哈哈哈!!!太明显了!没想到吧,是你的血暴露了你自己!” 说着,子弹倾泻,震耳欲聋的爆响密集地响起——宋娟疯狂地向那个人形扫射,在窗帘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弹孔! 扫射结束后,她飞快地向窗帘的方向冲过去。 她势在必得地掀开窗帘,却发现后面并没有尸体,只有一个布满单孔的荞麦枕头。 下一秒,枕头掉在地上,雪白的一角浸到血里。 宋娟委顿下去,疯狂的眼神逐渐变得死寂。 一只手为她合上了眼睛,直到死亡,她也不知道鬼童为什么会背叛她,抢走她的枪,让她手无寸铁地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杀死。 池念屿看着手上的血迹,感觉有点恍惚。 刚才攻击的地方并不致命,她怎么会…… 他又想起了如影随形的死亡,和那句“你不该存在”。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哪怕只有一点,最后都不在了。现在,他甚至亲手杀了一个人…… 鹿野用左手紧紧握住挂窗帘的横杆,双脚蜷在身前,整个人依靠着臂力悬挂在高处。 其实宋娟找对了地方,只要抬头就能发现他。 可惜,她再没机会看到,“曾院长”正猴子一样悬挂在天花板上。 鹿野垂下头,看到僵在原地的池念屿。 这个人状态不对! 他飞快地跳了下来,牵动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鹿野的伤口又有点裂开。他稳稳地落地,看着那具尚温热着的尸体,一瞬间就明白了。 误杀对于这样正直到天真的人来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就像蓝色大海上的原油泄漏,不会造成整个生态系统的全面崩溃,但危害仍然不可小觑,将会绵延几十年。 “……不是你的错,”鹿野沉默了一下,然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池念屿的肩膀,“是我给鬼童下的命令,让他见到下午偷袭的人,就想办法把TA引过来,再给TA下毒。” 说着,打开急救箱,从里面找出湿巾去擦池念屿的手,“你看,她的血液这么黑,明显是中毒了。” 池念屿看着湿巾上的血渍,确实比正常的血液颜色要暗很多。 不得不说,这个“鹿野杀人”的认知,诡异地让他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不再那样难以接受。 鹿野身上已经沾满了泥污,再加一条人命,似乎也不算什么…… 池念屿勉强地点了点头。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他哑着嗓子问:“……你从哪里弄得毒药?” “小卖部啊,”鹿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几粒黑色的小球。他狡黠地笑笑,桃花眼弯起像只小狐狸,“老鼠药。” 池念屿眨了眨眼,似乎是相信了他说的话,勉强地笑了一下。 * 客房里,时间再一次静止。 “苏韵”好整以暇地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云怀烟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怎么?我没有信守承诺吗?布莱克不是给了你。” 云怀烟瞪着她,突然笑出声来。 “是我太天真,竟然会跟你做交易。” “跟我做交易怎么了?”“苏韵”一脸无辜,“我们合作的不愉快吗?” “不愉快——” 第28章 青山福利院(完) 【???又尼玛的断线?是接下来的内容没充VIP不让看吗?】 【这他妈,爸爸投了那么多钱,看个节目都能断线???《鲸落》是不想做了吗?】 【官方发道歉声明了,说他们在抢修。】 【我可去他妈的,从上一期到现在十天了吧,还没修好?】 …… 趴在地上的宋娟的尸体下蔓延出大块的黑红色血斑,浓稠的血液流进瓷砖的缝隙里。 鹿野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显然,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帮他处理这具尸体。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开饭了,必须得在晚饭之前处理好它。 咬咬牙,不甚熟练地背起了尸体,对池念屿说:“卫生间里有拖布,快擦地。”说完就熟门熟路地去开窗。 “……好。”池念屿硬着头皮向卫生间走去,等他拿着拖布回来的时候,鹿野已经背着尸体消失了。 窗户还开着,温热的夏风吹得他冷飕飕的。 拖布是新的。白色的干燥棉布条遇到血液并没有马上鼓胀,血液过于浓稠,需要时间吸收。池念屿仿佛听到了“咕叽咕叽”的声音,他默数了十秒,然后把拖布翻了个个儿,未沾湿的白色“啪”一声落到了红色里。 翻上来的那一面已经完全变成了沉甸甸的红。因为吸附掉血液而露出原貌的瓷砖,在拖布被拎起来的一瞬间又被血液填满。 池念屿去卫生间提了半桶水过来。拖布一放进去就把水染成了鲜艳的红色,他用手挤压那些布条,于是更多的血液奔涌而出,水终于变成了寡淡一些的血液。 他只好又去换水,如此往复了几十次,才终于将表面上的血清理干净了,而那些深入瓷砖缝的,他也无能为力。死人的地方显而易见的肮脏,整个房间的瓷砖缝都是细小而不明显的灰线,只有那里黑得像是死人的龋齿缝。 他瘫坐在沙发上,想鹿野去了哪里,想他的动作为什么那么生疏,想他为什么要留自己清理杀人现场,想他是不是发现了宋娟并非死于毒杀,而是重伤和失血过多。 如果他发现宋娟并非是他杀死的,而是自己,会不会将这件事作为谈资,以后时常揭自己的伤疤? 池念屿又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起来。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在这个世界,夏日的白天依然很短。 估计快六点了吧,也不知道鹿野能不能按时回来吃饭。他抬头看了一眼表,却发现时间还是四点五十三分! 时针分针都停在和鹿野离开时相同的位置,而秒针“哒哒”地原地跳动着,像痉挛的青蛙的腿。 这时,他听到窗口有人进来。那人轻巧地落地,然后走到了他身后。 鹿野说:“客房,道格拉斯。” * 客房里,云怀烟在和道格拉斯对峙:“不愉快——” “哦?我没有满足你的要求吗,小亨利?” “你确实满足了,”云怀烟说,“但是你怎么能出现在他的面前?你答应过的——” “答应过什么?”道格拉斯嗤笑,笑容残忍又玩味,“为什么你觉得我把他弄出来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是我太仁慈了吗?让你有这样的错觉。” “你!!”云怀烟一瞬间明白了过来,双眼通红却无能为力。 道格拉斯确实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是他会错了意,以为对方终于玩够了,要放过他们。 可惜他忘了,对方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感受,只把他们当做乐子而已。放过一个乐子很容易,但是再找一个乐子难。他放布莱克一马,仅仅是想看自己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切。 到时,他再推波助澜一把,也许就会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谁也不知道窗户是怎么开的,但它就是恰到好处地开了,仿佛有人一直在外面盯着屋内的情况。 池念屿背着鹿野从窗台跳了下来。 鹿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云怀烟,只是盯着道格拉斯:“你到底要干什么?!” 道格拉斯难得地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是马上又恢复了一派怡然自得:“小鹿,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得和我走。” “你有病吧?!”鹿野不耐烦,“我说过多少遍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在那儿自作多情什么呢?”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撒谎,你明明就想起来了。”道格拉斯摇摇头,“非要我说出来吗?大火、地震……” 还没等他说完,就感觉后脑一阵钝疼。他正震惊于还有人能伤到自己,就感觉有人掐着脖子将自己举了起来。 池念屿一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觉得浑身恶寒。 和上一次不同,这回他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扳指里面低语,仿佛有锋利的指甲在抓挠扳指的内壁。 “%#@#¥¥……” “@@#¥%¥……” 低语声越来越响,最后他觉得自己置身于古钟内部,四面八方都传来嘈杂的轰鸣,仿佛有一千根钟杵在同时撞击。低语变得雷霆般令人战栗,那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鬼魂一般在耳边尖哮。 不,不是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已经深入他的灵魂,正在试图撕裂他、逼疯他! 道格拉斯悬空看着他,表情游刃有余,像是在看坏掉的玩具:“啧,十八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懦弱。” 他啐了池念屿一口,目光犹如在看垃圾:“不如这一次,永远长眠。” 他嘲讽地笑着,低头去摘那枚扳指。 * 【哔——检测到S蛋白合成分泌,来源:77组玩家池念屿。】 什么? 听到电子音,贺铭惊讶地抬起头。 整个中央控制室都乱成了一锅粥,投诉电话被打爆,技术人员在徒劳地检修,工作人员尝试再一次连线……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检测信息? 77组到底遇到了什么?贺铭不知道,只能焦躁地薅自己的头发。 《鲸落》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但这时候不能让董事们撤资,所以必须得隐瞒游戏系统疑似被入侵的事实,对外只说是普通的技术问题。 但他知道,一定不是技术问题。 那个成军也许就是董事会派来的间谍,要抓出他们的错处。 不能让他抓住错处。 贺铭深呼吸,然后走到控制室外面的吸烟区,给自己搓了一个漂亮的烟卷。 烟草的辛辣香气穿过气管直通肺部,他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 为什么这么不安呢,感觉像被一双眼睛盯着一样…… * “又不乖了。”道格拉斯握住刺来的刀刃,手上一滴血都没有出,仿佛那是柄玩具。 “你倒是心肠好,”他看着被鹿野护在身后的云怀烟,意味不明地笑了,“可是他配吗?小鹿,你把他当朋友,他不配的。” “两个前提都不成立,”鹿野看着被接下来的刀子,心里并不意外。毕竟上一个副本里,自己对他的攻击就是无效的,“第一,我心肠不好。第二,我没有把他当朋友。” “胡说,小鹿最善良了,”道格拉斯突然消失在原地,当鹿野惊讶时,又一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你小的时候和我一起玩,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也并没有疯掉,只是忘记了我。” “这样,还不算善良吗?” “……小时候和我玩的是你?”鹿野露出狐疑的表情,“我怎么不信,‘苏韵’还说是我害死了她呢,难不成这也是真的?我是记性不好,但就得你们说什么信什么?” 道格拉斯眼神迷恋:“她当然不是你害死的,她只是疯掉之后,被火烧死了而已,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小鹿,你要相信我。” “……我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你的左小臂上有一个纹身吧,”道格拉斯却突然话锋一转,“我记得是章鱼?” 鹿野想起来了,自己是有那么个纹身,一焦虑就抠那块皮肤,总是抠得都是红道子。为什么纹的来着?哦,是有一回偷了块蓝宝石后,心血来潮去纹的。至于蓝宝石和章鱼有什么联系…… 他也说不清那个纹身是自愿纹的,还是被道格拉斯暗示的,索性用自己对外的说辞:“愿意吃,不行吗?!” 道格拉斯:“……” 他震惊了,以至于没注意身后,已经倒在地上抽搐的池念屿又站了起来。 他没看见,可是鹿野看见了。 鹿野看见池念屿站了起来,就特意和道格拉斯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是,你上来就说喜欢我,有啥理由吗?” “这还需要理由?”道格拉斯震惊,一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怎么敢问我理由”的表情。 鹿野嘴角抽搐:“是啊,不然我觉得你很变态。” “我想想……”道格拉斯竟然真的认真在想,“你是唯一一个看到我的真身还没有精神失常的人。” 听起来真的好离谱啊!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一只变异了的小白鼠!鹿野太阳穴突突的:“那是喜欢?你只是好奇吧?”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道格拉斯说,“小鹿,世界上所有的文字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但你不一样,你就像是用我知道的语言写成的一本特别的书,唯一一本我不知道内容的书。我想读懂你,我想完完全全地了解你,这样难道还不是喜欢吗……呃!!” 蓝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僵硬地转过头,好像并不在意后心穿过的那只手:“你怎么还没有……失去理智?” 可惜,他并没有听到回答,因为池念屿残忍地搅动了手臂,在抓住某个器官之后猛地收回。 一颗冰冷的心脏被他握在手里,还在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被生生剖心的道格拉斯扑倒在地,抽搐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池念屿俯下身,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拿回了那枚扳指。 鹿野看着道格拉斯的尸体嘴角抽搐,心说我可去你大爷的吧,你那他妈才不是喜欢。 他收回视线,没有管身后的云怀烟,而是径直向池念屿走过去:“行了,回去吧。” 云怀烟想伸手抓住他们,又苦笑着收回伸出的手,摇了摇头。 他先是看了看死亡的道格拉斯,又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背影。鹿野和池念屿已经消失在了窗口。 结果也还算不错,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池念屿能攻击到他,但自己的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仇曲生,却在下一秒猛然停住,嘴巴颤抖,额头上渗出冷汗,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挂钟的秒针在原地跳动了三下,然后才开始正常转动。 云怀烟低下头大口喘气,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重新回到了陆地。 没事,没事,他安慰自己,也许只是“那个人”还没有死透而已。 这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地面上空空如也,刚才的“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没有存在过,一切都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这时,房间里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小云,你在看什么?” 第29章 篡改 【恭喜77组完成副本“青山福利院”。】 【77组用时:70小时,排名:1,奖励“恶魔的信纸”两张。】 【“恶魔的信纸”为可以带入副本中的道具,由恶魔皮肤制成,质地非常强韧。】 【玩家池念屿,本轮游戏获得积分425,总积分845,玩家鹿野,本轮游戏获得积分425,总积分795。】 【请二位玩家享受为期7天的假期。】 回到了熟悉的宿舍,鹿野就倒在了床上:在副本里的几天都没好好睡一觉,他真的很累了。 池念屿也很疲劳,但是比起困,他还是觉得饿更难忍受。 上一个副本里的食物实在是太难吃了,他必须要好好补偿一下自己! 这时,他又想起来,鹿野在上一个副本里,吃起那些粗糙的饭菜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从小娇生惯养的人,怎么会毫无障碍地吃下粗茶淡饭呢? 他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青年。 出乎他意料的是,鹿野竟然没有睡着。 感受到他的目光,那双桃花眼看了过来。 鹿野轻笑道:“我想吃披萨,要香肠的,帮我点吧。” 池念屿很诧异,他还以为鹿野肯定睡着了。 竟然没有吗…… 说起来,在这个副本中,除了第一个晚上,对方好像都没表现出格外贪睡的模样,早上起床也容易了很多。 这是什么病吗? 症状似乎在减轻……是好事吗? 也许是他思考的表情太明显,鹿野放下手机问道:“小鲶鱼,你现在应该多少想起我一点了吧。” 池念屿一愣,他的记忆确实又恢复了一点,但在福利院时他的年龄实在太小,想起的画面也都模模糊糊。 记忆中确实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每天在后面叫他“小鲶鱼”。 他讷讷道:“……想起来了点。”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算是儿时的玩伴,他和鹿野也分开了太久,再次相见时两个人都已经忘记了彼此。 而且,他们现在的身份太尴尬,两个人都在没有对方的18年中,长成了彼此最陌生的样子。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尴尬,鹿野露出了然的笑容:“没事,你不用有负担。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记忆而已,我们的相处模式不必改变,现在这样挺好的。” 说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你也能看出来,我的脑子,有点问题,经常会忘记很多事,真真假假混在一起。” “对病人宽容点,别想那么多,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池念屿却并没有觉得释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鹿野对他的态度确实是软化了,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却一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还有增加的趋势。 他操作手机看着外卖菜单,心里愈加烦躁。 不远处,鹿野躺在床上,也在看手机,那双眼珠是空洞的、无机质的黑。 两个人明明走在同一个房间里,彼此之间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对方的一切都隔离开。 鹿野正在看自己的玩家档案。 “玩家:鹿野 年龄:24 等级:12(最高) 力量:145(上次查看为161) …… 体力:597/597(上次查看为697) 精神:??? …… 评语: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哦,一看就是没有去看医生!” 鹿野平静地看着那些下降的数据,似乎毫不意外。 看完后,他熄灭手机屏幕,把它放到床头柜上,然后盖上薄被,安然地合上了眼睛。 池念屿就是这时候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他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怎么……就像死掉了一样。 他之前就觉得鹿野瘦了,现在对方安静地躺在床上,让这个认知变得更加深刻。桃花眼一闭上,那张脸的憔悴就突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除了泪痣依然鲜红,整张脸都没什么颜色,鹿野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有点发灰,看起来一点都不健康。 气色怎么这么差?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吗? 还是被他气的? 池念屿越想越觉得“被气的”有道理——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了儿时的玩伴,结果被迫和对方划清界限……确实挺气人的。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在上一个副本里的表现:鹿野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宋娟的死跟自己没那么大关系呢? 他那么说,应该是为了帮自己减轻负罪感,好让他有个缓冲的时间,不至于一下子接受自己过失杀人的冲击。 还有在纸房子里,自己确实是欠人家好大一个人情……虽然按鹿野的逻辑,应该是因为自己在第一个副本里告诉他不要擅自拿他的命冒险,所以才会先把他弄出去。 但事实就是,鹿野确实救了自己。 我好没良心啊,反思了一会儿,池念屿得出了这个结论。 先不论鹿野是什么身份,但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没有做过触碰自己底线的事不是吗? 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稍微放下成见,好好地和这位儿时玩伴相处一下。 作为朋友,而不是简单的同事。 正当池念屿做出某项重大决定的时候,门铃响了。 外卖来了,他快步走过去开门,将食物放下后,走过去叫醒鹿野。 鹿野并不知道池念屿在他小憩的十分钟里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 所以他醒过来后,就一脸懵逼地面对了一个明显更加真诚的人。 鹿野:“?” 然而池念屿并不知道鹿野现在的心情,按照他的脑回路,鹿野生气→鹿野睡觉→自己变好→鹿野不生气,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池念屿:计划通。 他并没有想过,鹿野那么差的脸色真不是被他气的。 划清界限这件事确实让鹿野不爽了一下,但那点不爽早就消散了,毕竟他对池念屿的印象也不深。 池念屿好歹还想起了点两个人儿时一起玩的记忆,但他只是潜意识里有点印象而已。 哦,还记起了个昵称:小鲶鱼。 这点薛定谔的回忆根本不能让两人回到亲密的状态,而且由于成长环境的不同,他们俩的思维方式从根上就不一样。 既然已经决定真诚地与鹿野相交了,池念屿就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把他从福利院出来之后的经历告诉了对方。 鹿野从来没想过对方会跟自己说这么多,虽然在他听起来,那些故事听起来有点不合逻辑,但对方的坦诚还是让他吃了一惊——毕竟,池念屿不会说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人家都这么坦诚了,他也不好一点自己的事情都不说,但以鹿野的防备心,绝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全抖落出来。 仇曲生有一话说的挺中肯的,“鹿野说的话,真真假假你根本就分辨不清,只要他想,就能骗你。” 鹿野沉思了一会:“那我也跟你说我离开福利院之后的经历吧。” 池念屿一愣,连忙摆手:“你不用勉强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当然能感觉到鹿野的防备心很重,所以从来都没抱着希望对方分享经历的心思。”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想的。 好奇嘛,传奇怪盗,残暴无情,变态疯批,谁不好奇。 “没事,”鹿野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自愿告诉你的。” “我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被收.养了,就像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有了生母一样……如你所见,我被豪门捡了回去。” “我从来没见过我名义上的养父,一直独自生活在一所偏僻豪华的房子里,接受最顶级的私人教育,从小锻炼体能和各种技能。至于是什么技能,你也能猜到。” “整整十一年,我都一个人生活。我没有朋友,除了家教,我很少和人交流,所以我说自己是捡来的,因为就算是宠物,你都会陪伴它,让它觉得自己不是被遗弃的,但是我,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是收.养的,从来没人在乎我的感受。” “我就像一颗被捡回来的种子,被随手扔在了院子里,也许有人记得,也许没人记得,我不知道,但是我最后确实发了芽,虽然长成了棵歪脖树,但确实活了下来。” 池念屿安静地听着,表情逐渐变得诧异。他一开始有点不信,但是又想到网上关于怪盗的各种同人作品。 如果豪门真的在乎鹿野的话,是不会放任网上的那些言论存在壮大的。 鹿野的声音继续着,如同金玉相撞:“我在18岁生日那天偷了一样东西,之后的整整七年我都在不断地偷窃,并且没有被人抓住。” “也就是这七年间,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在我的印象里,确实是因为我迫切地想要某样东西,才会冒险去偷它们回来。” “但这种情况很反常,因为我以前并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对灵异事件也没什么兴趣——我不会去主动偷那些东西的。” “我知道,一定是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可我却一直没办法摆脱背后操控我的那些人。他们应该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我无法撼动,他们想要借我的手达到什么目的,否则我一个人,凭什么整整七年都没有落网,不是政.府无能,是我背后的势力太庞大。” “只可惜,我也不知道那股势力是什么。” 鹿野说完了,很随意地喝了口可乐,平静得像是刚讲完别人的故事。 他也不算说了谎,只能说是隐瞒了部分事实,把自己渲染得更可怜弱小又无助了一点而已。 是池念屿主动要和他交心的,以他的性格,就不可能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还不发挥自己小可怜的优势。 能让这样一个纯善的人发自内心地想要维护,可能是他出生以来,最幸运的事了。 当然,自己也不会伤害他就是了。 只是,不可能那么诚实而已。 鹿野刚被收.养时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独自生活,那所房子里还是有一个管家的,但是他也不算说错,自己确实没见过名义上的养父。 以他的心机,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可能一直束手无策。从察觉异常到现在的五年里,他其实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知道黑暗里藏着一个叫WHALE的组织。 WHALE的科研团队发现,人在恐惧时,大脑杏仁体会分泌S蛋白,这种蛋白质的衍生物可以有效治疗多种绝症。 如果将S蛋白大量投入药物制作,这项医学成就绝对能震惊世界! 然而,这种蛋白的合成条件很苛刻,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一生都受不到几次足以合成S蛋白的惊吓。 而鹿野被盯上的原因,就是不知为何,他不会产生恐惧这种情绪,也就不会合成S蛋白。 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但WHALE的科学家们相信,像他这样不会产生恐惧的人,一旦开始分泌S蛋白,每次的质量就会是普通人的10倍! 所以从十八岁开始,他就被不停扔到各种吓人的地方,事后篡改记忆……如此循环往复。 只可惜,到现在他都没分泌过这种东西。 鹿野上一次偷窃是去年四月中旬,而现在已经快六月了。他的身体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开始衰弱,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接触那个会篡改他记忆的东西。 鹿野并不太在意,如果在这个游戏里自己能够保有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并不介意付出这一代价。 也许到最后,自己会衰弱致死。 那他更要在死之前,查清楚背后的人究竟要干什么,还有《鲸落》究竟是什么。 “鲸落”这个名字,和WHALE一定有关系。 听完鹿野的话,池念屿半天没出声。 刚才听说的一切实在是打破了他以前的认知,他想要不相信,但一切又似乎有迹可循,是合理的。 自己怀疑鹿野身不由己,现在这个猜测被证实了。 那卫荣呢……他的死到底要怎么算,是鹿野在清醒时做的吗?他还有这些记忆吗? 看出了池念屿的欲言又止,鹿野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那个特.警朋友对吧,叫卫荣……” “嗯。”池念屿艰难地点头,他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直接问鹿野有没有杀他吗?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鹿野直视他的眼睛,“你可能觉得我说的是无稽之谈,但池念屿,你要理智地思考,别让感情支配你的思维。” “……好,你说。”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次特.警包围我的事,那是我唯一一次被发现行踪。” “但是我确定,我没有杀掉那里的任何一个人……七年来,我都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人。” “我绝对,没杀卫荣。而且我记得,那支特.警队伍当时没有伤亡。” “……” 鹿野看着池念屿,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你有没有觉得你在离开福利院之后的记忆,乍听起来确实没有问题,但实际上有很多逻辑漏洞。” “比如,你凭空冒出来的单亲母亲,还有素未谋面的父亲,你并没有亲子鉴定之类的东西能证明他们是你的父母。” 池念屿下意识地反驳:“可是……” “你想想,”鹿野轻声打断他,“豪门得知自己有一个私生子,怎么可能不做亲子鉴定确认你是他们的血脉。” “当然,他们可能是做了但没有告诉你,可像你说的,你母亲和父亲之间那种要钱就给的模式……你觉得正常吗?豪门是在做慈善吗?” 池念屿愣了一下,他确实没这么想过,但现在鹿野一说,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还有你那个朋友,你在叙述中从来没提过他的家人。按照你说的,你们高中就相识,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你怎么会一点都不了解他的生活……” “但是我知道他的理想……”池念屿很想说点什么反驳,但他不得不承认鹿野说的是正确的。 除了一个理想,他确实不了解卫荣。 “整整十几年,你和同学的关系都一般。那老师呢?你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没道理在生活受到重创的时候,他们都不来关心你。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还有那个卫荣。” “还有你的性格,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很正直,很善良,甚至有点理想化的人。这样的性格,放在大少爷身上我相信,但是放在一个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受人孤立的人身上,你觉得合适吗?你怎么会形成这种不识人间疾苦的性格?” 池念屿瞳孔巨震,完全说不出来话。这些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鹿野说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过。 他本来很笃定自己的经历都是真实的,但现在,他动摇了…… 鹿野说他的记忆是被篡改的,那自己会不会也是……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鹿野摇摇头:“放心,你和我不一样。” 池念屿愣愣地看着他,俊美的脸上苍白一片,看起来像是个被人遗弃的狗狗。 “你没有嗜睡,身体也没有觉得不适,”鹿野轻声说,“我们症状不一样的。” “别担心,你应该只是记错了东西。” * 【恭喜52组完成副本“青山福利院”。】 【52组用时:73小时,排名:2,奖励“恶魔的羽毛笔”两支。】 【“恶魔的羽毛笔”为可以带入副本中的道具,由恶魔的翼羽制成,非常怕火。】 【玩家云怀烟,本轮游戏获得积分345,总积分765,玩家仇曲生,本轮游戏获得积分345,总积分765。】 【请二位玩家享受为期7天的假期。】 仇曲生和云怀烟回到了他们的寝室,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仇曲生现在很混乱,他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副本里的一切确实正常。 硬要说的话,那就是第三个任务实在是过于简单,云怀烟的角色几句话就和苏韵相认了——她们其实是失散的姐妹。 这任务完成的100积分来的太过容易,容易到和之前拿到的线索毫无关联……让人感觉,很敷衍。 而且,他们竟然通过指认苏韵各自获得了50积分,这实在太反常了,仇曲生还以为鹿野他们肯定早就拿走了这个分数,没想到竟然没有。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以鹿野的头脑,没可能错过这个NPC的。 难道……在他的认知里,苏韵不是NPC吗? 仇曲生默默地思考,最后得出结论:云怀烟绝对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哥,我饿了,你呢?”云怀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能感觉到仇曲生对刚才的事起疑心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并不想让仇曲生知道自己是出卖了鹿野,才把他们从马戏团弄出来的。 “小云,我没什么胃口,”仇曲生说,“我讨厌别人骗我。” “所以,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第30章 岚都之眼(〇) 火焰弥漫,房梁坍塌,空气灼伤人的喉咙。 操场上聚集着呆滞的人群。他们围坐在地上,麻木地看着不远处的火光,脸上没有表情,眼眶凹陷,因消瘦而高耸的眉骨在火光的映射下在眼睑投下诡异的阴影。 “哗啦——”又一根房梁倒塌,砸在地上捡起一片火花。 在这末日般的场景中,那个站在福利院大门口的小小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又有一丝凄惨的可笑。 那是一个小男孩。他穿着破旧的衣服,粉雕玉琢的小脸黑一道白一道,脏兮兮的脸上,有一颗泪痣依稀可见。 他怀抱着一个昏迷的男孩。那男孩比他高一点,所以他抱得格外费力,半拖半抱把人弄到了福利院大门口。 昏迷的男孩眉目深邃,双眼紧闭,看得出来,长得不像亚洲人。 他的脖子折断了一般无力地歪着,脑袋耷拉在颈边不省人事,周身干净整洁与肮脏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拇指上带着一个造型古朴华丽的黄铜扳指。 福利院周围笼罩着浓稠的黑雾。它似乎又变得厚重了,里面时不时传出黏腻的摩擦声,让人想到盘结的蛇群,又让人想到血肉落到地上的声音。 门口的黑暗里掠过蓝色的灯笼,就像浓雾中跳动的鬼火。 池念屿听到从浓雾深处传来的沙哑声音,仿佛是尖锐的指甲划过黑板,让人头皮发麻。 而那个男孩瞪大的双眼迅速充血,里面有破碎的惊恐。陌生又古奥的字符在脑海中回响,跗骨之疽一般楔入他的大脑。 池念屿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但不知为何,他自然而然地就理解了那些话。 “——小孩,你不怕我吗?” * 池念屿睁开眼睛时,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中间的缝隙照到了地板上。 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眼下有一片明显的青黑。 他叠好被子后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鹿野还在下铺睡着,感觉到床铺的震动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池念屿有点愧疚,“才七点多。” “没有,自然醒,”鹿野看到了他明显的黑眼圈,语气轻缓,“又做噩梦了?” 池念屿点头。 他已经重复做同一个噩梦四个晚上了,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 鹿野知道那是一段两人之间的过去,应该就是那一场火灾导致福利院消失,两人分开。 但他真的不记得了。 “不要想太多,没事的,”鹿野微笑,起身向厨房走去,“想吃什么?” “不要那么麻烦,吃麦片就行。”池念屿很不好意思,这几天鹿野真的很照顾他,温柔又耐心,让人不敢相信这么温暖的人竟然是臭名昭著的罪犯。 果然,网上的信息不可信。 鹿野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出麦片,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泡好后又熟练地煎起了鸡蛋。 池念屿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能短暂地忘掉自己正在一场致命游戏里的事实。 也许自己的前十八年过得很苦,但是鹿野比他,更为艰难。 想到这里,他更由衷地觉得鹿野能养成这样的性格,实在是太难得了。 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了些,性格自我了些,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可爱的人。 正想着,鹿野已经将煎蛋端了出来,池念屿也走到厨房去端麦片粥。 宿舍里虽然有简易的厨房,但是没有餐桌。两个人便坐在茶几前吃早饭。 巨大的电视上播着《海绵宝宝》,黄色的小方块正说着经典的“我准备好了”。 “池念屿,”吃着吃着,鹿野突然说道,“今晚我不回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池念屿愣了一下,毕竟鹿野之前从没夜不归宿过。 心里涌上一丝不安和烦躁,他本能地想说“不行”,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权利干涉人家的夜生活。 虽然有一点不情不愿,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可以,不用担心。” 鹿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鹿野在八点半的时候离开了宿舍。 “——啪嗒。” 随着那扇门的关闭,池念屿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孤单寂寞的夜晚,一种被抛弃感在心头淡淡地蔓延开。 不大的房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显得空荡荡,商铺的灯光在窗外明明灭灭。 这几天又有玩家从游戏里返回,濒临死亡的体验让人们变得神经质,生活区提供的各种纸醉金迷的场所,更是催生了各种在现实社会里大部分人永远无法想象的疯狂行径。 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不如让感官上的刺激证明我现在还活着。 池念屿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他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心态,因为玩家宿舍已经有很多楼层空了。 虽然那些玩家的死亡没有被证实,但朝不保夕的压抑和恐惧已经积压在了剩余玩家的心里。 池念屿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他几乎已经要忘掉了孤身一人的感觉,冷不丁回到这种状态,孤独的感觉就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几乎让他窒息。 不如,我也出去看看吧。 鹿野走进一家酒吧,点了一杯鸡尾酒,到卡座坐下。 他少见地迷茫了,对他和池念屿的关系。 不相信别人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都在尽量避免和别人的交往,就连当年主动示好的云怀烟,也被他糊弄了过去,两个人从未深交过。 但池念屿是一个意外。自己现在和他朝夕相处,两个人还有童年玩伴这样一层关系,这让他很难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他欺骗他。 可是要让他心无芥蒂地接纳他,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先不说他们二人的性格大相径庭,意见上肯定会有分歧;就说两个人都有的记忆问题,妥妥就是个定时炸.弹。 自己现在能躲开记忆的篡改,但是以后呢? 这个问题一天没有解决,他就一天不可能过上消停日子。 而池念屿,谁知道他跟道格拉斯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他们两个明显是敌对的,但万一他在记忆问题得到修复后,干掉道格拉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那要怎么办? 还是道格拉斯的态度给了鹿野启发:对方比自己强大多少都没事,但只要他自以为和自己的关系不一般,就不会伤害自己。 也许,还能帮自己摆脱WHALE的控制。 六天前,鹿野还会按照这个思路和池念屿半真半假地相处下去。 迎合嘛,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委屈一下自己。 但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他能感觉到池念屿是真心实意地想和自己冰释前嫌,两个人长久地做朋友。 老实说,他也想。 有谁愿意一直这么孤独地活着呢?但鹿野的顾虑真的太多了,多到他根本就没办法抛下它们,正常地和池念屿相处。 当然,也有他自身性格的问题:长久以来的压抑生活已经让他丧失了与人真诚沟通的能力。 他知道怎么做是符合别人预期的,只要鹿野想,就能得到他人的喜欢。 只不过是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这么做罢了。 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要别人喜欢干什么?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桌前走来一个青年。 “先生,自己一个人啊?要不要和我上楼休息一下。” 鹿野抬眼,面前站着一个白净俊秀的青年。 他当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艳。他知道自己的皮囊过于出挑,但是他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看他喝了半杯酒就判断出了他的性取向。 这是一间gay吧,但是鹿野不知道。 他独来独往惯了,不愿意和别人产生联系,所以也鲜少来酒吧之类的场所。虽然曾经有不少人不知死活地往他身上贴,但后来都被他身上的疯子气息吓跑了。 鹿野上下打量了一眼青年,这副皮囊不错,但到现在,他仍然不愿意和别人有一点瓜葛。 “不了,”他站起来向外走,并不给青年纠缠的机会,“我没兴趣。” 见他离开,没想到那青年竟冲着他嚷嚷了起来:“不就是长得好看吗?!有什么牛的?来这儿就是找乐子的!你装什么装……” 鹿野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那男人立马头皮一麻,当场噤了声。 这种眼神……这人是在副本里杀过人了吗? 疯……疯子! 鹿野没再搭理他,径自向外走去。这种情况他常遇到,已经麻木了。 他环视一周,刚才那人虽然长得不对他的胃口,但倒是给了他一些启发。 反正就算在副本里相遇也不会认出对方,自己的烦恼这么多,也许是该发泄一下…… 这时,他注意到吧台上有个小小的招牌,上面写着“仿真机器人,带给您极致的享受”。 鹿野看到吧台后面站着的几个人,挑了挑眉毛。 简直太和他的心意了,完全不会有顾虑…… 他向吧台走去,向工作人员说了自己的需求。对方点头表示明白,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里。 进来后,鹿野简直惊呆了。原来外面那几个只是“样品”,这里的整整几十个机器人,各型各款都有,确实是“极致的体验”。 就这,约.炮干什么呢?包一宿爽一爽不好吗? 他忽略了一点,不是谁都像他这么财大气粗,还是两个人一拍即合比较节约成本…… 鹿野一个个看过去,这些机器人的脸全都好看得很,身材也是个顶个的好,实在是赏心悦目。 只可惜,没有特别顺眼的…… 他渐渐意兴阑珊,准备离开,而这时,在房间的角落,一双蓝色的眼睛吸引了他。 鹿野饶有兴致地走过去,看清了那个机器人的模样。 它比自己要高上四五公分,看起来大概一米九的样子,黑发蓝眸……黑发蓝眸…… 他又打量起那机器人的脸,不自觉地那他和池念屿做着比较。 其实仔细看没有那么像,他们的面部轮廓差很多。池念屿更偏向冷厉秀气,而面前的这张脸,线条要更野性一点。 看了一会儿,鹿野向老板的方向点了点头:“就他吧,经验值付款。” 鹿野不清楚别人是什么样子,但他确实没想过拉着人就去开.房。 毕竟性格如此,什么问题都要提前说好。于是在去酒店之前,两个人竟然坐到了一家咖啡厅里面。 就很离谱。 然而这一说,就出了问题。 鹿野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包的对象,会是个机器人。 更从来没想过,这个机器人竟然要做1。 他都要气笑了。 小老弟,你的程序是怎么设计的,我包你是想被你压,这可能吗? 还有,你那只眼看出我是个0? 鹿野果断拒绝了这无理要求,太阳穴直跳,把它往外赶,心说今晚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 没想到那机器人竟然拉住他的手不放,湛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别,别!我……我做bottom也可以,你别赶我走……” 活像鹿野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鹿野都无语了,心说这机器人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就像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似的。 但我真的没有兴致了,我真的想让你走啊。 “快回去快回去,你不会还想让我送你吧……老板不是说不用么?” “真的,我可以不在上面的,你……” “行了,他都让你回去了,快走吧!顾客至上,这还用别人告诉你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鹿野一愣,眼神发飘,下意识地觉得心虚。 那机器人顿了一下,似乎没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程序判定现场的气氛为“捉奸现场”。 它权衡了下利弊,灰溜溜地离开了。 临走前,池念屿和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机器人打了个照面。 啊,尴尬到脚趾扣地。 “吱——” 咖啡厅的门打开又合上,里面只剩下了两位顾客。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假期就结束了,又到了下副本的日子。 【本场游戏为PVP模式,每场游戏共有三组玩家。】 【副本“岚都之眼”即将开始……现在开始传送,祝大家好运。】 【叮——发布主线任务:让朋友们一起在“岚都之眼”上看游乐场的夜景。】 岚都之眼是岚都这座虚构城市的地标,其实是大型游乐场“万花筒乐园”的摩天轮。 在这个世界设定中,万花筒乐园是一片类似迪士尼乐园的乐土,承载着很多人的童年情怀。 就像迪士尼公司的人物出现在迪士尼乐园里一样,万花筒乐园中的项目也都基于人们耳熟能详的动画片。 万花筒乐园规模庞大,里面的游乐项目众多,而万花筒公司也制作了很多经典的动画电影。其中最有名的要数《公主和人偶》、《稻草人艾伦》和《龙骑士》三部。 鹿野和池念屿这次的角色是游乐场鬼屋里扮鬼的员工,而这所鬼屋的名字——“龙巢”,明显和其中一部动画有关。 他们现在正坐在一所电影院里,估计是游乐场的影院,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银幕上缓缓露出“DragonKnight”的字样。 这名字一听就够中二:少年斩妖除魔受人敬仰,但是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掳走公主的那条恶龙。 啊,还没开场就有画面感了。 当然,这部动画并不是这样的。 故事的主角杰克是某个欧洲小国的骑士长。他武功高强,相貌英俊,嫉恶如仇。 有一天,他在执行完任务后和部队失散了,独自一人在森林里徘徊。然而,到了晚上也没有和队友们汇合,还在陌生的森林里迷了路。 夜晚的森林本就危机四伏,杰克又累又饿,刚刚从猛兽嘴里侥幸逃脱,却又被一道暗箭射伤了——杰克效忠的国王觉得他作为一把剑过于锋利,便命令骑士团,如果他没有在任务中死掉,就在森林杀掉他。 然而杰克并没有死,他被仙女救了。 得知真相后,杰克很痛苦,但他势单力薄,无法回去报仇,只能忍气吞声,在仙女的住处养伤。 就当他习惯了这样安逸的生活,打算放下仇恨时,国王的人发现了他,并暗地里给仙女下了毒。 眼看仙女奄奄一息,杰克四处求医,得知只有龙的血液才能救她。 但是仙女挺不到他找来龙血了,于是杰克以自己的心脏作为代价,变成了一头龙,救活了仙女。 仙女醒来后得知了一切,非常感动,和杰克互诉衷肠,然而失去了心脏的杰克只在晚上能短暂地变回人,其他时候,他都是被人惧怕的黑龙。 他对年迈残暴的国王恨之入骨,便杀掉了他,帮助正义的王子继位。 动画的结尾便是杰克和仙女在森林深处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国民对此都很震惊:善良的仙女和黑龙相爱,实在是过于耸人听闻。 动画放完了,鹿野对这个故事无力吐槽。 他嘴角抽了抽:“所以这动画到底和我们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池念屿沉默良久,看着自己身上的戏服,摇摇头道:“不知道。” 可以确定,龙巢里的龙指的就是变成黑龙的骑士杰克。 但动画中并没有出现这个地点啊! 难道说,这个项目是游乐场自己发挥的? 第31章 岚都之眼(一) 鹿野和池念屿离开了电影院,一前一后往员工宿舍走去。 那所电影院是龙巢里面的,会定时播放4D的恐怖版《龙骑士》,算是这里的一个特色项目。 员工宿舍就在龙巢的顶层,走廊上能看到很漂亮的夜景,透过窗子可以把游乐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游乐场里已经没有什么游客了,但中央那幢巨大的城堡还在发光,是《公主与人偶》中王宫的造型。 同时,城堡也是一所度假酒店,慕名而来的游客可以选择在那里休息,这里跟外面的时间几乎是同步的,虽然春末夏初本是旅游淡季,但在这里却是游乐园最火爆的时候,酒店几乎夜夜爆满。 鹿野看着夜色下依然夺目的城堡还有更远处的岚都之眼,若有所思。 龙巢的位置在游乐场的最北端,而岚都之眼位于游乐场入口处,也就是最南端。它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很远,估计得有两公里。 这么远? 《15083件事》里面提醒玩家,第三个副本会和前两个有质的变化,在进来之前他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书里说的确实没错。 “岚都之眼”的地图更大,牵扯的人也更多。游乐场每天都会来很多游客,有的甚至还会住下,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 而鹿野和池念屿,很可能就要从这巨大的流动人员中,找出玩家和NPC。 光是想想就脑壳痛。 鹿野目不斜视,一处处看着游乐场的设施,并没和身后的人说话。他和池念屿自从那天在咖啡厅相遇后就很尴尬,基本不在一个空间里待着。 他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刚和人接触就遇到这种社死现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池念屿在鹿野边上站定,顺着他的目光也向窗外眺望,视线似乎落在远处的摩天轮上,其实是在悄悄看青年在玻璃上的倒影。 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鹿野。 在鹿野说了那些往事后,他曾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看懂了他,然而事实是,那些事情只是冰山一角。和他的过往相比,鹿野那十八年要复杂不知多少。 也是,他刚研究生毕业不到一年,那点阅历放到十八岁就开始满世界单打独斗的鹿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和鹿野相比,他实在是不谙世事,如今这种认知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晚咖啡厅事件对池念屿的冲击非常大。他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得知鹿野是同性恋,并且合理怀疑鹿野对他有意思。 他是单纯,但又不是傻,如果不是因为谁上谁下这事起了矛盾,那两个人那天晚上就去春风一度了。 池念屿只记得那时自己气得不行。他清楚,如果那个男人再多纠缠一会儿,他是肯定会打他的。 不行……鹿野不能和别人做那种事,单纯地泄.欲也不行。 这个认知的出现让池念屿迷茫且恐慌。因为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普通的同事,他都没权利干涉鹿野的私生活。 而如今,他想越界了。 其实池念屿对男女并不计较,他觉得如果两情相悦的话,性别并不是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觉得自己也许对鹿野存了点心思。 而鹿野,是一个摸不到底的人。 鹿野现在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呢?熟人,朋友,还是…… 池念屿脑袋里又划过了在“怪胎马戏团”副本中鹿野穿紧身衣的模样,还有那一次次清晰地映在他眼中的面容,桃花眼总是戏谑又冷淡地弯着,乌黑的眼珠仿佛深潭,眼尾血红的泪痣使这张脸显得格外妖异。 真的很好看。 同时池念屿也清楚,虽然在副本里鹿野总是假装得很符合角色的人设,但自己一直看得都是他本人的模样,那双眼睛里分明没什么笑意。 这时,鹿野突然说话了:“明天我们轮休,正好我明天过生日,” 站在窗前的人突然出声,把池念屿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我还没去过游乐场,陪我玩玩吧,就当是庆祝了。25岁生日,我想过得有意义点。” 池念屿愣了一下,随即问道:“福利院不是烧毁了吗?没有出生证明,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日?” 鹿野笑笑,似乎不意外对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温声道:“不是准确日期,只是当年贺家领养我的日子,后来医生根据牙齿估计了我当时的年龄。” 他把外套换手搭在了左臂弯上,遮住了那里被抠红的纹身:“顺便看看这里的情况,收集点线索。你也没来游乐场玩过吧,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不玩白不玩。” 池念屿皱了皱眉头,鹿野说的都在理,但他直觉有哪里不对。 这时,走廊边的一间房间伸出一个脑袋,看到窗口的俩人那人很诧异:“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鹿野回头,面不改色地笑着撒了个谎:“是老板啊,我俩刚才出去吃宵夜了,刚回来,站这吹吹风。” *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走在了游乐园里。 万花筒乐园很大,员工上千,鹿野和池念屿的角色设定是鬼屋扮鬼的员工,不化特效妆的时候少,和游客走在一起毫不突兀,谁也不认识他们。 因为就住在游乐场里,所以他们的路线和普通游客不一样,人家都是从南向北走,可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 首先就是鬼屋,虽然动画里并没有出现过“龙巢”这个地方,可它确实被造了出来,还成了万花筒乐园最火的景点之一。 鬼屋龙巢的外观是一座阴森嶙峋的假山,内部的空间分为四层,分别是地下一层的“黑龙监牢”、一层的“会客厅”、二层的“实验室”和顶层的员工宿舍。 平时,鹿野的角色容蔚在地下一层扮演诈尸的死囚,池念屿的角色席铮在二层扮演被折磨死的实验对象,而整个一层的布置两个人都很陌生。 《鲸落》的角色就是这样,表面上和副本世界严丝合缝,实际上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给玩家。 鬼屋的光线非常暗,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每个小房间之间用画满血腥图案的帘子隔开。 游览前,游客可以自行选择想要挑战的楼层,当然,胆子大的可以从地下一路走到最上面的出口。 正式游览前会发给游客一把除了不亮跟普通无异的迷你手电,和一部用来联系工作人员的对讲机。 旅程开始后游客掀开帘子进行鬼屋探索,玩到一半受不了可以联系工作人员从紧急通道出去,毕竟这种鬼屋自己走回去也会被吓个半死。 这种形式还是很恐怖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掀开帘子之后有什么,再加上各种音效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鬼”,龙巢明令禁止18岁以下和心脏不好的游客。 鹿野和池念屿一人手拿一柄聊胜于无的手电,坚定不移地走向了一层的会客厅。作为今天最早的游客,他们受到了门口接待人员的深切同情。 这一大早的,“鬼”刚上班,正是最有干劲的时候,这两个年轻人还胆大包天地选了“龙巢三层豪华游”,不知要被吓成什么样。 接待员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们好面子不好意思向工作人员求助,但是吓得屁滚尿流更不好,更丢脸还不好清理…… “我们鬼屋很有名的,全国十大鬼屋常年位居榜首。” “每天都有很多人不信邪来挑战,但是能通关的真的少之又少,一年到头都没几个。” …… 接待员还想再说什么,但那两个年轻人笑笑就进去了,显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接待员很悲伤,无语又同情地看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事实证明,龙巢无愧于最恐怖鬼屋的名号,确实吓人,但这种程度,已经不能吓到和真鬼近距离接触过的池念屿了,更不用说压根不会害怕的鹿野了。 只花了半个小时,两人就从三楼出口出来了,而且全程面不改色,跟进去时没什么两样,淡定得一批。 受了一楼接待员嘱咐要格外照顾他们的工作人员:“……” 看着他们离开,他不禁开始怀疑龙巢的恐怖强度。 这时,监控里传来游客的惊声尖叫:“啊啊啊啊!!!鬼啊妈妈!!!” 工作人员麻木地接起自己的对讲机,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带着哭腔的声音:“滋……滋啦~呜呜呜……救命……呜……你不要再吓我啦,不然我真的会打你的。” 工作人员习以为常地点头同意,看了看监控的位置,安抚了两句就去救人了。 看,这才是正常操作。 “不算吓人。”鹿野说。 池念屿瞥了他一眼,又想起了鬼屋里的情景:“嗯。” “但有一点我很在意,”鹿野又说,“你有数过我们一共见到了多少人扮的鬼吗?” 池念屿一愣,他确实数了,因为觉得鹿野会问他:“114个。” 鹿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我觉得是113个。” “?”什么叫觉得?这不像是鹿野会说的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跟觉得有什么关系? 似是看出了池念屿的疑问,鹿野回答:“我觉得有一个鬼不是人扮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只鬼见到我丝毫不害怕之后的表情和其他人不同,不是不可思议,而是……重燃生活勇气的那种欣慰。” “……”池念屿很无语,心说鬼的微表情你都看得出来,你是在搞笑吗,但转念就想起了鹿野逆天的夜视能力,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有没有他,鹿野都可以完成副本。 鹿野很全能,全能到让一向自信的池念屿开始怀疑自己。 从各个方面来看,他都是拖后腿的那个……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鹿野忽然停下来,踮起脚摸了摸池念屿的头发,“不是说好陪我过生日的吗?那我们好好玩,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第32章 岚都之眼(二) 鹿野和池念屿都是第一次来游乐园,二十四、五岁还是爱玩的年纪,就算知道这是个危机四伏的副本,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离开鬼屋后,二人一路向南。这个时间,游客也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从逆着人流到和人群融为一体,排了几小时的队,把大摆锤、激流勇进之类刺激的项目坐了个遍,虽然这些项目对他们来说都是小儿科,但游乐场的气氛实在过于欢乐,鹿野和池念屿不禁笑了出来。 在坐这样的项目之前,安全起见,工作人员会要求游客将配饰摘下来。这时,就会有很多游客把万花筒乐园特色的龙角发箍放到储物篮里。 从激流勇进上下来后,不远处有个摊位,在卖不少游客都会戴的龙角发箍。倒不是多好看,主要是有气氛,还能留作纪念。 池念屿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就看向鹿野,问道:“想要吗?” 这时,刚好一对情侣排到了摊位队伍的最前面,男孩拿起一副发箍戴在女孩头上,女孩娇笑,然后两个人以城堡为背景拍了张自拍。 池念屿:“……” 啊这,明明看到很多男孩子都戴的。 他战术清嗓,又说:“那稻草人的帽子呢?买两个吧,今天太阳有点大。” 鹿野笑了一会儿,看向池念屿。 他有点戏谑的目光盯得池念屿发毛,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好啊,我两个都要。” 池念屿如蒙大赦,转身就往那个摊位走去,人都到了才想起鹿野说了什么。 两个都要…… 都要…… 池念屿站在摊位前的队伍最后踌躇了半天,拿不准鹿野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摊位的老板问他:“小伙子,要点什么?” “啊……两个草帽,一个发箍。” 鹿野看着池念屿有点惶恐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他一边觉得这人怎么能什么都信,一边又觉得多亏他什么都信。 他对收.养他的贺家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过他们给自己定下的生日? 池念屿的后面已经排起了新的队伍,足有四五个,但是他的身高仍然超过了那些挡在后面的人,露出黑色的头发。 鹿野看着那道背影,眼神晦涩,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月的太阳已经有些大了,照在鹿野身上在身后的地上投下黑色的影子,明明他没动,那影子却似乎动了一下。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影子笼罩的地面好像变成了缓缓流动的浓稠液体,好似即将凝固的沥青,地下有东西在蠕动,就像无数蠢蠢欲动的黑色触手或腕足,时不时还探出来扭动。 鹿野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只是打了个寒战,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极为反常。 还没等他回过神,身上那股不明的寒意就消失了。 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鞋,鹿野抬头,池念屿出现在他视线里。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手里还拎着两样东西,看起来傻乎乎的。 鹿野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接过那顶草帽自己戴上了,没去拿那个发箍。 池念屿拿着那只发箍,觉得有点窘迫,虽然之前也觉得鹿野不可能戴这东西,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难免有点委屈。 那就不要让我去买了呀…… 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像一只失落的狗子。这时,他听到鹿野说:“愣着干什么?给我戴上呀。” 池念屿惊讶地抬起头,惊讶地盯着鹿野。面前的青年笑容明媚,近来缺少血色的嘴唇在太阳光下变得有点殷红,端的是唇红直白。 他听到胸腔里陌生的声音。 “扑通、扑通——”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鹿野和池念屿坐在餐厅里吃饭,因为某人是寿星,池念屿还特意帮他点了一块慕斯蛋糕。 鹿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爱吃甜食。 幸好池念屿没有强制鹿野许个愿什么的,不然真的很难收场……虽然不知道鹿野怎么做到的,但反正那块蛋糕大部分都进了池念屿的肚子。 饭后,他们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了一下墙上的表演时间表。 鹿野看了看手表,说:“一点钟有表演,是万花筒乐园的特色,网上评价很高。” “《公主和人偶》?” “嗯,去看看吧,也许会有线索。” 鹿野话音刚落,却听到系统突然发布了组内通知:【叮——触发支线任务1:黑龙的恋人是谁?】 两个人具是一脸问号,往常都是他们说的话做的事触发任务,但如今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会出来这么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杰克的恋人不就是仙女吗?难道一定要说出仙女的名字?可有了第一个副本乔伊和本的乌龙,谁都不敢再轻易说话。 过儿会儿,鹿野叹气,伸手招过了身旁穿着条纹制服的服务员:“麻烦给我们两瓶水,然后买单。” 离开餐厅之后,鹿野和池念屿便向剧院走去。剧院是一个巨大的礼盒造型,让人想起故事里人偶的来历——在某个欧洲小国,由全国最有名的工匠花了十年时间,精心为公主制作的生日礼物。 原故事中的公主十分喜爱这个人偶,并给她取名莉莉丝,每天给它梳头,和它做游戏,让裁缝为它做衣裳,俨然把它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就这样朝夕相处了六年之后,公主在十六岁生日当天,对前来游历的邻国王子一见钟情。 少女情怀青涩懵懂,她每天向莉莉丝倾诉自己的爱恋,但是并不敢向王子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 人偶在公主多年的呵护下已经有了灵性,能听懂公主的倾诉却不能说话。它从叙述中得知二人其实两情相悦,便向仙女许愿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人偶的善良感动了仙女,但仙女不能干扰人们的爱情,便施法让人偶每晚可以变成人自由行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朋友获得爱情。 于是,人偶假装成公主的侍女,每晚帮两人疯狂助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公主如愿以偿地和王子相爱了。 最后,公主和王子回到邻国结婚,变成了那里的国王与王后,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善良的人偶也成为了真正的人,留在女王身边做了她的侍女。 鹿野回忆完剧情表示有点疑惑。 是他的思想太肮脏了吗?总觉得这个结尾是“三个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当然,池念屿并不这么想,他完全可以接受这个结局。 鹿野嘴角微抽,心说这三观真是炸裂不同,简直就是天使与恶魔,天上星和地上泥。 真可笑,他们明明一个是个名义上的少爷,而另一个是个由单亲黑户母亲抚养的私生子,到头来竟然养成了完全错位的性子。 剧场不用排队,时间也还充裕,鹿野看了眼不远处的冰淇淋摊位,忽然想起了上午那转瞬即逝的冷意。 “你先进去找座位,”他看向那个摊位,对池念屿说,“我去买两个冰淇淋。” 池念屿愣了愣:“我去买,你先进去吧。” 鹿野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屋里推:“让你进你就进,脸都晒红了。” 池念屿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确实热得很,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别的什么……正当他愣神时,鹿野就转过身走了:“给你买草莓的,你不是喜欢那个口味。” 还不到下午一点,这时候的太阳很大,基本正照在人的头顶,也就导致了影子十分矮小。 鹿野排在队伍的最后,随着前面的人向前缓缓移动,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上午浑身发冷也许只是最近身体不好导致的? 这时,他已经排到了最前面,站到了冰淇淋机面前,而摊贩正在问他要什么口味。 “两个。”鹿野心不在焉地回答。 上午那种感觉十分诡异,那种浸入骨髓的阴冷不像是错觉,他继续说:“一个草莓,和……有不甜的吗?” 冰淇淋摊主一愣,心说这人找茬吧?冰淇淋不甜还苦吗?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小伙子的女朋友逼他吃。 他思索了一下:“都是甜的,但相对不甜的……那就巧克力吧。” “行,”鹿野点点头,“那就一个草莓,一个巧克力。” 没几分钟,鹿野手上各拿一个蛋卷冰淇淋,往剧院走去,刚一进门,他就感到一股凉气袭来。 不是空调,而是那种穿着湿衣服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扎骨且无孔不入的寒意。 剧院里并不算明亮,光源大都是来自舞台的灯光,鹿野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种情况下的影子往往是稀薄的浅灰色,但他的影子却是黑色的! 那种颜色在阳光下还好,但在室内就显得尤其突兀。浓黑中,探出头来的触手或腕足变得更多了,远看上去像毛茸茸的冒出地面的草坪,又像是蓬松密实的地毯绒毛。 鹿野脑海中传来熟悉的系统女声:【积分第一名debuff:孤身一人时会有尾随你的[哔——]】 wtf?!鹿野震惊了,第一没特权就算了,还有debuff?!还他妈消音?! 他简直气得想骂娘,马上回过头去。然而在他动作的一瞬间,那些触手便缩了回去,影子的颜色也一同褪去,变成了正常的灰色。 鹿野看到了池念屿,拿着两个冰淇淋朝他走了过去。 池念屿找的位置不错,离舞台中央很近。鹿野很满意,把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他,并提醒他已经有点化了,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即将歪掉的冰淇淋尖。 他沉默地坐了下来,并没有细想自己的动作,正在思考那个debuff。 如果自己有,池念屿就一定也有,先不说他们是一组的,就算是个人排名,池念屿也在他之前。 如果系统通知了debuff,池念屿是肯定会告诉他的,现在没说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还没收到通知,而另一种—— “池念屿。” “怎么了?” “我有件事……” 【警告,玩家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debuff,违者将扣除所有积分及经验值。】 就算它不提醒,鹿野也说不出话,只要他想透露出一点关于debuff的事,系统就会封住他的声音,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你说什么?”池念屿有点疑惑,他只看到鹿野的嘴开合了几下,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傻逼作者就会削我。 小鲶鱼:不气哈,摸摸头~ 第33章 岚都之眼(三) “我说——” 然而,就算鹿野换了种说法,言语也被尽数吞没。他说话时,嘴边的空间隐隐地扭曲着,似有波纹震荡。 “……没什么。” 像是嫌他这句妥协一般的话说得太清楚,看台上的观众突然鼓起掌来,掌声雷动中夹杂着口哨和欢呼声,演员就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走向舞台中央。 池念屿满脸疑惑,锲而不舍地喊:“什么?!” “……”我日。 鹿野心中愤懑,但是面前那张俊脸却肉眼可见地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似乎笃定自己是被嫌弃了。 “我说,你不想换个口味尝尝吗?” 池念屿还没反应过来鹿野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那人突然偏过头来舔了自己的冰淇淋一口,然后把自己的那个递到了他的面前。 “快吃吧,知道你爱吃甜的。” 池念屿愣愣的,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鬼使神差地在鹿野舔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化了,要流到你手上了……” 他含含糊糊地说,然后逃避一般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鹿野。一颗心脏疯狂地鼓噪着,擂鼓一般震得他胸腔发麻。 周遭的声音都远去了,仿佛剧院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但鹿野并没有注意池念屿的反应,只盯着台上的演员。 又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并且对此很满意,自己故意营造的某种氛围正好。 舞台上,表演正式开始。道具城堡精致豪华,人偶夜晚变人之前的剧情用歌舞一笔带过,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演员表演得极为生动,比几十年前的动画要细节很很多,还进行了一点无伤大雅的改编,使它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总之,不愧是享誉全网的表演,难怪人气会隐隐超过原动画。 观众很快沉浸其中,然而,鹿野却从现场的表演中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舞台上,莉莉丝化人后的演员画着精致清纯的妆,夜夜向王子讲述公主对他的一腔真心,白日便像往常一样回归到公主身边,作为人偶陪伴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鹿野总觉得莉莉丝演员的眼神很耐人寻味。 他们坐的位置在第一排,正对舞台中央,因此他能捕捉到演员细微的表情动作。 那女演员的表演全无错处,台词情绪全都精准到分毫不差。 但鹿野是谁,他很熟悉那眼神中隐藏的不甘心和怨愤,像是被拔掉牙齿的野狼,又好像被捏住七寸的毒蛇。 毕竟在刚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时,他也是这样看别人的。只不过,他那份浓烈的不甘藏得更深,深到从来没人察觉。 为什么?一位小演员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眼神?难道她对这个剧目有什么别样的理解吗?还是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表演只有二十分钟,很快就迎来了尾声。随着现场的掌声雷动,演员们鞠躬离场,幕布合拢,观众渐渐散去。 鹿野和池念屿随着人群走到场外,可能是被空调冷风吹了太久,室外的阳光照在身上竟显得格外舒服。 鹿野来到剧院旁的游乐场地图旁查看,盘算着接下来要去哪里,系统也不说给他们个手机,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不方便。 初夏的阳光不算太毒,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也有的是人排队。 “稻草人过山车?”鹿野指着地图,“离我们不算太远,然后再去坐一下摩天轮,就没什么必玩的项目了。” “好,”池念屿好脾气地点头,他今天就像一只乖巧的大狗,鹿野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我们回鬼屋?主线和支线1都和那里有关。” 鹿野觉得哪里不对,但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只能点头同意。 稻草人过山车其实和一般的过山车没什么区别,硬要说的话,就是和大部分过山车比起来,它的轨道更长一些、更曲折一些、螺旋更多些、落差更大些。 稻草人过山车全长2500米,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210公里,是副本设定的全世界最长过山车。此时,钢铁巨龙在鹿野和池念屿头上呼啸而过,破碎的尖叫声由远及近又再次远去,银色的轨道微微震颤。 经典的稻草人形象立在排队的人群最前面,像动画里一样守护在田埂上,而过山车就在它的背后运行,轨道盘旋在一片苗圃上,像是守护财宝的恶龙。 鹿野和池念屿随着队伍向前移动,然后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度过了30秒。 从过山车下来后,他们从出口离开,迎面就看到了一座露天喷泉。 喷泉的中央有一座石雕,造型是恢复人身的稻草人艾伦。他身披甲胄,胯.下骏马前蹄扬起,手中高举象征国王身份的宝剑,英姿勃发,仿佛带着千军万马。 鹿野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他并未感到这两处与《稻草人艾伦》有关的景点有什么异常。 “走吧,去坐个摩天轮,然后就回去了。” 池念屿点头同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的鹿野不太对劲。 除了今早关于龙巢鬼怪数目的讨论,他并未和自己谈及任务相关的东西。 是错觉吗?鹿野好像很反常。 也许是难得放松,不愿为那些事烦心吧。 岚都之眼不愧是城市的标志,鹿野只知道它高,但离近之后却真实感受到了那种堪称雄伟的冲击感。 摩天轮转一圈要二十分钟,届时能将整个万花筒乐园乃至整个岚都尽收眼底,就像主线任务说的,从这里看到的夜景是最美的,尤其是每晚十点,满天的烟花如火树银花般绽放在天际,而这儿就是离绚烂最近的地方。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鹿野和池念屿坐进了正在靠近的车厢,和他们一起进去的还有两个年轻人,4人刚好坐满。 目送那格车厢远去,工作人员摇了摇头。 这年头,喜欢坐这个的小伙子不少啊。 因为有陌生人,所以鹿野不便和池念屿说太多,两人并排坐在座位上,姿态熟稔,又似乎有点暧昧的亲昵。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开口,鹿野本就是极端自我的人,除了池念屿,从来不愿意和别人浪费一句口舌。池念屿则是个面瘫,对外向来是高冷的。 倒是坐在对面的两人觉得有些尴尬,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待上二十分钟,遇上性格活泼的人还好,沉默寡言的就有点让人窒息了。 最后还是那位少年先开了口。他看起来还是个高中生,更受不了这种沉默:“哈,你们好……那个……我叫花哲,刚高考完,这是我表哥余戈,一起来这儿玩的……哥哥你们叫什么啊?” 见一直看着窗外的人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自己一眼,花哲觉得气氛都要凝固了。他不禁头皮发麻脚趾扣地,心说虽然长得挺好看,但这两个人也太不好相处了吧! 池念屿无声地叹了口气,说:“你们好,我是席铮,这位是容蔚,我……” “我们也是慕名而来,跟你们一样,都是游客。”鹿野把池念屿的话头接过来,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把头靠在玻璃上,但好歹算把视线转过来了。 池念屿的眸光闪动了一下,虽然这个场景以前也发生过,但是今天他却觉得鹿野的话格外刺耳。 事到如今难道还不愿意相信他一点么……他又不是缺心眼,怎么会轻易把事情都抖搂出去? “哦哦这样啊,”花哲点头,很理解的样子,“这里还挺有意思的,你们玩的怎么样啊?” “我们也觉得挺好的,”鹿野笑着说,“万花筒乐园果真名不虚传,有机会我们会再过来的。” 他收起刚才懒散的姿态,坐正了继续道:“毕竟他们的动画是我的童年,没想到这里还原度这么高。” “哥哥你也是动画迷啊,”闻言,花哲眼睛亮晶晶的,不假思索就往鹿野挖好的坑里跳,“我也超喜欢这里,这不,我和表哥还打算在这里住一宿呢,你们不住吗?” 说着眼睛还瞟向身边一言不发的青年。 名叫余戈的青年不动声色地捏了花哲一下,警告他不要说那么多。他总觉得对面的两个人哪里不大对劲,尤其是那个叫容蔚的,瞳仁乌溜溜的深不见底,简直像是死人的眼珠子。 “阿哲还小,不会说话,二位不要见怪。” 鹿野摇摇头,笑道:“哪里?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和席铮确实不住这里,穷学生。” 花哲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容蔚一点都没和他计较,顿时脸都红了,觉得自己只凭第一印象看人太武断。 他不好意思道:“哥哥,我们加个微信吧……” 鹿野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轻柔却动作坚定地和旁边的池念屿十指相扣,摇摇头道:“不好意思,我家的吃醋。”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花哲脸都红了,他确实感觉那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但也没想到容蔚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秀了他一脸,而且他真的只是想加个好友,没别的想法。 只是这么一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红着脸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还好,摩天轮很快回到了地面,气氛没有继续尴尬下去。 出了车厢后,两队人马挥手告别,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池念屿还没从那个牵手里回过神来,仅仅一个动作就让他脸红心跳。 他知道鹿野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今天又发现对方掌心有些薄茧,想必是吃过不少苦头。虽然牵个手算不上什么,但是那种十指交缠的姿势实在太过亲密,鹿野把手指伸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而鹿野跟他想的可不一样,他还在回忆那对表兄弟的所作所为。 住在园里,还主动提出要联系自己…… 是他想多了吗?这好像是一对玩家。 还是先怀疑了他们的玩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鲶鱼(脸红):今天和别人牵手了,而且好像升级成了男朋友。 小鹿(冷漠):想要个男朋友去解决骚扰我的变态。 第34章 岚都之眼(四) 回龙巢的路上,鹿野和池念屿像往常一样肩并肩走着,但此刻,他们两个人心里都不平静。 可思考的东西并不一样。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在路过中午吃饭的那家餐厅时,一个穿着黑龙玩偶服的人塞到鹿野手中一张传单。 “仙女的庄园食材绿色无污染,我们的特色奶油蘑菇汤是龙骑士杰克最喜欢的食物哦,欢迎各位进来品尝~” 奇怪,鹿野看着手中的传单若有所思,中午时怎么没有员工在店门口招揽顾客,他可是记得旁边的餐厅当时宣传得特别卖力。 “二位旅人,这个时间肯定饿了吧。”玩偶服里传来悦耳的女声,“你们身上有黑龙的气息,想必是相遇过的有缘人……进来吧,今天你们的晚餐免单。” …… 鹿野和池念屿就这样稀里糊涂被请了进去。在这里,这样的免单活动并不少见,网上很多人都说自己曾在万花筒乐园里享受过免单服务。 但想起中午在这里触发的那项任务,却又觉得这安排好像有些深意。 一名服务员替他们拿来菜单,递给两个人,嘴里还推荐着:“招牌奶油蘑菇汤推荐试一下哦,我们特别选用了上好的原材料……” “谢谢,我不用,”鹿野不为所动,点了自己的食物,又示意池念屿点,“你呢,要什么?” 池念屿这会儿头脑已经清醒多了,本能地对极力推荐的菜有点抗拒,想了想也没有点,而是选择了另外几样食物。 服务员记下他们的点单离开了那张桌子,门口发传单的黑龙玩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淹没在前来和她合影的游客。 没谁会注意这样一个笨拙的动作。 菜很快就上来了,鹿野和池念屿面对面沉默地吃饭,乍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实际上二人之间的气氛却和往日有所不同,好像有薄薄的雾气将他们与周围的喧闹隔绝开来。 鹿野吃饭的动作算不上多文雅,速度极快,多年的风餐露宿让他吃饭的动作简直称得上是风卷残云,倒是池念屿,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逼人贵气,让人想起端坐在长桌尽头的君王。 二人的身份好像倒置了。 这种错位感不是才出现的,鹿野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之前他对池念屿的态度是“井水不犯河水”,但随着了解的深入,他的态度逐渐变成了“想要他给我做外挂”。 这么想着,他对池念屿的观察就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 然而,这一观察就让鹿野的心思变得更复杂了——二人的命运合该是相同的,都是被抛弃的孤儿,意外分开后的境遇在外人看起来也是自己在天他在地。 可实际上呢,剥去迷人眼的表象,他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而池念屿,看似是从泥沼里爬过来的,但是身上半点污渍都没有,还养成了悲天悯人、正义感爆棚的性子。 不管真相是什么,这个认知都让鹿野产生了一种扭曲的不平衡感。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一世、有钱有势,而实际上,他却是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把握不了的可怜虫?! 他鹿野做错了什么吗?那场改变两人命运的大火,如果他当时没有坚持救下池念屿,事情是不是就会不同了。 他是不是不会丧失掉恐惧的能力,也不会被WHALE盯上…… 而现在,就在他终于揭开被选为实验品的迷雾的一角时,这个消失了十八年,已经在记忆里不复存在的人又突然出现,打着正义的旗号抓住他并把他拖进了游戏里,还莫名其妙地牵扯出来一个和他们都关系匪浅的道格拉斯。 这种情况,怎么要他心平气和地对池念屿?能不杀不恨就是仁至义尽了。 若不是需要他的力量,他又怎么会靠近…… 不管起因是什么,他们终究是成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一个阴暗疯狂,一个清风明月。 太复杂了,太矛盾了,他和池念屿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这样的。 …… 鹿野吃掉了最后一块牛排,越过桌子伸出右手捏了池念屿的鼻子一下。 “走吧,回去了。” ——一切因你而起,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那我拖着你下地狱,又有何不可? 鹿野和池念屿回到鬼屋时已经快八点了,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摩天轮前面已经排起了队,游客都想在岚都之眼目睹浪漫的烟花秀。 这个时间,鬼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阴森森得仿佛真正的恶龙巢穴,嶙峋的假山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干涸的血液,在黑暗里像是个头角峥嵘的狰狞怪兽。 鹿野走到假山旁边,伸手摸了一把凸起的怪石。入手坚硬粗糙,确实是石头的触感,可是…… 他退后了一步,桃花眼微微眯起。 怎么会这么凉,简直是冰凉…… 虽然距离太阳落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白天的气温也没有高到那个程度,但是石头也应该有点温热才对。 他思索了片刻,轻声道:“池念屿,这个鬼屋,好像是活的。” “还记得我白天说的话吗?我觉得鬼的数目不对,有一个也许是真家伙。” 池念屿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假山’,留下它的鬼魂在鬼屋里面吓人?” “……不对,”鹿野摇头,“如果是那样,这‘石头’早该死透了,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池念屿也伸手抚上了石壁,入手冰凉,但并不像死物,他沉吟了一会儿:“白天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晚上?” “我白天没有特意摸过,但应该不是这样的,”鹿野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池念屿一愣,使劲嗅了一下:“是有点……它受伤了?” “也许吧,”鹿野向侧面的员工电梯走去,喃喃道:“可它为什么会受伤呢?” “会不会是因为你上午点出了这里面确实有一只鬼,”池念屿跟上,“说不定是秘密被撞破受到了惩罚呢?” 鹿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池念屿会按照他的逻辑思考的问题。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进了假山侧面的电梯间。 池念屿并没想太多,跟他走进去后,自然地按下了3楼的按键。 电梯平稳地上升,然后发出“叮——”一声。 门向两边打开,走廊里铺着和昨天一般无二的红地毯,鲜艳得过分。 池念屿抬腿就要出去,却被鹿野抓住了手腕。 “这不是3楼。” 话音刚落,还没等池念屿反应过来,他们脚下的钢板就发出了“当当”的撞击声,一下一下仿佛发狂的猛兽,叫嚣地要从电梯井里冲出来。 脚下的钢板正在变形,鼓出一个个扭曲的圆锥形,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扎破! “艹。”鹿野骂了一句,知道就算外面不对他们也必须得出去,否则迟早会死在电梯里,只好拉着池念屿向外冲。 一踩到地摊上他就感觉脑子里面轰的一下子。 脚下的地毯分明是湿透的,脚踏在上面发出“啪啪”的声音。 怪不得这地毯看起来红的不正常,原来里面浸的都是血! 但自己没闻到一点血腥味,池念屿也没有,两个人跑在上面也没有溅起一点血液。 不管是露出的地砖还是墙围,都没有一点飞溅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不管是什么液体,总会流出来的呀,可地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难道这地毯就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浸了血吗? 不等鹿野想明白,身后就传来了“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电梯被一根尖锐的骨刺从下到上捅了个对穿,巨大的力量顶着它一路向上,飞速脱离他们的视野,可能是因为撞到了上面的墙壁,发出了“咚”一声巨响,然后一点碎石簌簌落下! 电梯间被从下面伸上来的爪子易拉罐一样按瘪,传来“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声音,残骸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跑!”鹿野连忙回头,拉着池念屿疯了一样往前跑,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晚出来一秒会是什么惨状。 怕是要变成被压扁的肉饼。 危难当头来不及细想,鹿野忘了池念屿可以重创道格拉斯,忘了他身上的伤会莫名其妙的愈合,忘了他身后的怪物可能根本伤不到这个人。 只是本能地不想丢下他,就像十八年前不愿放下那个生死不明的孩子一样。 * 灯火通明的度假酒店,花哲从外面拎了盒烧烤回来,哼着歌刷卡进了房门。 虽然只是标间,但是这里的条件还是很好,简直是他们以前不敢想象的。 花哲拎着袋子走到屋内的男人背后,把夜宵放到桌子上,轻柔地俯身轻吻他的脊背。 余戈被他弄得发痒,不禁轻笑起来:“你倒是亲的习惯。”语气里分明带着腻人的宠溺。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出来了,你也不用困在野兽的身体里,”花哲起身轻吻他的发丝,“这已经很好了,虽然不是原来的身体,我也知足了。” “是吗?你还会知足,小安娜。”余戈调笑道,“还是像以前那样,小安东。” “安东吧,只有你知道我真正的名字。”花哲或者安东尼温顺地趴在男人颈间,语气依恋。 “说正经的,”男人一改之前的温和,剑眉微微皱起,周身的温度好像降了两度,“我觉得今天遇到的人很像玩家。排队的时候我就观察过他们,他们身上的气场不像是简单的大学生。” “我也这么想,”看他严肃,安东尼也收起放松的姿态,正色道:“他们对我们很防备,而且……” “那个容蔚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第35章 岚都之眼(五) 身后的爪子从电梯井里爬出来,黑色的鳞片和金属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过热使接触面火花四溅,那爪子可以掐死一头熊,四根脚趾间连着薄薄的蹼。 空中发出一连串的爆响,那是利爪突破音速的象征,它所到之处,窗户玻璃尽数碎裂。 几乎是一瞬间,那只爪子就伸到了鹿野和池念屿背后,眼看就要将他们抓住捏碎。下一秒门被轰然打开,两个人抱在一起狼狈地滚进了房间! 门口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那爪子停留了一会儿,并没有突破进来,又原路退回,缩到了电梯井下面。 “轰!” 失去了支撑,报废的电梯掉了下去,在地下摔成千百片。 没了遮挡,窗帘被晚风吹起,漫天飞扬仿佛的血色裙摆。 一切归于平静,除了走廊里的一片狼藉,这跟一个平常的夜晚没什么区别。 鹿野活动了下肩膀,他右肩上的枪伤一直没好全,现在伤口处又传来撕裂的疼痛,伤口又裂开了,但血迹在黑色的衣服上并不明显。 看来刚才那只爪子进不来,他并没有看向伤处一眼,而是四下打量这个房间,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电影院! 电影院里还亮着灯,鹿野走到银幕的前面,转过身面对一排排座位。 和昨晚的电影院一样! 还不等他消化眼前的场景,周围的灯就忽然灭了,音响里发出巨响,银幕上正在播放恐怖版《龙骑士》的片头。 这是要他们看了? 没什么迟疑,鹿野就拉着池念屿坐到了后排的中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那是视野很好的座位,仿佛他们是观影的普通观众,即使全场只有两个人。 电影的内容很简单,主角是一条黑色的恶龙,它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最后被勇敢的骑士杀死,普天同庆。 二十分钟的短片恐怖氛围很足,血腥暴力的情节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是一个俗套的故事,但配合上各种特效,确实很契合鬼屋的名字:龙巢。 在这部短片里,龙巢终于作为黑龙的住所出现了。 可是,在这里出现算什么?没在正牌动画里出现过,这个鬼屋还是游乐场发挥的啊。 万花筒乐园打着尊重经典的旗号,按理来说,不应该设置这么一个项目。 莫非…… 这时,银幕熄灭,灯光亮起,影片正式结束。鹿野和池念屿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打算四处看看能不能回到楼下。 他们从座位上移动到边上,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臭气,温度似乎微微升高了一点。 可能是空调坏了。 “咕叽——” 楼梯的触感变得柔软黏腻。 地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鹿野脸色未变。他低下头,发现脚下的阶梯不知何时变成了肉粉色,上面还分布着跳动的白色脉络,让人想起橘子表面的纤维。 “地面”上的地毯消失了,刚才就是直接踩在上面才发出了怪异的声响,鹿野抬起头,发现银幕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青黑色的藤蔓! 他转过头,和池念屿刚刚坐过的椅子悄无声息地连成了一片! 椅子之间的缝隙还在,两排之间的分界也在,但是过道全都消失了,黑色的椅背也不见了。它们的位置被某种肉质填充,形成了一道道沟壑纵横的纹路。 观众席赫然变成了一个肉质的粉色整体! 鹿野觉得头皮发麻,看到这里他已经差不多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 从上往下看下去,整个观众席明明就是一颗大脑! 而他们脚下踩的,分明就是颅腔的内壁! 周围的温度并没有持续上升,而是停留在了一个可以忍受的程度,那股腥臭气在封闭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明显。 “咕噜——” “银幕”上传来黏腻的声音,那些紧紧贴在幕布上的黑色藤蔓逐渐下移,最终消失在了视野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金色圆形,里面还竖着一条黑色的细线,白色背景上弥补红色的丝绦—— 冷血动物的眼球。 那枚转进来的眼球死死盯着鹿野和池念屿,像是要把他们吃了。 刚才从电梯里追出来的爪子,是它的吗? 若说这是它的体内,那地毯的异常就说得通了,是舌头吗? 那外面的走廊……是它的嘴? 鹿野并不会感到恐惧,他不认为眼睛会伤害他们——如果它想杀死自己的话,刚才在外面早就做了,毕竟那种力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想到这里,他竟然诡异地放松下来,把关于鬼屋的线索串联起来思考现在的状况。 池念屿一看就知道鹿野又进入了那种旁若无人的状态,可眼下着实不是沉默的时候,就算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也应该迅速掌握说话的主动权。 想到这里,他主动说道:“白天一楼那个‘真鬼’就是你对不对?” 意料之中,并没有声音回答他,但池念屿并没有停止发问,他的扳指正在微微发热,他之前也有过这种感觉,只是最近格外明显。 “你是这个故事里面的黑龙?” 虽然并没有得到回复,但池念屿却几乎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然而,他马上又迷茫起来,因为《龙骑士》里面的杰克在晚上会变成人形,如果它就是杰克的话,那动画里的设定就全都不适用了。 可那样的话,《龙骑士》的剧情就没什么用了,为什么还要特意让他们记住呢? 正当他迷糊的时候,鹿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懒洋洋:“你不是杰克,对吗?你是‘龙巢’这个建筑本身,白天的那个‘鬼’是杰克,他被你困住了。” 他又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可是你也被困住了,所以其实你们都在向我们求助,也就是说,你们得依靠我们。所以,你不能伤我们,否则你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 “也许剩下的两组玩家也能救你,但我们是最先发现你的,对吧?你确定你要等他们,还是要选择相信我们?” 说着,他又笑了两声:“你真的觉得他们能救你吗?我敢说,我们绝对是最快的,那几个人绝对不可能比我更聪明。” 根据前两次下副本的经验,他有把握确信这个副本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也有把握快速完成第一个任务。 可在这里,两个版本的《龙骑士》好像是重叠的又好像是分开的,单个的剧情不能尽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吼——” 外面响起一声沉闷的低吼,整个颅内影院震颤起来,地面地震一般颤巍巍地发抖。 巨大的竖瞳紧缩,细得几乎看不见。可以相信,如果不是有求于他们,这条震怒的黑龙一定会捏死鹿野。 然而面对此情此景,鹿野毫不畏惧,脸色如常。 在他勘破黑龙不过是外强中干后,连最后一丝忌惮也没有了,仿佛刚才背后的利爪从来没有威胁过他的生命。 池念屿瞟了他一眼,他早就知道鹿野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性格。 但这一刻,看着竟然敢调戏刚刚差点杀死自己的黑龙的青年,他对这一点的认知前所未有的清晰。 池念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鹿野会成为唯一一个见过道格拉斯的真容后,还能保有理智的人。 因为鹿野并不是真正的保留了理智,只不过是他疯得很含蓄,不为别人所知而已。 他不但好好地活了下来,甚至还从那段恐怖的经历中得到了一个馈赠——丧失了恐惧。 至于这究竟是礼物还是诅咒,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黑龙无能狂怒了一会儿,还是替他们开了门。鹿野和池念屿旁边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肉质的青色台阶一路向下深入黑暗。 “谢了。”鹿野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向那团漆黑的浓雾。 台阶直通员工宿舍的楼层,和消防通道里的楼梯融为一体。 池念屿和鹿野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这个时间,他们还能赶上一会儿的烟花。宿舍里的窗子视野不好,还是走廊里的合适。 两个人站在阳台边,一时有点沉默。鹿野看着漆黑的夜空,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你……”池念屿很想问问鹿野在摩天轮上的牵手是不是那个意思,但又觉得说这样的话显得自己很矫情,毕竟在他看来今天一整天,鹿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是因为那个和自己有点相似的机器人,所以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吗? “嗯?”鹿野回头看向池念屿,艳丽的眉眼收敛了锋芒,看上去竟然有点温柔。 池念屿登时脸就红了。果然他想的那个问题就是多余,这么明显的情愫看不出来就是傻了! 要一直这么被动吗?究竟要不要说出自己对他的想法。 自己完全没有抗拒啊,在他看来,两情相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 就在他要把那句话说出来时,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房间里探出一颗头,看到他们一副吃惊的样子。 “小容,小席,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 “老板,”鹿野向男人点点头,露出得体的微笑:“想看烟花,走廊上视野更好。” 老板从房间里走出来,靠在门上:“唉,你们都看了多少遍了?还没看腻?” 鹿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英俊,宽松的睡衣遮住了他的身材,但骨架和身高都能看出这是一个魁梧的人。 看起来,似乎有点像…… 他忽然福至心灵,知道这个鬼屋老板为何白天总是不出现了。 “看不腻,”鹿野拉起池念屿的手,在老板面前晃了两下,“这算什么,办公室恋情?”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被面前的员工震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咳咳……那祝福你们。” 自己怎么跟个电灯泡似的,男人觉得浑身不自在,找了个借口回屋了。 其实这样的恋爱也挺好,两个人身份对等,不像他,爱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还妄想让他接受自己…… “啪嗒——” 门在面前合上,池念屿已经麻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鹿野察觉了什么异常,在老板面前逢场作戏……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灿烂的烟花在黑色天鹅绒一般的夜空怒放,五颜六色的花朵纷繁夺目。 随着一声声炸响,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扑通扑通跳着,擂鼓一般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外面。 牵着他的手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手指插.入指间,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池念屿。”他听到鹿野在轻轻叫他,金玉相撞般的嗓音带着腻人的温柔。 鹿野轻轻凑上来吻了一下他的嘴角,与此同时,窗外升起一朵烟花,盛大到仿佛就在他们身旁绽放一样。 “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第36章 岚都之眼(六) “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 池念屿一时说不出话来,舌头都打结了,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感觉到鹿野亲昵地跟他鼻尖相触,心脏了膛一样疯狂鼓噪。 这样暧昧的小动作比亲吻更能撩拨人的心弦。 “可以吗……”鹿野睁开眼睛,内勾外挑的桃花眼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迷离又热切地看着池念屿。 池念屿本能地不想让他失望,把鹿野最近的反常全都抛之脑后:“好……男朋友。” “我也喜欢你。” 【我傻了,在惊悚游戏里直播谈恋爱。】 【果然都是薛定谔的直男,小鹿和池神以前就很微妙,在直和基之间反复横跳……】 【恋爱自由,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他俩这是不是太快了,我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 【+1,我也觉得太快了,不过估计是在生活区的时候感情升华了……】 【他俩这颜值我真的嗑爆,双大佬真的太可了……不过u1s1我感觉池神沦陷的太快了,希望小鹿是真心的吧】 【小鹿撩池神简直跟撩小学鸡一样,他真的不是海王吗……】 【woc我仿佛看到了他俩的以后,太虐了太虐了,已经在哭了】 …… 鹿野轻轻抱住池念屿,纤长的睫毛抚在他脸颊上就像是挠在心尖上:“那男朋友。” “你要保护我啊。” 池念屿心旌摇曳,忍不住和他额头相抵,呢喃道:“……我会的。” 第二天,鹿野和池念屿按照各自的身份设定去扮鬼,一个去了负一楼,一个去了二楼。 昨晚两人刚刚确定关系,池念屿兴奋得几乎一宿没睡,一想起下铺睡着自己的新晋男朋友,就激动得心脏砰砰跳。 小猫一样的呼噜声好可爱,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有那种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的睡姿,真的好像小动物……呀,好可爱好可爱! 虽然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但鹿野的心理素质也是真好,第二天早上还是毫无障碍地向电梯走去,在分别的时候捏了捏池念屿的手心,当时就撩得对方不知今夕是何年。 池念屿化着特效妆面对着被“开膛破肚”的“实验品”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扮演的是一名变态科学家。 手术台上仰面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他的杰作,而他们两个就是房间里的“鬼”。 现在还是早上,鬼屋的游客不多,池念屿就和自己的同事聊了几句,想多掌握一些副本的信息。 “这么说,你也没有在白天遇到过老板吗?” “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扮鬼,放假时间都用来睡觉了,每个月工资直接打到卡上……跟老板确实没什么接触啊,没有必要,难道你有?”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在狰狞的特效妆下显得特别阴森,“我也没有特意去找过他,毕竟人家是大忙人嘛,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有一点,我好像听到过点风言风语,说他好像……” 池念屿连忙接话:“什么?” 那个男人的笑意越发夸张了,池念屿仿佛看到了他的脸皮在龟裂:“兄弟,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在电梯口看到了,你是不是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一个房间就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听起来是被吓惨了。这种情况挺常见,能走到他们这最后一个房间的都是狼人,能走到前一个已经是胆子不小了。 那个男人闻声立马转移了话题:“你猜他们敢不敢进来?” 话音刚落,门帘就被掀开了,迎面进来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只不过一个被吓得面无人色,而另一个显然要淡定得很。 池念屿隐隐约约听到脑中传来一句:【嗞、滋滋……一……de……嗞……其……】 好像是句系统通知,但不知道为什么,电流声十分明显,池念屿什么也没听懂。 可能是鬼屋信号不好吧。 反正如果是重要通知的话,系统一定会再通知的。这么想着,池念屿便把这句不明不白的话抛在了脑后,准备好好“接客”。 能一起来鬼屋的大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般来说,胆子大的会照顾着点胆子小的。 但进来的两人却不是这样——那位淡定老哥并没有关心队友的意思,而那个明显在崩溃边缘的游客竟然执着地跟进了这间屋子。 扮鬼的演员都喜欢吓这种胆子小的,特别有成就感。一直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兢兢业业地“诈尸”冲过去,把那人吓得脚都软了。 诡异的音乐中,病人本来就已经足够恐怖的脸变得更加阴森了。 肮脏的衣服只能叫做蔽体的破布,昏黄的眼球中,针尖大小的眼珠被一层厚厚的白翳覆盖,皮肤上血迹脓液糊在一起。随着笑容的扩大,他脸上的皮肤开始一寸寸剥落,像是掉落的鱼鳞,如果没有音乐的掩盖,似乎都能听到墙皮脱落的声音。 被他抓着的那个人看起来被吓得都要不行了,但仍然没有拿出对讲机联系工作人员。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人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似乎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甚至能分神看池念屿一眼。 池念屿对这套流程还不熟悉,但他天赋异禀,身经百战一般很快就加入了吓人的队伍,当然,矛头都是对着那个胆小的游客。 那个人被吓得都要翻白眼了,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向场外求助的意思。 看着他们,池念屿那种忽然划过一个想法。 莫非,他们也要从鬼屋里找出什么…… 他马上就觉得面前的这两个人是玩家,可转念一想,这次的副本中并没有性格设定,玩家是可以自由发挥的。也就是说,除了职业,他们可以保持自己的本色。 朝夕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两个人不可能这么冷漠,明知道队友怕鬼,怎么会冷眼旁观…… 想起那个男人不为所动的样子,池念屿又不确定了:面前的这两个人,似乎确实只是有矛盾的普通游客。 那个胆小的被吓得几乎要崩溃了,但他仍然执着地没有用对讲机,就像要以此证明什么似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最开始有点委屈地看了旁边的那个男人一眼,然后就没有再投去过眼神。 最终,那个冷眼旁观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拉着已经被吓破胆的人快步离开房间。 看着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实验品”咂了咂舌,有点遗憾地说:“唉,谜还没解完呢……” 他转过头,不知是对池念屿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觉得他们俩好奇怪呀,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游客……” 鹿野化好妆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 他倒是有心问问同事鬼屋的信息,结果聊了半天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 毕竟大家都是下了班谁也不认识谁的关系,工作忙起来更是一句话也顾不上说,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 如果有利可图的话,鹿野还是愿意主动开启对话的,但现在这个情况,上赶着聊天分明是吃力不讨好,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是眼前的景象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一直被忽略的事—— 这么多扮鬼的演员,怎么整整两天,他在员工宿舍只遇到了老板一个人? 员工宿舍只有一层,十几个房间,能住二十多人就顶天了。 这么多人,到底是住在哪里的……游乐场外面吗? 还是说……他们就住在鬼屋里? 就在鹿野思考的时候,从他背后的地面上不声不响地站起一个人。 说“站”其实不准确,那个男人更像是“冒”出来的。 鬼屋里没有光源,鹿野自然没有影子,可他身后,本该是影子的那部分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光滑粘稠的液体。起先是一只手从那摊淤泥里无声地冒出,接着那摊污秽逐渐缩小,而那只手越伸越高,乌黑的沥青般的粘稠凝成它的躯干。 胳膊、头颅、身体……那摊黑色的液体逐渐聚集,最终形成了一个墨团般的污秽人形。 似有所感,鹿野猛地回头。 然而,除了角落里的死囚,他并没在牢房里看到什么人影。 怎么回事?刚才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积分第一名debuff:孤身一人时会有尾随你的[哔——]。】 脑海中忽然划过这一句通知,鹿野顿时明白过来刚才并不是错觉,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 自己的敏捷度可是游戏官方认证的最高值,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个尾随者。 还没等鹿野想明白,就又觉得脊背发凉,连忙再次回过头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还只有角落里的那个人,对方看他眼神凌厉地朝自己瞪过来两次,表情也开始变得不善。 “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鹿野并不想惹麻烦,便干笑两声道了个歉。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目前的状况着实有点脱离他的掌控,原以为已经基本摸清了游戏的套路,结果一个debuff杀的他猝不及防。 鹿野是个粗神经的人,既然现在这个debuff没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伤害,那就没有必要在它上面费太多心思。 他闭起眼睛集中精力,回想着现有的线索。 而在他的背后,有一个诡异的人背靠背紧贴着模仿着他的动作,一举一动分毫不差。那个人就像从鹿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严丝合缝地覆盖在背上,好像鹿野不自知地背着个扁平的怪物,而那个人形怪物通体漆黑,没有五官。 正是刚才那团淤泥。 见鹿野对自己毫无察觉,那怪物的头上生生裂开一条缝,里面能看到白森森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头。那张嘴愉悦地翘起,猩红的长舌耷拉着,无声地笑得人脊背发凉。 鬼屋员工只工作半天,今天是上午,明天就是下午。鹿野和池念屿卸完妆已经十二点半了,两个人决定还去“仙女的庄园”吃饭,探索一下那条无厘头的任务。 鹿野和池念屿都觉得两个版本的《龙骑士》都仅仅是一部分的事实,只有把它们合起来,才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既然杰克和黑龙是两个个体,那黑龙的恋人和杰克的恋人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也许仙女根本就不是杰克的恋人,而是黑龙的…… 他们两个人在外面并没有表现得很腻歪,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池念屿偶尔看向鹿野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了,妥妥就是个陷入恋爱的纯情少男。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家饭店,虽然已经过了午餐的高峰时间,但是店门口还是有很多人在发传单推荐特色菜,仙女庄园门口并没看见昨天那个黑龙玩偶,只有几个穿条纹制服的店员。 鹿野和池念屿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向店里走去,落座后专门要昨天那名女服务员给他们点餐。 池念屿皱眉,他已经记不清昨天中午他们这桌的服务员是谁了,鹿野怎么还记的? 他小声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傻子,”鹿野调笑着跟他咬耳朵,声音羽毛一样轻柔,“她昨天中午没有极力向我们推荐奶油蘑菇汤,多明显呀,还有,我猜昨晚门口那个穿玩偶服的就是她。” 说完话,他回到座位上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池念屿红到耳根的脸色,愉快地笑了笑,悄悄地捏了下他的手掌。 正巧,那名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了,鹿野接过,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抬起头,目光带着些兴趣盎然。 “那就来两份奶油蘑菇汤吧。” 第37章 岚都之眼(七) 闻言,正在记录的女服务员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又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记下了鹿野的点单。 “两位先生还要点些什么呢?” 鹿野微笑了一下:“别的不用,就要这个汤……是不是不太够啊。” 这话是明知故问了,这点东西两个成年男人肯定不够吃。 服务员点点头,似乎在思考这两个人到底要干嘛。虽然面前这两个人昨天来过,不像是来找茬的样子……但谁说得准呢,还是要做好准备。 也许是昨天就把店里的东西尝的差不多了吧,只剩下汤没试过,所以今天打算试一下。 她眼神有点飘忽,纠结着要不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经理。 鹿野:“……”还挺谨慎。 他又眯起眼看了看服务员胸前的吊牌,有点轻佻地问:“萨拉?是真名吗?” 萨拉抿起嘴唇点了点头,想赶快离开这里。那个青年的眼神让人不舒服,就像所有想法都被他洞穿了似的。 “是的,先生有需要叫我就好。” “你认识黑龙对吗?”池念屿有点着急,他并不知道鹿野要做什么,但是与其搞迂回战术,他还是更喜欢单刀直入。 萨拉微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满面笑容地答道:“是《龙骑士》里的黑龙对吧,当然知道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角色。” 说完,就拿着单子快步离开了。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池念屿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就向鹿野看过去,有点不好意思。 鹿野回看过来的目光很柔和,并没有抱怨池念屿的鲁莽,只是笑着说:“等上菜时我再问问她。” 他又捏了一下池念屿的手,手劲有点重:“我们应该没有猜错,黑龙的恋人就是她,只是还缺少证据。不急,她跑不了的。” 池念屿觉得他心里有气,便没有说话,而是反握那只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扳指处的拇指上传来微微的痛感,像是有电流通过,但他并没有在意。 “今天上午我遇到了两个奇怪的游客,我觉得他们有点像玩家……”池念屿说。神使鬼差地,他隐瞒掉了同屋那个“实验品”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在鹿野面前隐瞒事情,具体的原因他也说不出来,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直觉。 池念屿把上午在鬼屋里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鹿野倒是想说关于debuff的事,但无奈一说相关话题就会被消音,而上午的其他事情又乏善可陈,并没有拿出来说一遍的必要。 至于池念屿说的那两个奇怪的游客,鹿野并没有在楼下遇到他们,估计是只游览了二楼。 虽说游客可以自行选择游览的楼层,但离入口最近的就是负一楼,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从那里开始…… 这一点加上池念屿说的情况,那两个游客的反常变得更明显了。 鹿野想了想:“我记得鬼屋前台有登记游客参观楼层的表格,回去时可以看看他们还去了哪几层……如果只有二楼的话,那他们确实有玩家的嫌疑,很像是去找东西的……” 如池念屿说的,那两个人表现出的相处模式是闹了大矛盾的朋友。 鹿野不禁设想:如果仇曲生知道了云怀烟背着自己做过的事,会是什么反应呢? 上一个副本中,鹿野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抛尸。他当时离开是为了让池念屿冷静一下,找个借口出去罢了,回来时在门口听到房间内云怀烟和道格拉斯的对话,得知了那个小少爷就是那个把自己弄进来的亨利。 呵,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愿意和他套近乎。 现在想一想,道格拉斯怎么可能不知道鹿野在听墙根,分明是故意让他听到那些话的。联想那场谈话,不难想象道格拉斯从来没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全都看成是乐子,是玩具。 而鹿野,于道格拉斯而言,不过是一个新奇一点的玩具罢了。 他对鹿野的喜欢跟对玩具的喜欢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样的廉价而单薄。在他眼里,鹿野就像全球限量一个的稀有物,求而不得的时候怎么看都好,但是一旦到手就会很快厌倦。 鹿野记得,当时房间里的仇曲生被暂停了时间,之后发生了什么,道格拉斯是否暴露了,他不得而知。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道格拉斯被池念屿杀死了,但一定受了不小的伤。 按照道格拉斯的说法,他是打算把云怀烟和自己的关系告诉仇曲生的,但是这场对话被打断了……那他到底有没有在那两个人之间埋下怀疑的种子呢?道格拉斯确实能干出这样的事,别人过得不好他就舒服了。 如果仇曲生确实产生了怀疑,那以他的性格,在云怀烟坦白之前,他们确实会产生不小的矛盾。至于云怀烟,肯定是不愿承认他和道格拉斯之间的关系的。 这么说来,那两个游客是仇曲生和云怀烟的概率确实挺大的。 鹿野的思考被一道女声打断。 “奶油蘑菇汤,”萨拉尽职尽责地把汤盘放到面前二人,“先生们慢用。” 布置好后,她直起腰打算离开,却听到鹿野说了一句。 “我想起来有个朋友很喜欢这道菜,你们这里有保温饭盒吗?我想打包一份,或者,你们有外送吗?不远的,就在园内,龙巢。” 萨拉愣了一下。因为价格关系,一直以来并没有园内员工在他们这里订餐,所以他们店里好像真没有准备这些东西。 但是客人的要求要尽量满足,她只好说:“请您稍等,我去问一下经理。” “嗯……那就麻烦你了,”鹿野眯着眼睛说,“如果可以送的话,就麻烦你们用这个电话139XXXXXXXX,联系人就写杰克,就是那个龙骑士的名字。” 他的笑意越发深了,有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就是龙巢的老板……” 还没等鹿野说完,萨拉就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两人已经几次三番地提起这些事,怎么让她继续装作不在意。如果真的让杰克吃到这个蘑菇,那黑龙就完了…… “……没什么意思,”鹿野拉开萨拉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捏断她的手腕,“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了吧,黑龙的恋人,萨拉。” 随着他的确认,池念屿听到了一声清晰的提示音:【叮——支线任务1完成,77组两人各获150分。】 现在信号好了?上午那条通知没有再发布,一定不是什么重要信息。 看着对面的鹿野和萨拉,池念屿微微皱眉,一股淡淡的违和感在他心底升了起来: 能看出鹿野手下使的劲不小,他平时不这样,而且也不会这样说话……今天是不是有点反常? 仔细想一想,这种反常好像是从离开鬼屋后开始的。 就像鹿野想的那样,两个版本的《龙骑士》合在一起才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原版动画里有一个细节,杰克在森林迷路时,曾误食一种蘑菇濒临死亡。 而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设定是不能吃蘑菇,如果违反规则,他和黑龙都会死掉。由于饮下黑龙的血,杰克和黑龙的生命微妙地共享了,一个死掉,另一个也会死掉。 至于原版里那个仙女,也就是萨拉,本来是黑龙的恋人,但是将得到龙血的杰克错认成了黑龙,又羞又恼堕落成了魔鬼。 杰克自始至终都没被国王追杀过,相反,他还深受宠信,受国王之命前去消灭黑龙,最后险胜,成功地用自己的心脏将黑龙封印在它的巢穴。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人类的身份。 他再也不能回王都了。 池念屿听完一愣,转头问萨拉:“你曾经是仙女,怎么会爱上一只为祸人间的恶龙?” 萨拉咬牙切齿:“那只是偏见,是借口,国王只是忌惮威尔的力量,利用杰克‘杀’了他而已。” 威尔就是黑龙的名字。 鹿野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还是觉得整件事都透着一股怪异感——威尔的力量他是见识过的,被封印之前只会更加可怕,杰克□□凡胎,怎么可能将其击败? 难道是“勇者一定能打败恶龙”定律? 池念屿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萨拉堕落成魔鬼。 他并不了解那个童话世界的规律,也许仙女就必须对所爱之人至死不渝,但作为魔鬼,她的力量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现在的她跟普通人无异。 一般来说,仙女变成魔鬼,力量应该比以前更强才对。 被封印的威尔尚且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萨拉又怎么可能会退化成这样? 按照她和威尔的相爱程度,变成魔鬼后不可能放弃将恋人的封印解开。 “你在威尔被封印之后,都做了什么?”池念屿问,“总不会是袖手旁观吧,别说什么你变成了这儿的服务员,我可记得还有两个故事呢,《公主和玩偶》和《稻草人艾伦》。” 萨拉没想到他的脑子转的这么快,一时愣住了,本能地想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但转念一想,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是敌是友,不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 她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两个人不好糊弄,自己只能说一半留一半。 “你先听我说,”还没等萨拉说话,鹿野就开口了,“剩下那两个故事里,出现的魔鬼和仙女都是你对吧?” 萨拉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鹿野捕捉到了。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心情十分愉悦,笑着继续道:“那两个故事也像《龙骑士》这样,真假参半。” “但它们并不像《龙骑士》有两个版本,所以它们互为参考……不,是上下文的关系。”鹿野看着萨拉的微表情,调整着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公主和人偶》里面的公主就是《稻草人艾伦》里篡位的王后,而你是帮她成为女王的魔鬼……” 说到这里,鹿野一愣:“那人偶莉莉丝呢?她在《稻草人艾伦》里怎么没有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麻烦小可爱们给我一点反馈呀,嘤嘤嘤我写的这么没有悬念吗QAQ,希望小可爱们可以指出这篇文的写作问题(鞠躬),我会好好改进的。 第38章 岚都之眼(八) 萨拉的眼神躲闪,避免和鹿野视线相接:“不清楚……” 她不能主动透露任务相关的信息,一切都得靠鹿野他们自行探索和猜测。 对面的青年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癫狂,让她感觉自己就像野狼要被生吞活剥的羔羊。 “行,谢谢你的配合。”这时,池念屿突然出声,示意萨拉已经可以离开了,语气很温和。 萨拉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池念屿一眼,然后快步离开了。 池念屿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确定鹿野不对劲,对方眼神里的侵略感不加掩饰地溢出,语气中也带着股轻蔑。 这不是一直以来他所认识的鹿野。 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鹿野,而他认识的,才是虚假的。 人的想法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变成落入柴火堆的火星,瞬间以燎原之势噼啪燃烧,除非把柴火烧完,不然根本难以熄灭。 鹿野不会感到恐惧,那其他情绪呢?他也感觉不到吗? 想错了不会失落,猜对了不会喜悦,得知真相不会惊讶,身陷困境不会焦虑…… 是真的不曾有过这些感觉,还是单纯地不曾在自己面前表露过? 仔细想想,不管是否有苦衷,违法乱纪的事鹿野确实没少干,这是不争的事实。这样一个无法无天又头脑灵活的人,狂妄自负才是更符合他的性格。 也许,他不愿承认的,才是真实。 那么,鹿野又为什么现在选择了外露情绪呢?是因为如今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展示真实的自己吗? 池念屿微不可见地皱眉,他本人的性格和“狂妄自负”相去甚远,也不能接受男朋友是这样的性格。如果鹿野愿意做出改变还好,不然的话……他们肯定走不远,很快就会因为三观不合而分道扬镳。 果然,两个成长经历完全不同的人,是无法真正做到相互理解的。做普通朋友尚可,但做恋人的话……还是应该找一个身份背景接近的人,毕竟那样志同道合的可能性比较大。 池念屿叫来服务员加了几个菜,在对方记好离开之后,和鹿野喝起了面前的汤,沉默地等上菜。 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鹿野在对面喝着汤,很快汤盘就见底了。从池念屿的角度看,他纤长的睫毛像是两排漆黑的小刷子,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而已。他们还是刚刚确定关系的恋人,两情相悦,甜甜蜜蜜。 但池念屿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刚才想的问题都是隐患,就算能跨过身份这条鸿沟,他们之间的思想问题也是难以调和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池念屿今天格外沉默,鹿野主动开口:“下一个任务估计和《公主与人偶》有关,我们下午再去一次剧院好吗?我看你挺喜欢那里的冰淇淋,一会儿再买一个好不好?” 听着他柔和的语气,池念屿突然觉得虚伪。 如此善于伪装,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狡诈的人?果然,他们相差得太多了,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冰淇淋就免了,”他淡淡地说,“吃完就去剧院吧,对了,既然你已经猜出了龙巢老板就是杰克,那就向系统指认吧。” 鹿野愣了一下,池念屿已经很长时间没用这样冷冰冰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上一个副本里也有指认NPC这个环节,但当时他们并没有刻意划分NPC的指认权。 可现在,他觉得池念屿意有所指,是在刻意划清界限——你找到的,那就你指认,我不抢这个功劳。 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积分也是组内两个人都有,但鹿野还是感觉不舒服。 是他太敏感了吗?也许池念屿根本没他想的那个意思…… 可是那句话还有前面的内容,对方拒绝了喜欢的食物,真的只是因为不想吃吗……还是因为,不想吃他买的。 抑或是不愿想起昨天的记忆。 鹿野抬眼看了池念屿一眼,目光晦涩,过了会儿才说:“……好。” 说完,他就垂下了眼帘。把勺子伸到汤盘里,却发现里面已经没东西了,最后尴尬地舀起仅剩下的那朵蘑菇,掩饰般地放到了嘴里。 是哪里不对?池念屿已经察觉出他不是真心的了吗……不,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如果知道自己被欺骗了感情,池念屿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反应,而会毫不犹豫地和自己分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可他刚才的语气分明带着以前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就好像自己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为什么?虽然偶尔还是会在无意中表现出优越感,但近来,池念屿确实和以前不同了,怎么会突然变回去? 鹿野不禁扶住额头,头部在隐隐作痛,伴随着阵阵眩晕感。 奇怪,他的头痛已经不怎么发作了,怎么又加重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从他离开鬼屋的地下之后。 Debuff!鹿野想起了那个debuff,头痛一定和它有关!联想到上午的经历,他的额头上浮起一层冷汗。 鹿野知道,现在的头痛就是debuff的效果之一。仔细想想,刚才和萨拉说话时他头痛得很厉害,除了对话的内容,当时的具体情形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就是在那时,他无意中的某些表现,引起了池念屿的反感和后续的反应。 想通之后,鹿野诡异地松了一口气,似乎在庆幸这段感情还可以维持下去。 就仿佛,只要不是池念屿察觉了他的虚情假意,被轻视的屈辱感就是可以忍受的。 这时,萨拉把加的菜端了上来。 池念屿礼貌地向她道了谢,鹿野也微微颔首,和刚才判若两人。萨拉意识有点恍惚,总感觉那人好像换了个芯子。 萨拉离开后,池念屿又认真地看向鹿野,对方的脸色又变得纸一样苍白,额头上浮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系统提示音传来:【叮——判断正确,NPC杰克指认成功,77组各获得50积分。】 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了,池念屿不禁反思,鹿野的脸色这么差,一定很难过。 想想也是,被喜欢自己的人用那么生硬的语气说话,当然会伤心的。 就算鹿野自负虚伪,那也跟生活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这也不是他主动选择的。他相信,鹿野骨子里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鹿野那么喜欢自己,两人昨晚才确认了关系,又是他先表的白,肯定会患得患失,而自己今天就这么说话,一定会很伤他的心,让他更没有安全感…… 他肯定很伤心吧,本来身边就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因为别人就说话伤害他…… 池念屿越想越愧疚,深深地唾弃自己刚才的行为,恨不得把那些话收回去才好。 “小鹿……对不起,你多吃点,这个鸡肉很好吃的,过一会儿我们去剧院……” 他顿了一下:“这次换一个口味好不好,我想吃香草的。” 鹿野:“?” 他下意识地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池念屿说的是冰淇淋口味,想不通对方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怎么这么一会儿态度就变了,还诚恳地道了个歉。 为啥对不起啊? 算了,鹿野很快就放弃了思考,每次他想揣测池念屿的想法都会失败,他们两个人脑回路差得太远,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万花筒乐园,剧院门口。 鹿野和池念屿站在冰淇淋摊前排队,二人正在咬耳朵,就算别人看不到他们的本来面貌,也能看到两个英俊的青年动作亲昵。 虽然池念屿只是在小声地告诉鹿野他对冰淇淋的喜好,内容纯净得仿佛六月的雪,但他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引人遐想了。一时之间,周围的人都觉得自己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 排到他们了,鹿野左手比出两根手指:“一个香草的,一个咖啡的。” 老板点头:“好的,请稍等。”没一会儿,就递过来两个冰淇淋。 鹿野接过冰淇淋,递给池念屿一个,又把自己的放到他嘴边,让他吃第一口。 “这家的冰淇淋挺符合你的标准的,奶很多……你帮我评判一下这个口味的好不好吃。” 池念屿下意识地低头咬了一口,脸上不自觉地发热。在他咬了一口之后,鹿野又在他咬过的地方舔了一口,然后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漆黑的瞳仁似乎有了点活气。 一瞬间,池念屿感觉身上过了电一样麻酥酥的,三观不合之类的顾虑都抛到脑后去了。 三观可以慢慢磨合,但这个人一定不能放手。 【叮——触发支线任务2:人偶莉莉丝的梳子丢了,找到梳子并帮她梳头。】 又是这样。 池念屿的心思被这声通知打断,任务突然就被触发了,这次他们连剧院都没进。 “容蔚,席铮——”听到有人叫自己,鹿野回头朝声源看去。 叫他们的人竟然是花哲。他和余戈两个人站在剧院门口,一人手里拿着个冰淇淋,看着是来看演出的。 鹿野和池念屿对视一眼,二人都有点疑惑,但并未显露,只是笑着向他们走去。 “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们,我以为你们回去了。”花哲说,离近了才发现,他头上戴着个幼稚的老虎耳朵发箍,也是乐园的周边。 鹿野笑笑:“昨天玩得高兴,今天又来了。” “这里的表演每天都是一样的,”站在一旁的余戈突然开口,眼神有点犀利,“你们昨天不是看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鲶鱼:他一定特别爱我。 小鹿:你连我受过伤都忘了,你怎么好意思? 求评论,求收藏~ 感谢小可爱们愿意看,第一篇文真的问题很多的。 小可爱们要多多告诉渣作者写作的问题呀,我一定尽量改进(鞠躬)~ 第39章 岚都之眼(九) “……是吗?原来是一样的吗?我们不知道。”池念屿说,“多谢啊,不然今天还要浪费时间。” 说完,他就拉着鹿野离开了。那两个人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如果不是见面两次的谈话都很自然,他甚至要怀疑他们是玩家。 【叮——判断正确,指认第一名玩家积分40,第二名玩家积分15。】 听到指认成功的通知,池念屿诧异地回头看向鹿野,虽然对方有一定的赌徒心理,但是在没有足够的把握的情况下,鹿野是决不会贸然作出决定的。 他很想问鹿野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是不是之前就怀疑过,但是……没有告诉他? 右手的拇指上又传来一阵刺痛,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扳指。自从在上一个副本中发出声音之后,它的存在感就变得越来越强。池念屿有时会觉得扳指在咬他,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并不排斥,甚至在隐隐期待着,似乎扳指里的未知之物可以补全他的记忆…… “你还好吗?”鹿野担忧的声音把池念屿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池念屿的眼睛逐渐重新焦距,这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主题咖啡店的包厢,周围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味和甜点的味道。 “没事……我只是在想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他们是玩家,”池念屿说,“小鹿,你……是不是之前就有所怀疑了,但没和我说。” 还是说出来了,果然他不是能隐瞒心事的性格。 “只是因为这个吗?”鹿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我也是猜的,碰巧蒙对了而已,之前想到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啊。” 他叫来服务员:“正好跟你聊一聊想法,趁这个时间喝点东西吧。”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们,鹿野点了一杯冰美式,池念屿点了冰的草莓奶茶。 服务员离开后,鹿野敲击桌面,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游乐园里住宿的游客通常都只住一个晚上,然后花两天时间游玩。这样就可以第一天晚上在城堡里看烟花,第二天晚上在摩天轮上看烟花。” 池念屿恍然大悟:“可是花哲他们是昨天下午坐的摩天轮,并不是晚上,这不合常理。” “……而且,由于时间充裕,且城堡位于游乐场的正中央,大多数住宿的游客会在两天时间里,按照项目的地理位置一天从南到北一项一项玩,一天从北到南一项一项地玩,但我们昨天是反向玩项目。” “余戈看到我们昨天进了剧院,之后我们又在摩天轮那里遇到了他们,这说明他们和我们是同向移动的,也就是从北到南。” “这对于住宿的游客其实并不奇怪,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前天晚上就应该已经住在城堡里了,所以昨天才会选择从北到南的移动路线。” “而他们昨晚又在城堡住了一宿,这就比较可疑了,很少有游客会在游乐场里连续住两个晚上……结合以上两点,所以你判断他们是玩家,对吗?” 鹿野点头,心里一时有点发酸。 他知道池念屿聪明,但和上天入地的自己相比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想法比较天真,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如今被耳濡目染,也逐渐开始用他的方式思考问题了。 鹿野明白池念屿正在飞速成长,心思变深很多,恐怕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虚情假意的利用,恐怕很快就会被识破…… 到那时,他要怎么办?无论是WHALE还是道格拉斯,都是他撼动不了的。 怎么办?要……放弃吗? 然后做一辈子的傀儡,到死也无法逃出被掌控的命运。 更可怕的是,到死,他们都可能不会放过自己。 他不会恐惧,是唯一不能分泌S蛋白的案例,就算是死了,也会被当成珍惜的实验材料研究吧……直到再找出下一个案例,WHALE才会放过他转而去研究别人。 还有道格拉斯,鹿野确定他就是把自己当新奇的玩具,但一个能力完全超越人类的怪物,会让自己的玩具坏掉吗…… 不会,他只会霸道地抢下玩具,把玩具藏起来,让别人无法触碰……直到他玩腻为止。 可道格拉斯也不是无敌的,池念屿已经两次伤到了他,上次还是重创。 所以,救命稻草已经摆在眼前了,这让他怎么拒绝…… “咚咚咚——” 门被敲响,服务员送来了他们点的饮料,然后就识趣地转身出去了。 两个人各自喝着饮料,一时都没有说话。 鹿野仍然喝得很快,杯子见底后把冰美式的管子咬得吱嘎作响:“他们肯定也发现了我们是玩家,估计现在已经指认了,有了上一个副本的经验,我估计这个副本里每个组的任务也不冲突,甚至还有需要合作的时候……” 池念屿啜了一口奶茶:“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玩家组之间搞成竞争关系,然后有的任务又需要组间合作,这到底是在降低游戏难度还是增加游戏难度……” “这还不好理解吗?”鹿野说,“你觉得是谁喜欢这种戏码?” 池念屿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说游戏的背后是道格拉斯,可是这个游戏确实是存在的啊,那些观众,还有生活区的那些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 “只要控制住游戏开发人员的思想,他就成功了,”鹿野说,“这种游戏当然不乏市场,只要让开发人员以为被灌输的想法是自己的,就可以了。上一个副本里出轨的于亮不就认为道格拉斯的暗示是自己真实的内心吗?” 【小鹿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怎么又扯上上一个副本了?道格拉斯又是谁?这个副本里的大boss吗?】 【也许吧,大佬秀智商,我们一群菜狗看着就好】 …… “太过纠结也没有用,道格拉斯……我们现在对他束手无策,”鹿野放开那根被他咬得发皱的吸管,“先关注眼前的任务吧,我注意到,今天冰淇淋摊的老板,和昨天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池念屿还处在震惊中,鹿野一说他才真正发现他们现在有多么被动,愣愣地道:“……也正常吧,游乐场里很多冰淇淋摊都是合伙开的。” “可是,”鹿野说,“今天那个老板长得很像那座雕塑。” “那座国王艾伦的雕塑。” * 同一时间,剧院后台。 一轮《公主与人偶》的演出刚刚结束,演员在各自的化妆间休息。 “哥,我真的有苦衷,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一名护卫打扮的演员站在一张椅子背后,语气因为着急染上了哭腔,“已经第九天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也知道是第九天了?”护卫打扮的仇曲生坐在椅子上,语气冷漠,“这么多天了也没听你解释明白,别说什么你也不知道,你绝对有问题。” “如果要我理你,只能说实话。我讨厌被蒙在鼓里,更讨厌被人耍!”仇曲生霍地站起,右手狠狠地掐住云怀烟细嫩的脖颈,目眦欲裂,“道格拉斯是谁?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背着我搞鬼!你今天要么说实话,要么这就是我们一起的最后一个副本,出去了我就要求换队友!” 云怀烟被掐得满脸通红,触及仇曲生恶兽一样的眼神,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粗暴根本不值一提。 “哥,你放开……” 仇曲生已经见过道格拉斯了,什么时候?道格拉斯可以冻结时间,想说的话迟早都会告诉他……具体的应该没说,但为了加剧自己和他之间的矛盾,道格拉斯一定把事情说的似是而非,故意引导仇曲生往坏的方面想。 不行……他不惜害人也要救出来的人,不能被别人挑拨到放弃他。 鹿野已经卷进来了,他绝对不能失去仇曲生…… 云怀烟深知自己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既然无力反抗,那就接受…… “哥……我说……你松开……” 仇曲生猛地收回自己的手,云怀烟失去支撑滑到在地上,久违的空气重新流入肺管,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仇曲生和鹿野有过节,那把自己帮助道格拉斯把他弄进来的部分改一下,也不算过分吧?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好,那一方更讨厌另一方一点并不会影响什么,现状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云怀烟深呼两口气,决定扭曲一点事实。 以仇曲生的暴脾气,知道真相之后,基本不可能风轻云淡地放过他,应该说这种反应只是他的臆想,是根本不会发生的……更可能的是仇曲生和他一刀两断。 但是仇曲生不会知道真相的,不会有那么一天…… “你还记得‘怪胎马戏团’里的黑蛇布莱克吗?那条蛇里有你一半的灵魂,七年前我和道格拉斯做了一个交易,他答应先放我走去帮他做事,事成之后把你的另一半灵魂放走……” “七年前?”仇曲生皱了皱眉头,“你已经22了,说这话谁信?难不成你是夺舍的?” 云怀烟苦笑:“没有,我确实是从婴儿长大的,只是道格拉斯让我在七年间长成了这样而已。至于我身边的人……他们的记忆都被篡改了,都以为我是真的22了。” 仇曲生低头沉默,这部分和昨晚那个叫道格拉斯的神棍说的差不多,姑且可以相信。 他当然不会尽信他们任何一个的话。 “那我呢?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们是……恋人,你当年牺牲自己救了我,让我得以和道格拉斯谈条件,”云怀烟深呼一口气,“我知道你不相信,你现在记忆不全,不过你很快就能想起来……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很相爱。” 仇曲生冷笑一声,并不相信云怀烟的话。他之前以为云怀烟是个天真的小少爷,对他没什么戒备心,但如今发现他并不单纯,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他。 “那你们的交易是什么?你答应了道格拉斯什么事,他才会同意把我放出来?” 来了,云怀烟无声地叹气,虽然知道这样对不起鹿野,但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他只能选择维护自己在仇曲生心中的形象。 “你注意到了吧,道格拉斯和池念屿长得非常像,他们其实是兄弟,但池念屿并没有关于哥哥的记忆……道格拉斯觉得弟弟被鹿野迷惑了,想让他们保持距离……他没办法控制和自己力量相似的池念屿还有他身边的鹿野,所以让我把鹿野引到这场游戏里。”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谢谢各位小可爱! 第40章 岚都之眼(十) “是吗?”仇曲生抬起狭长的眼睛看向云怀烟。 云怀烟不禁吞了口口水:“是。” “实话?” “实话。” 仇曲生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上前拉起云怀烟:“起来吧。” 云怀烟有点疑惑,仇曲生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似乎确实相信了他的话,但他的心里并不踏实——对方接受得太快了。 仇曲生看着战战兢兢的云怀烟,心下冷笑。也不知道自己是给了他什么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很好骗。 云怀烟的话漏洞太多了。仇曲生能隐隐感觉到《鲸落》背后是道格拉斯,但他的目的一定不是通过这个游戏找回自己的“弟弟”,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根本没有必要卷进来这么多人。 如果有必要的话,那又怎么会这么晚才下手?众所周知,这已经是《鲸落》第二季了。第一季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还有,自己在对鹿野下杀手前,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曾以邻居的身份接近过他。这人性格恶劣到令人难以忍受,跟“迷惑”一点不搭边,而且向来独来独往,身边根本没出现过男朋友之类的人。 仇曲生凉飕飕地微笑,看得云怀烟后背冒凉风,良久,两人终于相安无事地离开了休息室。 * 万花筒乐园剧院附近的咖啡厅。 见池念屿快喝完了,鹿野放开已经被咬得发皱的吸管:“先去找萨拉吧,她应该知道的更多。” 池念屿托腮,看向鹿野的眼神探究:“见面了能问她什么?不管是公主还是人偶我们都没有眉目,这种情况下去也没意义。” “……”鹿野语塞,他并没有告诉池念屿自己关于演员的怀疑。 在他看来,NPC国王艾伦和人偶莉莉丝都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只剩下公主完全没有痕迹,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真实想法,忘记了自己对池念屿有所隐瞒。 但现在怎么办?告诉池念屿自己的话没有说全吗?那样的话…… “……走吧。”过了一会儿,池念屿出声了。 他放下喝光的杯子,侧身离开了包间,并没有看鹿野。 萨拉遇到鹿野和池念屿的时候正一个人在大堂里,这个时间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大家都休息去了。 鹿野并未客气,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单刀直入:“有件事要你办……我劝你别想喊人,威尔还在我手上。” 池念屿皱了皱眉头,他看得出来,鹿野手上是用了力的,萨拉的脸一下就疼白了。 果然接受不了,这种强盗一样的做派。 “行了,她已经点头了。”池念屿上前打开鹿野的手,没看他的表情。 想必又是那种震惊受伤的表情吧,真是难辨真假…… 连自己都会隐瞒的人,又怎么会对感情抱有真诚的态度呢? 三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前。二对一,纤细的萨拉显得更加可怜弱小又无助了。 池念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坐到对面去。 虽然心里对鹿野的粗鲁失望透顶,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做法是最高效的,这无疑是最快速的方法。 “莉莉丝就是那个演员吧,”鹿野好像并没注意池念屿刚才的动作,只看着对面的萨拉,“我要你晚上把她约出来。” 萨拉看着面前男人的笑容不寒而栗,想拒绝又不敢,只好答应:“好……你要问什么?” 鹿野笑得更和善了,看向池念屿:“她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得去问杰克,晚上我们分头行动……” 回过神来的时候,鹿野已经独自回到鬼屋了,站在假山前面。 他下午又被控制了,而且比之前要严重得多,好几个小时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住。 鹿野心里一沉:“自己”恐怕又在池念屿的底线上跳舞了。 说什么找杰克有事,不过是上身的那东西故意要debuff生效而已。 鹿野头上冒出冷汗,感觉后背上似有千斤,就像压着块巨石。 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就像上午在鬼屋时。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鬼屋出来的游客稀稀拉拉,估计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鹿野在暗处看向门口,后背上的东西越来越重,他已经几乎走不动了。 “咕噜——” 黏腻的声音突然响起,鹿野循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石块震颤,随着石头眼皮的移动,巨型的眼球缓缓露出,倒映出两个人影。 鹿野侧目看去,自己的身后紧贴着一个人形,背靠背严丝合缝。 “嗑啦——” 后背处传来一声微弱的脆响,仿佛是成熟的果实从枝头落下,那个人形的怪物从鹿野的背后脱出。 连接他们的组织传来骨骼断裂般的爆响,细细密密的青黑色的血管随着怪物的动作被拉长撕裂,好像拉断的拔丝,两个人后背的血肉被融化了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鹿野和他后背的怪物像两个被强行分开的连体婴儿,分开的地方血肉模糊一片,血红中似乎还有断裂的骨茬。 鹿野只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脱力,但他现在连失去意识都不敢,只能想办法逃脱。 虽然不知道那个怪物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不是和他一伙的。 那个人形怪物与鹿野半死不活的状态截然不同,“出生”带来的痛苦并未影响它,在脱离鹿野的一瞬间肌肉暴涨。 鹿野本来就不是肌肉夸张的类型,最近又快速消瘦,身材比之前瘦弱了不少,为了隐藏身形,怪物的肌肉萎缩了很多才能紧贴鹿野的后背,不被发现端倪。 现在,没了桎梏,它快速恢复自己的身材,转身扼住鹿野的喉咙,灰白的脸贴了上来,腥臭的涎水流到嘴角。 怪物的脸色灰败,浑浊的眼球上覆着白膜,皮肤随着它嘴角笑容的扩大而开裂,满脸密布着鱼鳞一般的裂纹,鹿野甚至能闻到他嘴里的腥臭气。 冰凉僵硬的手紧紧抠进鹿野的右肩,那里的伤口瞬间开裂,鲜血流出,尖利的指甲陷入温热的皮肤。 鹿野被摁倒在地上,毫无疑问,虽然不知道常态下它的力量如何,但现在这个怪物的力量是压倒性的。 他拼尽全力一脚踹到那怪物的裆部,虽然动作一点也不威武,但是效果显著,那一下确实让他挣脱了钳制,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鹿野毫不犹豫,转身向电梯跑去。虽然封闭的空间危险重重,但现在正面应对这个怪物他必死无疑。 电梯门刚一合上,鹿野就听到门外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他不确定那怪物是不是能进来,按遍楼层按钮也没见电梯升高。 门口的声音停下了,那怪物似乎放弃了。电梯门随着到达的“叮——”声向两边打开,缝隙中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暴戾的叫声几乎穿透耳膜。 鹿野拼命按下关门键,但是电梯毫无反应,大量的失血的身体无力再做出反抗。 “威尔……威尔!”鹿野拼尽全力用左手抵挡着怪物的进攻,“我知道你能看见,帮帮我!” 电梯门越开越大,缝隙已经足够怪物挤进来,腐朽的身躯在钢板之间蠕动,尖利的指甲已经划开了鹿野的脖子,嘶吼声刺激他的神经。 “救我就是在救你自己。你不想再看看萨拉吗?”出人意料的是,这句话鹿野说的很镇定,死亡的气息似乎不曾盘旋在他头顶。他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漆黑的瞳仁投下一片堪称麻木的从容。 就在指甲抠出鹿野眼球的前一秒钟,怪物痛叫一声,电梯的门轰然合拢,钢板生生夹断了那只手。门外传来一阵绞肉般的声音,看不到也能想象外面血肉横飞的情形,尖锐的惨叫混杂在嗡嗡声中。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重新归于平静。鹿野脱力地滑坐到地上,后背上血和汗混在一起。 万花筒乐园剧院后的某僻静处。 萨拉和衣着华丽精致的美貌女子悄悄会面,周围空无一人。 “真难得啊,你竟然会主动找我,”莉莉丝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这么悠哉悠哉的。” “别说我,你不也一样,被困在这里了,”萨拉面无表情,“从他做出那个选择的瞬间,你就输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莉莉丝盯着她,似乎在考量萨拉的话是否足够有说服力,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 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你问吧。” 萨拉满意地点点头:“第一个问题,当年是艾伦选择了王位而放弃了你对吗?” 莉莉丝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明知故问,在他的眼里,王位远比我重要的多,当时选择黛拉结婚时也是一样,图的是另一个国家的支援。” 黛拉就是公主的名字。 “可惜,出身高贵又怎么样?最后不还是被我抢了老公,”莉莉丝勾起一个丧心病狂的笑容,“还有你,一想到作为仙女时给了我生命是不是就追悔莫及呀?就算你后来帮助黛拉夺权又有什么用,你不敢杀死那个负心汉,只能把他变成稻草人,斩草不除根,看,卷土重来了吧。” 萨拉的脸色很不好看,当年还是稻草人的艾伦借助某种力量,组建了一支无往不利的军队,全面压制住了她和黛拉的国王军。然后,重回王位的艾伦重掌权柄,而代价就是放弃情妇莉莉丝,自己丧失力量变成人类,而黛拉不知所踪。 “你怎么好意思?!”萨拉想到过去,情绪激动,“没有黛拉你连变成人的机会都不会有!你怎么好意思插足她的感情!艾伦不是东西,黛拉是瞎了眼才会选择他。她遇人不淑,婚姻迟早会出问题,但是你!她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伤害他!” “我怎么不能?”莉莉丝面容扭曲,“她是公主,要什么没有,我只是她的一个玩具,她玩腻了就会丢掉我。” “既然这样,我怎么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了?我喜欢艾伦就要去抢。” 莉莉丝疯疯癫癫,丝毫看不出当红演员的影子,“我就要抢!她要什么没有!就不能让给我?!那些礼物全都是虚情假意,她装的,都是装的……” 萨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礼物?她送你的礼物呢?” “烧了啊,”莉莉丝笑着说,“那些全都是她羞辱我的证明,怎么可能留着……” “梳子呢?她送你的梳子呢?”萨拉大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你说那个梳子啊。” “那是她送我的第一个礼物,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那么可爱,那么漂亮。”莉莉丝似乎陷入而回忆,脸上浮现一丝温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快说,你把它放在哪里了?”萨拉心底越来越慌,虽然莉莉丝留下了它,但她直觉答案比烧掉了更荒谬。 莉莉丝收起温柔的表情,扭曲地大笑着指向远处的过山车轨道:“黛拉的梳子,就在那里啊,轨道的顶点!” “想放弃我?!没那么容易!真当我不会拉别人下水吗?!” 莉莉丝嘴角的笑容扩大:“去拿啊,货真价实的,黛拉的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有事耽误了,放心第一篇文绝对不会坑,我一定把它填上 第41章 岚都之眼(十一) 池念屿隐藏在暗处听着她们的对话。 难道黛拉被变成了梳子?他不禁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过山车轨道。 在那种地方,要怎么拿下来?只能趁着晚上过去了。 “谁在那儿?”池念屿猛然回头,眼神犀利地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在鹿野身边这么久,他的警觉性高了很多,对人的气息很敏感。 树丛动了两下,仇曲生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面露惊讶:“喔,想不到还挺警觉。” 池念屿看不出来他是谁,看外貌确实是上午的两个游客之一。 对方一定是自己认识的玩家……同样地,对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你偷听了很久吧,”他说,“能隐藏气息到这种程度的人……仇曲生。” 仇曲生挑挑眉毛,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见他识破就马上承认了:“挺聪明的嘛,池念屿?” 池念屿面露惊讶,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自报家门了。他们的关系很微妙,说是竞争或伙伴都不对,而且他知道,仇曲生和鹿野的关系并不好。 对方现在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出现了,那云怀烟呢…… 仇曲生冷眼打量池念屿:“你倒是听鹿野的话。” 池念屿有点惊讶,又转念想到这个人已经认识鹿野两年了,虽然关系很差,但也想必了解程度会深一些。 “直接让NPC问NPC,这么流氓的手段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仇曲生看了一眼花坛,“虽然简单粗暴,但还挺有用的。” 他嗤笑一声:“果然,两年了也没什么改变……不过我是真的很惊讶,你们相处不错。” 池念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仇曲生的话。 其实他还想再问一些关于鹿野的事情,但他们现在名义上是竞争关系,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仇曲生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了一下:“想不到你能和鹿野那样自私自利的人相处这么久,这么多年惹我的人可是连命都搭上了,但是鹿野竟然能骗到我。” 池念屿没有说话,但却能看出来他在认真听。 他知道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但不得不承认,他对仇曲生说的话非常有兴趣。 鹿野这个人就像一座冰山,你以为看到的就已经够大了,但其实还有很大一部分藏在水里。 看似真诚实则虚伪,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仇曲生看着池念屿的表情,觉得有趣。他倒是不相信云怀烟的迷恋论,但现在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很亲近。 真的在游戏里产生感情,把鹿野当成朋友了? 开什么玩笑,仇曲生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十分扭曲的忿忿不平之感,他发现自己的队友对自己撒谎,又发现鹿野和队友相互信任。 两年了,他再一次产生了一种被当猴耍的耻辱……不甘心,怎么会不甘心?鹿野有什么值得他羡慕的地方吗? 那样虚伪又心机深沉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坦诚相对?说的话一定是藏一半露一半,真是讨人厌得很…… 仇曲生突然产生了一种恶意,想要鹿野重新回到过去孑然一身的状态。 那样卑鄙又自负的人,露出狼狈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你们才认识多久?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告诉你,鹿野这个人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假的。” “他这个人做出的选择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个,现在你们利益一致,你当然会觉得他好,但是以后呢,你想过吗?你们的利益会永远没有冲突吗?到了那时,他会怎么做……” 池念屿愣了一下,他知道仇曲生说的是对的,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难道做有利于自己的事不对吗?鹿野这个选择没什么问题。” “你现在当然可以理智地说他做的对,因为你们现在利益一致,他做的事其实也在帮你,”仇曲生说,“但是以后呢?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你只知道一部分。” “当他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选择牺牲你的时候,你还能说出来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话吗?” 仇曲生一看池念屿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平日里也不是爱背后说人是非的性格,但今天的情绪格外不好。 明明都是泥塘里面的人,为什么就能遇到一个以诚相待的朋友?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信任他”他说,“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一类人,除了合作还是不要深交。” “相信我,越了解他的本性,你就会越失望。你们对这段关系的心理预期是不同的,你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所以你付出真实的感情,也希望他回报同样的真诚。” “可是鹿野没有真诚啊,他本质上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你以为他会在无利可图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精力吗?” 对话结束,空气有一瞬间的滞凝,池念屿的内心稍有动摇。 这几天察觉到的隐瞒、突飞猛进的关系……一切的主导都是鹿野,而自己一直是被动的。 他清楚仇曲生看不惯鹿野,也知道这些话是对方的宣泄,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思考起他和鹿野的关系。 确实,自己和他不是同类人…… 现在他接近自己是有利可图,那以后呢?自己连这个“利”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对这段感情抱有信心? 两边都陷入了沉默,池念屿摇了摇头,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不被仇曲生带跑。 他深吸一口气:“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话,我知道你本身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试图挑起我和鹿野的矛盾,我不会怪你,但有为请你不要再说类似的话。那些都不是我疏远鹿野的理由,他从来没有害过我也没有逼过我。他比你想的要好很多。” “你不要总是以恶意揣测别人,鹿野现在对我……并无利用之心。” 仇曲生也不反驳,只似笑非笑地看了池念屿一眼。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理智的人,确实很聪明。 但这种善意,当然不是鹿野那种冷心冷肺的人的对手。 不知不觉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自己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变成了“这样的人被鹿野利用实在是很可惜”。 他觉得池念屿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如果说他和鹿野是暗,那他就是明。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的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但是他希望这缕光明可以得到保护。 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不要被他们这样的人溅上泥。 “随便你,”仇曲生说,“我话就放在这里了,不要太相信鹿野,他那个人不值得。” 池念屿没有回答,他知道仇曲生说的是有道理的。 远处萨拉和莉莉丝已经结束了谈话,离开了花坛。池念屿和仇曲生也起身准备离开。 “小席,你在这里呀!”一到欢快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池念屿的思绪。他回过头去,竟然是白天鬼屋里的那个“实验品”。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他走近池念屿,脸上已经卸掉了特效妆,但面色还是有点苍白,“你不是住在员工宿舍吗?怎么会在这里?” “和朋友散步……”池念屿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随即指向仇曲生,“你呢?没有回家吗?” “啊,想起有东西落下了,”那人笑笑,“我要回鬼屋取一趟,一起吗?还是你要再逛一会儿?” “一起回去吧,我们这边结束了。”池念屿回答,他感觉卸了妆的男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到底是谁,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仇曲生没有意见,他直觉这个男人很奇怪,说不定是个NPC或者玩家,乐得有的机会多观察一下。 三个人就这样一起向鬼屋走去,那个男人很健谈,一路上几乎都是他在说话,气氛毫不尴尬。 走了一会儿,那个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池念屿:“小容呢?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 “……他在龙巢。” “没和你们出来散步啊?你们不是刚刚……”男人疑惑地说。 * 鹿野脱力地坐在电梯里。 嫩肉长出的麻痒提醒他背后狰狞的伤口正在恢复,由于大量失血而产生的眩晕感也在快速消退,而肩膀上重新裂开的伤口却还是原样,并没有愈合的意思。 是那个怪物“出生”带来的伤口都会恢复,但是它攻击造成的伤口并不会快速愈合吗? 衣服逐渐恢复原状,干净地仿佛鹿野从来没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 电梯外一片死寂,再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怪物……死掉了吗? 鹿野按下开门的按钮,确认外面的确没有危险后,果断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还是去找池念屿吧,debuff一定还会卷土重来,现在自己不过是有了喘息的机会…… 鹿野沿着路向剧院的方向移动,想尽快去找池念屿汇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debuff,那怪物离开他的身体应该就不会再控制他的精神了,但池念屿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这样下去…… “你们不是刚刚……” 鹿野听到这样一句话,抬眼看过去迎面走来三个人影,其中两个都是陌生的。 那句未尽的话传入鹿野的耳朵,出声的男人发现了他的身影,热情地朝他挥手:“小容——来这边——” 谁啊?自己怎么不记得认识这样一号人,还叫得这么亲密,很容易让人误会。 鹿野心里烦躁,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迎了上去,而对面的那个男人也加快脚步向他走来,热情得仿佛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可是同事哦……”男人越走越近,鹿野的脸色却在看清他之后越变越冷。 他知道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样灰败的脸色和浑浊的眼球在黑天可以逃过大部分人的眼睛,但极强的夜视能力让鹿野看清了—— 那脸色分明和刚才从他背上脱出的怪物一模一样。 记忆快速闪过,鹿野突然想起当时在马戏团的栅栏外面,道格拉斯带来的石灰人就是这样! 这时,那个男人已经来到了鹿野的面前。它笑得越发夸张扭曲,脸皮龟裂的墙皮般簌簌落下,黑眼仁已经完全翻了上去,只留下眼白。 这是一个过于危险的距离,从男人后面也许看不清楚,但鹿野知道他已经到了自己的一米之内。 Debuff所谓的跟踪狂不是只会出现在他和池念屿分开的时候吗?怎么现在也…… 鹿野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池念屿,对方正在和一个陌生人谈笑风生。 瞳孔突然缩小,他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孤身一人指的并不只是他们的物理距离,还有情感上的距离。 鹿野向后退了一步,池念屿这是移情别恋了? 不可能,以他的道德感,不可能做出这种脚踩两条船的事。 “小容,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啊,看到小席之后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呢……”男人伸出手大喇喇地拍向鹿野的右肩,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剧痛顿时在鹿野头脑里炸开。 鹿野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虽然很难看出本来面貌,但他还是感觉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鹿野心神一震,但面色不变:“你……道格拉斯到底想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男人挥拳,对方已经离得太近了,手上的动作无疑是在威胁自己。 拳头接触到的皮肤豆腐一般,一瞬间就塌陷了。血液迸出,鲜红的颜色在黑天看不清楚。 男人仰面倒下,身下的血斑越来越大,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啊,碰瓷,鹿野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活活打死的怪物。 说起来在上一个副本里,池念屿也误杀了一个NPC,估计他当时的感觉和自己差不多吧,都没想到对面竟然是纸糊的。 明明只是轻轻一下,却把对方打死了。 “鹿野,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不远处传来池念屿颤抖的声音和一连串的脚步声。 第42章 岚都之眼(十二) 池念屿看到地上血泊的一瞬间大脑空白一片。他快步跑过去,蹲在地上探那人的鼻息。 反复试探了几次后,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似乎不相信自己得出的结果:“……死了?” “死了。”他抬起头,站在对面鹿野面无表情,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池念屿看着鹿野空荡荡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波澜,不免心里咯噔一下。 “他……他死了。”他又说了一遍,似乎重复这句话就能换来鹿野的情绪波动。 惊讶、惭愧……哪怕是不承认是你杀了也好,起码给点反应,不要让我像傻子一样蹲在这里。 月亮越升越高,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很久,一片乌云飘来,银白的月牙渐渐隐藏了身影。 仇曲生冷漠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已经看惯了死人的场景,面对这个情况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虽然没有看清鹿野的动作,但他不认为对方做了会造成大量出血的攻击行为。 如果要杀人的话,快准狠才是最重要的,面前的巨大出血量无疑是在吸引人的眼球,真正的杀人术不可能这么招摇。 这恐怕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事件。 但仇曲生并不准备替鹿野说话,在这样的事件发生后,他很好奇这两个人关系的走向,而且他自己也从这个碰瓷事件中获取了信息。 有人在陷害鹿野,挑拨77组的关系,那是否有人在背后挑拨52组呢? 啧,真烦,这种玩心眼的事比较适合鹿野吧。 仇曲生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池念屿还蹲在尸体旁边。鹿野冷眼旁观,仿佛眼前的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他很肯定自己刚才的一拳不可能致死,也不可能把人打出血。其实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虽然天黑看不清他刚才的动作,但冷静下来也会得出他没有杀人的结论。 他曾经说过自己从来没有杀过人。在过去九死一生的情况下都没有剥夺别人的生命,现在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感觉到威胁就打破底线呢? 再说上个副本中的池念屿误杀事件,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呢?在发现NPC的死亡有蹊跷之后,为了减轻池念屿的负罪感,还把死亡揽到自己身上。 什么老鼠药,猴□□而已,他买老鼠药干什么,只是用来哄孩子的零食罢了。 那时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 不希望池念屿的身上溅上血迹,想着自己的身上早已污秽不堪,也不差这一件事。 那么多莫须有的罪行都不能伤害到他,更何况主动背负的业障呢? 鹿野曾经是那么想的,虽然对池念屿天真的正义感嗤之以鼻,但还是会主动保护……现在看着池念屿纠结又沉痛的表情,他突然觉得自己蠢透了。 无论是利用池念屿除掉WHALE和道格拉斯,还是在相处中对他产生的亲近回护之心,都蠢透了。 谁会相信他的真心呢?鹿野心机四海、狡猾虚伪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改变的必要,也没有改变的可能。 鹿野看了一眼仇曲生,虽然不知道这是谁,但应该是玩家。 不难看出池念屿今晚的情绪不太对,似乎对自己格外猜忌。 而那个见惯了死亡,相对了解又不喜欢自己的人,在这里的只有仇曲生了。 “是我杀了他,”鹿野突然出声,从裤兜里拿出酒精湿巾,仔细地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没什么好说的,他对我的生命安全产生了威胁,所以我进行了防卫,但现在看来是防卫过当了。” 他轻飘飘地把染血发黑的湿巾盖到死者脸上:“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他抬起眼睛,空洞地看向池念屿和仇曲生,又把目光聚焦在前者脸上:“可以把刚才听到的信息告诉我吗?毕竟我们还要完成任务。” 鹿野看着几十米高的过山车轨道,没有说话。 池念屿是不会说谎的,就算现在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也不会故意误导自己,他的话还是非常可信的。 任务的要求是首先要找到梳子,至于要怎么用它给莉莉丝梳头,不是他们现在要思考的事。 “分别从两端出发怎么样?”鹿野说,“这样比较快,虽然说是在最高点,但其他地方也比较重要。” 池念屿目光晦涩,他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鹿野,对方似乎没有感情,理性到令人发指,一个人死在面前马上就能安排任务分工。 这样的人,真的会对自己付出感情吗? 他说过那么多假话,刚才杀人是不是也说了假话?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威胁到他的安全,世界上能对鹿野生命安全产生威胁的人能有几个…… “有问题吗?”鹿野微微侧过脸,“没问题的话,我从出口那边开始,你去入口那边?” “至于你,”他又看向仇曲生,“你想在这里看就看,想回去就回去,云怀烟现在应该很不知所措。” 仇曲生毫不意外鹿野猜出了自己的身份,饶有兴趣地抱臂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鹿野并不看他,而是自顾自地向过山车的出口走去:“该说的解释我都说了,别的话没有意义,有这个时间不如赶快完成任务出去。” 他最后看向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不用管它,估计过会儿就会消失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念屿看着他的背影,知道最后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抿了抿嘴唇。 又是这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让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会消失的话,那为什么上次还要主动去处理尸体。 只是借口出去吧……不想让他知道具体情况。 真是冷静到冷漠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就是累赘,而对他付出真心的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他也说不清现在的感觉,仿佛一道看不见的高墙砌在了他和鹿野之间,将两人的领土明确地划分开。他从没像此刻这么清楚地认识到,就算理智上可以接受鹿野杀人之后的一系列反应,但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 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种人,何必要强求。 思考了一会儿,池念屿突然觉得豁然开朗,是啊,回到第一个副本那时的状态也不错。相比男朋友,鹿野作为一个可靠聪明的队友,要合适更多。 不再奢求对方的行事方式和自己相同,真的会减少很多他们之间相处的压力。因为不再奢求,就不会失望。 归根结底,鹿野就是一个利己的人,解决问题时,相比于考虑别人的感受,只会考虑自己的目的是否能达成。 跳出男朋友的怪圈后,除了对于初恋的仓促收尾的遗憾,池念屿还觉得松了一口气——他不用再为鹿野的行为觉得惭愧了。 想通之后,池念屿觉得一身轻松,笑着向仇曲生点了下头便向过山车的入口走去了。 旁观的仇曲生看着这两个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的背影,轻轻笑了。 他在今晚之前一直不可思议于77组这个组合竟然能高效地运转,现在他觉得自己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鹿野想要什么,但是他对眼前的目标向来不择手段,愿意用各种方式最大化利用已有的资源,而且在达到某种目的过程中,其他的任何人和事都不能动摇他。 他对池念屿,也是为达某种目的的利用。这个利用当中恐怕也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否则面对他无声的职责,怎么会那么潇洒,那么不以为意? 而池念屿,为人正派,很难想象他竟然能和鹿野组队还合作愉快,不过对方灵活的头脑和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很好地解释了这一点。 因为他对鹿野也没有付出什么真感情,所以才能这么快从变故里恢复过来。 真是……冷漠对无情,绝配。 至于那两个人没有管他就去爬过山车轨道的行为,并不是信任,而是自信到自负的表现。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会造成什么威胁。 仇曲生转身离开,是时候去完成他的任务了。 过山车的轨道崎岖又陡峭,爬过一个翻转轨道后,鹿野明显感觉到了体力的不支。 Debuff的威胁一直都在,只是他和池念屿现在已经离心,就算两个人一起行动也不会阻止它发作,还不如提高效率,在下一次发作之前从这里出去。 鹿野停在轨道的平缓处喘息,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这样下去也许整条手臂都会废掉,及时治疗才是正解。 那为什么在生活区休息时没有好好去治疗,而是自己随意擦擦药了事呢?这一点也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也许,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池念屿能想起来吧,希望他能带他去治疗,然后就拖拉到了这个副本里。 鹿野低垂眼帘,日渐单薄的身躯在巨大的钢铁轨道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让人觉得萧瑟又孤独。 那个碰瓷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从自己身上“生”出来的那个那么相似? 莫非……debuff是有两个人吗? 按照debuff出现的规律来看,昨天两次,今天已经出现了两次。虽然不能肯定它们今天一定不会再出现,但大概率是不会再出来捣乱了。 那明天呢?什么时候会出来?完成了这个任务,那主线呢?什么叫“让朋友们一起在岚都之眼上看夜景”。朋友是谁?还有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和池念屿是排除在外的? 鹿野并没有思考出结果。他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开始挑战那个最高的翻转轨道。 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梳子的东西,所以接下来的轨道他看得格外仔细。虽然不知道那个梳子具体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固定在轨道横杆上,在两边的话一定会被压断。 又过了不知多久,鹿野终于爬到了轨道的最高点。他在爬到与地面垂直的时候翻到了轨道的背面,现在是几乎与地面平行的。 从地面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钢铁巨龙还在沉睡。 池念屿也爬到了这个弯道的最高点,和鹿野在过山车轨道上相遇。 “辛苦了,”鹿野面无表情地解开绑着梳子的胶布,“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看着他把梳子装进口袋的动作,池念屿突然察觉了鹿野动作的怪异之处:作为一个右利手,鹿野今天的主要发力手怎么都是左手? 天色太暗,池念屿并不能看见黑色T恤上的血迹,但高空处风很大,这也让鹿野身上的血腥味并不明显。 池念屿想了几种可能,最后吃惊地睁大眼睛:“你刚才受伤了?那个人伤到你了?” 还不等鹿野说话,池念屿就察觉到了轨道的剧烈震颤。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他僵硬地转过头,果然是本应暂停的过山车轰然而来! 夜色里,过山车像是大张着嘴的妖怪,紧抓的铁轨的震颤幅度越来越大,让池念屿的手直发麻。 这里是轨道的最高点,虽然他们的姿势可以保证不被过山车撞死,但巨大的气流和震颤足以让他们掉下去。 这个高度,必死无疑。 第43章 岚都之眼(十三) 池念屿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伸出手,附在了鹿野的手上。 鹿野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烁,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然后又冷漠低抽出自己的手。 他抿了抿嘴唇,快速低下头重新把手中的人偶绑回轨道内侧。 池念屿愣了一下,在这种时候还想划清界限? 过山车呼啸着越来越近,闪电一般冲向这一个翻转轨道,已经到达了在底部的位置。轰鸣声越来越近,震得人虎口发麻。 池念屿瞳孔紧缩,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和死亡的威胁排山倒海般朝他涌来。他从来没离死亡这么近过,他不受控制地手脚发抖,大脑一片空白,晚上的风几乎要把他吹下去。 这是一个死局,抓住轨道什么都改变不了,与其静静等死,还不如放开轨道,任身体自由落体摔死。 生命的脆弱突然变得清晰,恐惧感无孔不入地快速蔓延。他的掌心冒出了冷汗,感觉意识甚至要被抽离了。 “相信我,”就当池念屿想放弃时,鹿野突然说道,“你不会死的,没事的,这样的情况我遇到过,不会死的。” 他并没有抬头,而是忙着手上的动作。 鹿野还是冷着一张脸,纤长的睫毛耷拉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有条不紊的动作,那个人偶转眼间就又被他系了回去。 在系回去的一瞬间,池念屿就听到了制动的声音,雷霆般的过山车开始减速,在到达与地面几乎垂直的瞬间倒退,像是海水退潮一般,死亡的威胁慢慢退回。 还没等池念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鹿野平稳的声音传来。 “所以,你还是会被压碎的,对吧?” 鹿野并非把人偶系回原处,而是牢牢系在了竖向的轨道上,过山车通过的一瞬间就足以将它碾碎。 “你不许让过山车过来,我保你变回人形如何,黛拉?” 然而梳子并没有回答他,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死物,池念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梳子,取下来就会触发过山车开动。 “那你就一直在上面待着吧,就在这里,希望你够硬,能抗住过山车一遍一遍轧。”说完鹿野就准备往回退,还示意池念屿也回去。 虽然不愿意对鹿野言听计从,但池念屿还是乖乖转身准备回去。 “……等、等等!”鹿野已经转身过去了,轨道下方却传出了骄矜的女声,听起来很迟疑。 “黛拉,你不要搞不清状况,你控制过山车开过来的话,再撞到我们之前可是会先碾碎你的,所以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乖乖跟我们走。”鹿野冷静地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梳子的声音有点恼羞成怒:“你敢!你信不信我在你爬到一半的时候让过山车开动!” “你要是有脑子就别做这么蠢的事,”鹿野的脸上一片死寂,“我需要多长时间能把你绑到轨道上你刚才已经见识过了,你那么做的话我敢保证你会先死,因为我会先把你帮到底下。” “而且,渣男渣女就在下面,我劝你还是理智一点,跟我去解决他们怎么样?” 梳子有点犹豫,但明显已经心动了:“那……他们会受到惩罚吗?” 鹿野并不知道游戏给这些人安排的结局是什么,从他接到的任务内容上,并不能确定这些人是否会自食恶果。 如果是池念屿的话,会很诚实地说自己也不知道,但一定会为她争取最好的结局,然后慢慢打动她。 然而鹿野并不是什么正直的人,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出去,至于剧情的走向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这些人的结局他不关心,对于副本中不公的现象也没什么感触。 就算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又怎么样?别人的悲欢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会的,”鹿野说,“只要完成了任务,你就会变成人形,到时候莉莉丝和艾伦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我就……姑且相信你,”梳子说,“把我带下去吧,放心,我不会再启动过山车了。” 鹿野对她的转变并不意外,虽然当过几天女王,但黛拉本质上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面对这种情况的戒备心比较弱,才能这么轻易地同意帮助他们。 “那我们原路返回?”鹿野取下梳子,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听说剧院演员今晚在乐园酒店里搞团建?” “嗯。”池念屿点点头,目光晦涩。刚才鹿野说的话半真半假,态度诚恳得让他信以为真,但冷静下来后,他就知道自己是被鹿野的演技欺骗了,如果不是任务要求,他根本不会主动帮助黛拉。 那些帮她讨回公道之类的话,都是他的谎言。 鹿野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池念屿转过身去,他开始怀疑自己来这里的意义,在找到黛拉的过程中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就是爬了半天过山车轨道。 他一个人也可以,所以还为什么要坚持组队?有什么意义吗? 鹿野和池念屿走到酒店大堂,因为是半夜所以没什么人。萨拉已经在这里了,见他们过来还其身迎了过来。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迫不及待地看向鹿野:“怎么样?拿到了吗?” 池念屿点点头:“嗯,莉莉丝呢?” “楼上,一会儿我就叫她下来。”萨拉说,“把梳子给我吧?” 鹿野没有动,池念屿察觉到了她的一丝不对劲。从各方面看,莉莉丝都是很抗拒黛拉的,不可能这么配合和黛拉有旧的萨拉,更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 但现在看萨拉的表情,确实是很想让黛拉梳子接触莉莉丝。 为什么呢?难道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太反常了,黛拉和莉莉丝站在截然相反的立场上,任务二绝不可能达成现在这种合作共赢的场面。 鹿野瞥了一眼萨拉,后者表情不变,仍然非常有活力,看起来很期待这把梳子梳到莉莉丝头上。 “你不是萨拉,”他平静地说,“真正的萨拉很怕我,绝不是你这样的。” “或许……”鹿野想了想,“艾伦?” “萨拉”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凝固,但马上就恢复了笑容:“你在胡说什么啊容先生?我就是萨拉啊,这可是让黛拉公主变回人形的唯一办法,我当然迫不及待想要尝试啦,至于莉莉丝,她以为自己可以解脱离开这里,所以愿意配合我。” “不要那么多疑啦,你可以相信我的。” 池念屿皱了皱眉,这么一大段话不可能是萨拉会对鹿野说出来的。她对鹿野可以说是畏惧了,能说一句话绝对不会说两句话,而且他也不记得鹿野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萨拉,确实如鹿野所言,是艾伦的可能性最大。 敢脚踏两条船,最后为了权力地位把她们双双放弃的人,再牺牲一次别人也无所谓。 恐怕在他们完成任务2之后,收益的会是艾伦吧,所以他才这么卖力地要帮他们。 池念屿不禁看向鹿野,自己能想到的,他也一样能想到。 已经识破面前的人是艾伦了,那接下来呢? 鹿野却没有再坚持让他承认身份,只是深深地看了“萨拉”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出了梳子:“梳子找到了,所以你把莉莉丝叫下来?” 梳子已经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自己熟悉的萨拉,而是自私自利的艾伦,也开始大喊着抗拒。可惜她没有手也没有脚,只能任人宰割。 “萨拉”的目光一只锁在那柄梳子上,从鹿野拿出来的那一刻就没移动过,像是狗看到了肉骨头。 “但这个还不能给你,”鹿野说,“任务要求我们给莉莉丝梳头,所以你把她叫下来吧,艾伦,我还是得亲力亲为。” “……我懂,我懂。”这一次听到自己的本名艾伦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鹿野会在猜出身份后还愿意和他合作。 他笑得一脸谄媚,虽然是萨拉那张清冷的脸,看起来却是十足的下贱,很难想象这个人曾经是一个国家的王。 池念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砸蒙了,他从来没考虑过现在这种情况,艾伦明显是不怀好意,鹿野已经发现了,但竟然还愿意跟他同流合污?! 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这个选择也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以前,虽然鹿野的做法他不能认同,但实际上二人的目标是一样的,不得不承认鹿野的做法虽然粗暴但是很有效,符合他们的利益需求,也没有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可现在二人出现了分歧,池念屿无法忍受鹿野这种麻木不仁的态度,似乎那两个NPC的安危跟他毫无关系。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鹿野从来不在乎实现的途径是什么样,只求最后的结果。长久以来的偷盗经历让他丧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池念屿觉得太阳穴直突突,看着鹿野波澜不惊的表情,怒火一阵阵直冲天灵盖。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忍不住一把扯过鹿野的领子,面色因为愤怒而有点涨红。 “你连是非观都没有吗?!是不是能让你出去干什么都行?!”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一拳挥向鹿野的脸。 第44章 岚都之眼(十四) 鹿野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池念屿的动作,快速递抬手挡住了他的拳头,没有被打到脸上,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强劲的力量带了个趔趄。 池念屿对此并不意外,鹿野的反应速度简直快得匪夷所思,冷静下来之后有又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很震惊。 对面的鹿野还是面无表情,也没有要还手的意思,看得池念屿心里发慌。 自己这是,和鹿野撕破脸了吗…… 然而鹿野的语气还是很稳,黑漆漆的眼睛直视池念屿:“生什么气?我说的不对吗?” 池念屿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嘴唇蠕动了几下,颤抖地指向艾伦:“……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艾伦很尴尬,面前的两个人组内起了矛盾,他本来就因为没有让他们帮自己的自信才伪装成了萨拉,现在不但被揭穿了,而且看起来对方还不打算帮自己。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在旁边打哈哈,希望能糊弄过去,然后找个机会溜走。 鹿野并没有把目光转向艾伦,仿佛它是一团空气,还是保持着直视池念屿。 池念屿觉得自己血压都上来了,一把抓住艾伦的领子,怒气冲冲地喊道:“说,在我们完成任务对你有什么好处?!” 艾伦被吓得直哆嗦,结巴了半天才说出来:“完、完成后我就能离开这里。” “那她们呢?会怎么样?”池念屿恨得牙痒痒,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自私自利又愚蠢的人,“谁告诉你可以离开这里的?!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凭什么就能逃出生天?!” 艾伦吓得发抖,面色惨白,裤子上滴落了可疑的液体。 面前的男人虽然长得和那个人一点都不像,说话的内容和语气也大相径庭,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是如出一辙。 在池念屿和艾伦纠缠的时候,鹿野走到了大厅的角落,掏出了梳子。 他的表情除了冷漠似乎又多了丝失落:“你自己想解脱吗?现在这个情况,你本身要是不愿意的话,收益的恐怕就是艾伦了。” 黛拉并没有注意鹿野的表情变化,心有不甘:“凭什么?我还要因为他委屈自己?!做什么白日梦!” 鹿野语气平淡:“你以为他能得到什么好果子吃吗?他之前放弃了你们不还是也被困在这里了……但你要认清状况,你现在完全受制于我,没有选择,帮我你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让艾伦得逞就是真的满盘皆输了,又被绑到过山车轨道上也说不定哦。” 黛拉还是很生气:“你和艾伦没有区别,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鹿野点点头表示肯定:“没错,但是我们两个的目的不同,艾伦是想通过损害你们的利益为自己换取自由,而我只想离开这里,至于你们之间的纠葛,我并不在乎。” 黛拉仔细想了想他的话,并没有再反驳,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语气冷静了不少:“你为什么能确定只要我转变了态度就可以?万一我心甘情愿地配合了你,但还是没能变回人呢?” “猜的,”鹿野实话实说,“你和莉莉丝的仇怨不是一天两天,艾伦能从两个曾经爱过他的女人身上为自己谋利益,是因为你们两个合作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如果你们的意愿改变了,艾伦恐怕就会受到惩罚。” “说真的,我不觉得你对艾伦还会有什么感情,从你把那个渣男变成稻草人就能看出来,但是莉莉丝竟然还愿意听他的话,这就让我很意外了,她有可能余情未了吗?” 黛拉冷哼一声:“不可能,她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在艾伦放弃她的时候破灭了,我了解那个蛇蝎心肠的人,她只是为了逃离这里所以选择和艾伦合作,一旦发现他的真实目的就会恨不得杀了他……” “好,”鹿野把她放回口袋,“话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你也很清楚。现在该你去说服席铮了,让他带你假意和艾伦合作,去找莉莉丝。” 黛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不是你去和他说吗?” 鹿野摇摇头:“不了,他现在不可能听进去我的话。” 黛拉沉默无语,面前的人说得对,现在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就是她去说这件事,然后完成这个任务。 她忽然注意到了鹿野疲惫的表情,莫名觉得心酸:“那你呢?” “不用管我,管好自己,”鹿野说,“你去引导席铮完成任务,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第二个任务基本就完成了,而那个主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NPC到现在都不止四个了,这里到底是怎么界定的? 鹿野趁池念屿不注意把梳子塞到了他的口袋里,然后闪身离开了酒店。 * 在楼上的走廊上,有两个人影悄悄注视着楼下的动向。他们从头到尾将大厅里发生的事尽收眼底,看着鹿野走出大门。 “他们闹矛盾了,”一名青年从栏杆处转过头来,“不像是开玩笑,但在副本里的小组会这样……很反常,而且昨天下午遇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很好,不过这倒是方便了我们,一个人可比两个人好对付多了。” “有矛盾很正常,”另一名青年还注视着楼下的两个人,“他们取回来梳子这么费劲,会对于如何处置产生分歧也不奇怪。别在意那么多,我们只要抢来梳子就可以了。” 说话的人正是住在酒店里的花哲和余戈,他们的任务也需要梳子,但是去轨道上的行为过于危险。他们并没有鹿野和池念屿这样的体能,见他们取回了梳子,就商议去偷过来。 “那个容蔚,我有印象了,”余戈若有所思,“当初在马戏团我发现的那个人,我和你说过的……当时他藏在帐篷里你完全没感觉吧,我作为动物的感觉也很微弱,差点就没能发现……刚才他隐藏到角落时给人的感觉和那时很像。” 花哲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竟然从第一个副本出来了,一时心情复杂:“……威廉?” “是。”余戈,或者叫乔治声音冷漠,“安东,不要心软,也不要心存愧疚,你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也要狠下心来,我们也要完成任务的。” 安东尼点点头,二人悄悄向楼梯口移动过去,希望池念屿的警惕性没有那么高,能让他们快点得手。 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没有那种怪物一样的体能,但是两个常年在马戏团的训练的人,身体机能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 “叮——” 就在他们就要下楼时,电梯门开了。本来这也没什么,也许只是一个晚归的房客,但从电梯里面出来的人却直接把他们推进了漆黑的走廊里。 还没等乔治和安东尼喊出声来,两个人的嘴就被堵上了,下一秒,他们就被绳子捆了起来。 乔治并没有看清来人,但直觉能这么快把他们困住的一定是第一个副本的威廉,虽然脱离了动物的身体,但过人的直觉还在,他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对方压倒性的力量让他觉得发慌。 他不是离开了吗?难道那只是作戏?看对方这么迅速的动作,恐怕早就发现自己了…… 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暴露了,就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鹿野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好觊觎池念屿梳子的二人,靠在楼梯间的门上气喘吁吁。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足够出其不意,这两个人他是肯定没法对付的。 右肩膀的伤口必须得处理一下,鹿野摇摇晃晃地走出电梯间,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了,黏答答地贴在身上。他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爆炸伤口,也许宿舍的急救箱可以应付一下。 鹿野倒是想过去向萨拉寻求帮助,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人家小姑娘那么怕他,这么晚过去还不得吓到人家。 鹿野一个人慢慢走回了鬼屋,并不担心花哲和余戈能挣脱绳子,他对自己的手法还是有信心的。 在宿舍的走廊上,他再一次遇到了鬼屋的老板,也就是白天会变成龙的杰克。 他站在门口,这个时间还在外面,说他不是在等鹿野都不会有人信。 杰克的目光迎上来,眼神很探究,看得人直发毛,但鹿野并没有避开他的眼睛,而是用深渊一样的眼神和他对视。 良久,杰克突然侧身,示意鹿野进他的房间去:“进来吧,不是受伤了?我帮你包扎。” 鹿野眯起了眼睛,他的前两个任务并没有杰克的直接参与,现在对方主动示好,难道说这是触发下一个任务的条件吗? 如果是下一个任务的话,又会是什么呢?动画中的杰克就是黑龙,他的爱人是萨拉,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黑龙另有其人,萨拉也名花有主,这三个人之间的纠葛不像是三角恋,杰克的所爱似乎另有其人…… “那谢谢了。”鹿野点头同意,跟杰克走进了屋子里。 包扎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很沉默,鹿野一直在等系统的任务提醒,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整个包扎都结束了,他都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正当他觉得疑惑时,杰克出声了:“其实,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杰克说:“国王的命令,想让你帮我去过山车轨道的顶上拿回一本笔记。”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你和席铮……刚才爬上去了对吧。” 第45章 岚都之眼(完) 听到他的话,鹿野心里吃了一惊,但还是镇定道:“什么?” “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杰克说,“你的第三个任务就是到过山车轨道上面取回日记。” 鹿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这时,脑海中传来熟悉的电子女声:【叮——支线任务2完成,77组两人各获150分。】 【叮——触发支线任务3:去游乐园最高的地方取回杰克的日记本。】 最高的地方?从高度上看,过山车和摩天轮是一样的。 要相信杰克的话吗?还是…… 鹿野并没有放下怀疑,心里有了计较。 “你的主线任务需要找朋友吧,我、萨拉、莉莉丝、黛拉刚好能做满一节车厢。”杰克继续说。 鹿野露出狐疑的表情,这个NPC知道的太多了,怎么还知道主线任务的事?游戏人物不是并不知道玩家的存在吗? “威尔现在还没有恢复原状,他还是以鬼屋的形式存在着,所以并不能坐摩天轮,”杰克并不介意鹿野的怀疑,自如地起身站到窗边,“一会儿就会放烟花。” 鹿野也不禁向外面看去,漆黑的夜空下摩天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正在缓缓转动。 一会儿放烟花?才这么早吗?鹿野的手表坏了,并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时间,但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几点钟放烟花?” “十一点半,”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杰克转过头:“今晚推迟了,不过也是件好事,你们可以再做第三个任务的同时把主线做了,不然就要浪费明天整个白天的时间。” 鹿野还是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关于任务的事他不能轻举妄动,而且眼下和池念屿分开了,看来不得不汇合讨论接下来的做法。 “你不去找席铮吗?他是你的搭档吧,”杰克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还能帮你节省时间。” 鹿野知道他说的是主线,但对方如此主动明显是不对劲的,其中肯定有隐情。可是必须得承认,杰克说的是对的,同时完成支线和主线是最高效的做法。 他和池念屿并不需要乘坐摩天轮,那段空闲的时间完全可以去取日记。 可日记真的如杰克所说在过山车轨道上吗?还是在摩天轮上,刚才的话是他骗自己的。 鹿野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狐疑道:“你为什么帮我?” “国王的命令,”杰克跟上,“我只听他的,他让我这么做。” “国王?”鹿野在脑海里搜寻,终于想起杰克的故事中确实出现了一位国王。作为一个背景板,他并没有起到什么重要的作用。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杰克有多么骁勇善战。 “嗯,他的命令,”杰克说,“你大可以放心,只要是他的命令我都会照做,如果他没想害你,那你就是安全的。” 池念屿身后站着两个人影。黛拉已经变回了人形,和莉莉丝联手把艾伦那个渣男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稻草人。 稻草人站在田埂上,宽大的衣袖在晚风中微微摆动,可惜这次并没有另一个机会让他恢复人形了。 池念屿当然听到了最新发布的第三个任务,鹿野想的事他也在想:日记到底是在过山车还是摩天轮上? 酒店大堂一片寂静,气氛有点尴尬。 池念屿在纠结要不要回鬼屋,他并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鹿野。同样,他对于第三个支线任务也有疑问。 “席铮!”这时,后背响起一道声音。 池念屿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看到鬼屋老板杰克正向自己招手,鹿野沉默地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在沉思。萨拉竟然也在,看到黛拉后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池念屿觉得有点尴尬,就在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杰克直接过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他们四个人去坐摩天轮,池念屿和鹿野去取日记。 “萨拉愿意配合,”杰克指向已经和黛拉交谈起来的萨拉,“莉莉丝我也能说服,给我几分钟就行。” 他又看了一眼气氛微妙的池念屿和鹿野:“你们快点决定?” 杰克走向那三个女人的方向,留下两个人在大堂门口。 鹿野并没有看向池念屿的方向,而是看向酒店的钟表。时间是晚上十点半,但是上次看是几点呢?十点?时间过得这么慢吗? 他皱起眉头,感觉这里有什么猫腻,但是到目前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实质上的不对:“分头行动?你去摩天轮顶上,我去过山车?” 池念屿条件反射地说:“因为过山车上有日记的可能性更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口说无凭,完全就是找茬。 没想到鹿野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无理取闹的问题:“那你去过山车,我去摩天轮。” “不用了,”池念屿咬咬牙,和鹿野相比,他就像是一个小毛孩,做的选择不精明,说的话不成熟,让他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好,那就这么定了,”鹿野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时间好像不太对,你要小心。” 四个人坐进一节摩天轮,铁皮车厢在音乐灯光中缓缓升起。由于摩天轮是完全封闭的,所以池念屿只能选择坐在车厢顶部观察。 相比起来,这也许比鹿野的工作要简单,但实际上一直在移动的摩天轮给他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不便,注意力必须牢牢地集中,并不能分神去关注鹿野的动向。 鹿野已经爬过一次过山车轨道了,对这里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 他熟门熟路地爬着轨道,夜风凉飕飕地吹过,他离地面越来越远。路灯的光亮已经不能辐射到他的高度,不远处的摩天轮变成了唯一的光源,宁静中带着一丝诡异。 轨道趋向垂直,他翻到轨道外侧继续向上攀爬。 布料摩擦金属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鹿野背后!虽然看不见,但从声音判断,那个人离鹿野很近,两人的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一米。 鹿野感觉心里一阵发沉,他的感知能力向来出众,但对于自己被跟踪毫无知觉。他身后的真的是人类吗?怎么毫无活气,跟了他这么久连点喘息都没有。 有一个念头快速在他脑海里划过:debuff! 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鹿野额上渗出冷汗,按照他的推理,debuff的实体每天只会出现两次,而今天已经出现过了,他怎么会被跟踪? 酒店大堂的钟表从他的脑海里划过!不是他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出现了误差,而是那个钟表被调过了。 “轰——” 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盛开,同时鹿野感觉自己的裤腿被扯了一下。他已经爬到了一个相对水平的位置,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他回过头去,看清了自己身后的那张脸。 是那个“碰瓷”的人,这回他的脸上并没有挂着虚伪的笑容,而是哭丧着一张灰白色、像是石膏一样的脸,鹿野猛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觉得他熟悉。 因为那分明是他在食堂遇到过的白安纳的脸! 怎么回事?不管怎么看现在的白安纳都是个死人,那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生活区里? 按照他和池念屿之前的推理,白安纳的身体里很可能是马戏团里的安娜(安东尼),那身后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长着那样一张脸? 他是真正的白安纳吗?可他为什么会这样,在这场游戏里面扮演这样的角色,甚至连NPC都不如,无法自由行动。 鹿野一脚蹬开后面碍事的人,加快速度爬到了轨道的最顶点,那里果然放着一本上锁的日记。 他身后的人再次跟了上来,这次不再是简单地扯住鹿野的裤脚,而是一把大力地把鹿野拖了过去! 鹿野猝不及防,险些失去平衡掉下去,然而他刚稳住身形,就发现了另一件让他绝望的事。 他的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那张灰败的脸和白乔乔如出一辙。还没等鹿野反应过来,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高空被前后夹击,就算是全盛时期的鹿野也会吃不消,更何况现在他还负伤了。肩膀上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在如此狭窄的轨道上根本无法闪避,更何况他的两个对手都是无所畏惧的非人生物,鹿野很快就被制服了。 池念屿攀到了摩天轮的最高处,他看得很仔细,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日记本的东西。 这里是游乐园的最高点,如果乘坐摩天轮,能达到的位置确实要比过山车高一些。夜空中烟花绽放,就像是昨晚。 太魔幻了,自己对一个人的感情在一天之内就会产生这么大的波动吗?鹿野的生长环境就是那样,养成那样的性格情有可原……这个副本结束后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他不禁抬头望向鹿野的方向,这么黑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轨道上方密集的黑影绝对不是一个人! 池念屿瞳孔一缩,心里涌上一股迷茫和恐惧。 鹿野被袭击了?!在那么高的地方?! 他当时冷汗就下来了,那样的高度稍有不慎就会出人命,就算鹿野身手不凡也终究是□□凡胎,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一定会粉身碎骨! 高处的黑影似乎陷入了苦战,几个人僵持了一会,然后一个黑影被抛了下来。 黑影在重力加速度的影响下炮弹一般跌落,二百多米的高度并没有拉长他的叫声,因为那个人连从高空坠落都是沉默的。 池念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眼睛随着那道身影一寸寸向下移动,直到那个身体被过山车下面的国王雕像手里的剑刺穿。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也知道白色的剑刃现在变成了鲜血的颜色。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了。 【叮——支线任务3完成,77组两人各获150分。】 【叮——主线任务完成,77组两人各获150分。】 【哔——77组玩家鹿野确认死亡。】 第46章 足迹 池念屿眼看着那柄剑穿透了鹿野略显单薄的身体,在听到他死亡的消息后头脑一片空白。 连什么时候回到了宿舍都不知道。 小小的房间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一尘不染,陈设整齐,上下双层的床铺散发着棉麻气息,只不过另外一个人并没有站在他身边。 “呼——”池念屿疲惫地扑倒下铺的床垫上,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许是劫后余生带来了太多放松感;又或者是这张床比上铺更加柔软馨香。几个呼吸过后,他就趴在那里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池念屿看到的都是有关鹿野的一幕幕,两人在游戏里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日渐单薄的臂膀、眸光潋滟的桃花眼、亲吻时贴近的睫毛…… 池念屿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密布的监控屏幕。 操作台上布满五颜六色的按钮,身边陌生的机器发出嗡嗡的声响。 池念屿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宿舍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都背对着他专注于手头上的事,似乎并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正当他消化眼前的一切时,操作室的大门被推开了。贺铭身穿实验服,急匆匆地走进来:““77组已经回来了,鹿野确认‘死亡’,池念屿的状况呢?” 说着经过房间中央的池念屿走到了屏幕前,仿佛没看见房间中央站着个大活人。 池念屿见他靠近难免紧张,对方却径直和他擦肩而过,去检测设备了。 这更肯定了他内心的想法:这些人看不见自己。 “池念屿还在房间休息,一切正常。”一名研究员指着77组宿舍的监控说,“对方看起来很疲劳,估计会睡很久。” 贺铭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鹿野已经回收了吧,派小组过去了吗?” “回收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嗯,还是去看看吧,毕竟是那么特殊的实验品,”贺铭摸了摸下巴,“距离他上次接受洗脑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身体素质下降得很明显,这是我们之前没想到的副作用……” 研究员熟练地在文档里记录着,忍不住问道:“他知道是您故意延迟了这次洗脑的时间吗?” “不知道,他以为自己的不配合起作用了。”贺铭转身离开,“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我捡回来的野孩子,孤身一人能做什么?” “以为快逃出我们的掌控了吧,真是不自量力。” 见贺铭走出去,池念屿也快步跟上。他不禁开始思索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联想到鹿野曾经和自己说过的经历…… 他加快脚步跟上了贺铭的步伐,所谓“回收”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单纯地回收尸体吗?还有“实验品”、“自以为是”……鹿野身后的巨大谜团,似乎又掀开了一角。 他恍惚觉得鹿野没有死,一切都是一场戏,骗过了所有玩家。 “咚咚咚——”贺铭敲了敲走廊尽头的门,可是里面并没有人回应他。 “咚咚咚——”又敲了一次,仍然没有反应,与此同时房间内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听起来是有什么器皿被摔碎了。 “怎么了?!”贺铭直接破门而入,眼前一片狼藉,玻璃器皿散落在地上,几名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了。 他们都紧盯着已经开始工作的仪器,在嗡鸣声中暗自心惊,谁也没想到里面的人并没有被精心打造的恐怖效果吓到,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见到的都是假象,废了他们好大力气才将那个人送去进行洗脑。 “出了点问题,不过现在没事了。”一名工作人员注意到了贺铭,向他解释道:“回收对象发现了他所看到的都是假象,没有被吓到,并试图反抗……” “看来你们费了点力气才控制住他,”贺铭看了看地面上的玻璃渣子,“这么多人还制服不了一个负伤的小贼?真是丢人。药物注射没出问题吧?” “没有没有!”那名工作人员赶紧回答,“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次,半点差错都不会有的。” “嗯,”贺铭目不转睛地看着闪烁着绿灯的仪器,锋利的目光仿佛能穿过机器看到里面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移开视线:“结束之后放他回公寓。”说罢便离开了操作室。 公寓?什么公寓?也在这所城市吗?用的是“鹿野”这个名字吗?池念屿头脑中冒出一串问号,他直觉鹿野不会用这个人尽皆知的名字登记公寓,那会是什么呢? 他缓缓退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宿舍。宿舍房间空荡荡的,床铺上并没有一个人影,和监控室的画面完全不符。 池念屿还算冷静。他并不觉得奇怪,从一个月前用那副仅凭意愿就得到的手铐锁住鹿野的时候,身体产生的异常就开始无法忽略了。 中弹后莫名恢复的伤口、漏洞百出的身世、频频传出响动的扳指……都在昭示着某种异常,而且这异常直指道格拉斯,他们的相似程度越来越高。 自己和道格拉斯的关系一定是非常密切的,虽然对方一直是轻蔑的态度,但是他那对别人来说压倒性的实力,自己是有能力与之抗衡的。 池念屿又试着回忆了一下小时候。 孤儿院着火的那天晚上,出现的怪物是道格拉斯吗?还有,从梦中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自己当时非常虚弱,到了说是死亡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地步。 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自己是鬼魂吗? 道格拉斯也是鬼魂吗?但印象中灵体并没有实体才对,他们并没有这样的限制。 池念屿坐在床铺上思索了很久,虽然奇怪的能力增加了,但并不影响正常生活不是吗?甚至还带着点心想事成的意味,不知道再发展下去是不是…… 是什么?在发展下去,他会变成下一个道格拉斯吗?池念屿打了个冷战,赶紧止住了自己的想象。 也许以后,所有的人,所有世界,在他看来都会变成单纯的乐子……到那时候,他不可能再对任何人抱有情感了吧。 刚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说明离开这里,也就是说,这场诡异的游戏是时候结束了。 可是出去之后呢?要回归以前的生活吗? 池念屿觉得头脑很乱,他看到了一种可能,但不能确认自己是否想要那样的未来。 手握超越所有人的力量,但以后发生的事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现在他的生活的节奏因为一个人的闯入被完全打乱,当然,这个人对自己直接的影响也仅限于游戏过程中,也许回到现实生活自己很快就会忘了他。 不特意去找怪盗鹿野的相关新闻的话,对于自己来说,那个人就是完全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留下。 就算曾经有过深刻的羁绊,但是事实已经证明两个人根本无法建立亲密关系,就这样分开也挺好。 就当是失去了一位有一点共同回忆的朋友,虽然会伤心,但是不会持续太久。 池念屿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房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他只是需要平复一下心情而已。 这样一来,他就是主动把鹿野的存在再一次从生活中剥离了。 他眼前又一次闪过鹿野亲吻他的画面,还有最后一刻,在远远的黑色的夜空下,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把他从轨道最高点推了下去。 等等!两个人影?自己怎么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两个人一直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吗?为了得到将鹿野推下去的机会。 但是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池念屿深呼吸口气,走出房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场地的大门口,一路遇到的人都没什么反应。 果然,他想的话,就没有人能够看见他。 池念屿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郊区的房子租金不算贵,因为疏于打扫房间里面蒙上了一层灰尘。 水龙头里的水泛黄,他一面放水一面计划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游戏里面遇到的人都成为过去式了,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仇曲生、云怀烟,还有那对疑似是副本人物的…… 等等!副本人物,池念屿猛然想起了什么事,后背冒出冷汗。 如果副本里的人物占用了玩家的身体的话,那玩家的灵魂呢? 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鹿野没有死,只是玩家以为他死了。像他那样淘汰的玩家明明应该重新出来生活的…… 为什么?偏偏是那两个人还在游戏中,但是被换成了副本NPC的灵魂呢? 还有自己曾在游乐园副本里遇到的鬼屋演员,现在回想起来……那长相明明就是白安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做到这件事的除了道格拉斯不作他想,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他自己一直说是在找乐子,但池念屿知道这些做法背后一定有什么意义。 他对鹿野非同一般的兴趣和鹿野不会觉得恐惧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诡异的游戏究竟是为了什么?它的玩家来自各种职业,游戏一直在将玩家逼上绝路,连总设计师都是鹿野的养父,还说鹿野身上已经经历了十年的实验,致力于将他的恐惧激发出来…… 设计师、道格拉斯都对鹿野有着浓厚的兴趣! 难道……池念屿觉得这个想法过于疯狂,但逻辑上又是合理的。 这个游戏是在激发玩家的恐惧,鹿野又不会恐惧,也许他的死亡不是偶然,而是设计好的必然。 就像贺铭说的,鹿野以为自己正在一点点脱离他们的影响,但实际上没有,他甚至没有机会。 因为……道格拉斯和贺铭他们,是一伙的。 第47章 遮 “小贺啊,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出门啦?” 露天的菜市场里熙熙攘攘,是这所现代化的城市里少见的富有烟火气的地方,商品从生鲜到熟食应有尽有。 “回来几天了,今天才见到您,前几天是您家阿姨过来的。”鹿野选了一会儿,最后指着一条鲜鱼,“就这条吧,叔,麻烦你帮我处理干净点,今天家里来客人。” “没问题,”卖鱼的中年男子将鱼放到砧板上,开始熟练地处理,“对了小贺,我记得你今年二十四?” 鹿野摇摇头:“刚过完生日,二十五了。” 卖鱼的大叔又笑道:“那正好,你还没对象吧,我邻居家的闺女刚大学毕业,人水灵得很,我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鹿野愣了一下,脑海里似乎有一个人影闪过,但自己确实没有过感情经历,还是把这归类成了洗脑的后遗症。 他把这转瞬即逝的怔愣掩饰的极好,垂下眼睛面露得体的微笑拒绝道:“不了吧,叔。您知道,我工作不稳定,风里来雨里去的。人家姑娘和父母肯定看不上我,我自己也想以后安稳一点再处对象,别耽误人家,也别坏了您和邻居的关系,您说是吧?这见面就不用了。” “也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大叔干笑了两声,赞同地点了点头,把处理好的鱼装好递给鹿野。 “谢谢叔,”鹿野接过,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搁到他了。 他在转过身之前轻轻皱了一下眉毛,但很快又舒展开,重新换了一副朝气蓬勃的笑脸转了过去。 “成叔,特意来菜场接我啊。” 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多岁,相貌端正,并不很英俊,但胜在气质儒雅,在嘈杂的市场里显得鹤立鸡群。 “天太热了,”成军接过鹿野手中的鱼,“车里有空调,不用再准备什么了,我拿来了不少东西。” “哈哈,那好啊。”鹿野笑得很爽朗,和面前的男人聊着天。两个人谈笑风生着离开了菜市场,明显十分熟稔,又并排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成军坐到了驾驶位,明显是要载鹿野回去。 卖鱼老板看着越来越远三叉戟的车标咂了咂舌,转头向旁边摊位的人:“啧,平时看小贺也就是平头老百姓,真没想到大老板都给他开车啊。” 买菜的阿姨不以为意,撇了撇嘴道:“那人看着是挺有气质的,但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 “头发长见识短。”大叔剁下一个鱼脑袋,“光那车就好几百万,你说小贺家得是什么来头,能看上普通人家的闺女?不过小贺话说的还让人心里挺舒服的,不像有些富二代,拿鼻孔看人。” “我看未必,”买菜阿姨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那长相就不像个老实人,平时看着挺好的,但你看他那工作,三天两头地不在家,谁知道在外面干什么勾当,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也没见他家有谁管过,这次估计是惹上什么事了,不然我估计也没人找他。” 她喝了口水又接着说:“我就说,这人啊,还是得找个稳定的工作,你看看他,也没个正经工作,我看准是他前两天出门惹上官司了。” 卖鱼大叔瞪了他一眼:“人小贺怎么你了?老嚼什么舌根?我看那孩子挺好,有礼貌,还会说话。” 大婶撇了撇嘴:“你看那油嘴滑舌的,不一定哄了多少……” 还没等她说完,另外一个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人住在这附近多久了?” “小贺?”大婶顺着他的目光指了指车离开的方向,见池念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五六年了吧,他好像也没上大学,从十八九岁开始一直在这边住着来着。” 卖鱼大叔看了池念屿一眼,心说这两个人一看就不算很熟,否则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心里盘算着再见面要提醒小贺一下要注意安全,有个找他的人有点可疑。 “是吗?这样啊,”池念屿垂下眼睛,礼貌地点头道谢。 他两天前就找到鹿野了,一直悄悄跟踪他,并没有现身。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鹿野和想象中差别很大。独居在老城区的小区里,每天到市场买点新鲜食材,和邻里的关系友好但十分淡漠。 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几天之内发生了很大改变,几乎想要做的事都会成真,就像这次,他的心里想着要找到鹿野,就真的随着感觉找来了这里。 一路上他似乎和周围的世界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高墙,他能看清周遭的一切,而别人看不清他,他似乎在和空气、阳光、雨水等更博大的东西渐渐融为一体,坐在云端俯瞰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 他当然也找到了鹿野的住处,但在敲门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 去找鹿野是不是一种打扰呢?对方显然已经没有了前一个月的记忆,再次回到了原来看似有希望实则几乎是绝路一条的生活轨迹上。 池念屿分别向大婶和大叔点了点头,然后向菜场外面走去。 卖菜大婶只感觉眼前的世界像是被人盖上了毛玻璃,边边角角似乎还有点哈气,然而下一个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她有点疑惑,转头看向卖鱼大叔,“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眼前一花?” “别是中暑了,今天太热了。”大叔回答,“那边有卖绿豆汤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刚才好像有人问了句什么,但怎么记不住了? 是幻觉吗? * 鹿野在厨房里发呆。 前几天在家中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记忆又被人动了手脚。起初他还不以为意,但没过多久就意识到了这次和以往的不同。 以前是对记忆的篡改,比如修改他去盗窃的动机,让他以为那都是他主观上想要去偷;但这一次是直接抹掉了最近一个月的记忆,这简直就是删除了一个月的人生! 鹿野知道,这也是WHALE在警告他。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对他的记忆为所欲为。 他以为自己是有机会摆脱操控的,但实际上还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宿命一样的,残酷的现实。 刚醒来的时候,距离现在最近的记忆是在公园里。因为将近一年没有接受“治疗”,所以在几乎一个月的时间里鹿野都是昏昏欲睡,身体比较虚弱的状态。 当时似乎有人把他铐在了树干上,至于之后发生的事他都没有印象了,那个人的脸也像蒙上了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 “允遮,”锅里的鱼煎糊了,一旁的成军见鹿野毫无反应,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拇指上的东西蹭到了鹿野的脖子,是某种金属制品,“贺允遮,寻思什么呢?鱼糊了。” “啊,不好意思。”鹿野赶忙给鱼反面,“昨晚没休息好,有点困,让成叔见笑了。” 在鹿野被贺家收养的十几年中,成军是唯一一个类似于长辈的人,既是私人教师,也照料他的起居。 毫无疑问,鹿野原本是很尊敬信任他的,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成军也是WHALE的一员。虽然不清楚他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想必作为科研人员,接近自己也是为了搜集研究数据。 理所当然地,在发现成军很有可能是怀着研究目的接近自己之后,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鹿野对他的信任荡然无存。 唯一一个长辈那样亲近敬重的人很可能和别人一样把自己视为实验品,与其说是打击,不如说是一个节点,在这个节点之前鹿野还保留着对人的信任,但这件事彻底磨没了他对别人的依赖。 “没休息好就去坐会儿,锅我看着,你去那边坐着陪我唠唠嗑。”成军把鹿野推到桌子前,又把他按在椅子上,“上个月去哪了?你手机关机,你爸说不知道,可把我急坏了。” 鹿野噎了一下,一时拿不准应该怎么回答他。 上个月发生的事从头打到尾对方都很清楚才对,一个科研人员怎么可能会让实验品脱离自己的视线?反倒是自己才对发生了什么感到一头雾水。 现在这么说是要摊牌吗? 还不等鹿野组织好语言,就突然觉得头部一阵眩晕,呕吐感直冲天灵盖。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天热有点中暑,但是这种感觉来的太过猛烈,在他意识到这不是中暑这样的小事的时候,他已经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了。 卫生间的灯泡明明灭灭,眼看着走向了寿命的尽头。吐完之后,鹿野一边按着冲水键一边思考,出去之后到底应该怎么面对成军。 这个人是想要和他摊牌吗?还是要继续演戏,但眼下已经没有了演戏的必要…… 左小臂的纹身传来一阵灼痛,鹿野连忙抬手看它,狰狞章鱼形状的黑色外圈似乎在扭曲,被烧化了一样,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似的,黑色中渐渐透出一点橘红色,仿佛燃烧的木炭,空气中隐隐有皮肤烧焦的气味。 他赶紧打开水龙头,流动的水在接触到纹身的一瞬间就开始蒸发,仿佛是浇到了烧红的铁剑上,卫生间里很快就充满了白色的水汽。 “允遮,你没事吧。”这时,成军推门跟了进来,“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去医院?”说着,关上了身后的门。 卫生间里闷热得让人窒息,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鹿野隐约看到白气里成军的眼中好似有蓝色的流光。 他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黄铜扳指,水汽渐渐散去。 第48章 完 鹿野平复了一下,虽然把呕吐止住了,但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成军的目光,在黑暗中灼灼如野兽,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死自己。 周遭的黑气都不能隔绝他贪婪的目光。成军本人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低估了鹿野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度。 在他泄露出一丝危险气息的瞬间,鹿野就知道自己的身边有一头要吃掉自己的怪物。 他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不清楚成军实力如何,但他既然有信心把自己视为猎物,就一定有压倒性的实力优势。这种情况下,自己只能装傻,尽量拖延时间。 他跪在地上瞥了成军一眼。明明还是那个熟悉的儒雅皮囊,但内里却仿佛包裹着腐烂的血肉,此时此刻,尸体般的腐臭几乎要隐藏不住地泄露,仿佛那只是一张人皮包裹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腐尸。 以成军为中心,黑雾从他的身后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卫生间。那只忽明忽暗的灯泡也彻底宣告报废,还是中午,房间就已经黑得像是午夜。 浓稠的腐臭几乎要令鹿野窒息,无数只暗红的触手从黑暗中伸出,摸索着他的身.体,触感黏腻冰冷。深渊一般的黑暗中传来怪兽的号哭。 “允遮,”一只手突兀地从黑暗中伸出,扶住鹿野的肩膀,“发什么呆?怎么了?” 鹿野这才回神,那些压抑浓黑的景象潮水般退去,卫生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蒸汽、黑雾、触手都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头顶的灯泡再次变得明亮,不再忽明忽暗。 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吗?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左小臂,纹身上的火光已经暗了下去,图案的颜色似乎也有点变淡,纹身正在变浅,仿佛被洗过一次。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幻觉吗好像并不是。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鹿野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回应:“可能是有点中暑,我去吹吹空调就好。”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可是门把手却按不下去,房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鹿野又反复试了几次,都没能多打开房门。 “我帮你,中暑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吧。”成军走上前,帮鹿野打开房门,把他送到床边,“我去做饭吧,你躺下来休息一会儿,饭好了我来叫你。” “好,麻烦你了。”鹿野点点头,乖顺地躺到了床上,做闭目养神状。 成军离开卧室,顺便带上了门。确认房间只有自己之后,鹿野渐渐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 心脏在胸膛里狂跳,身体也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知道这是自己缺失的恐惧正在渐渐找回主场。也许不久之后,他就会重新学会颤抖。 鹿野深吸了几口气,迫使自己放松下来。刚才的不适感也许就是找回恐惧的前奏,虽然不确定具体是什么诱发的,但一定跟成军有关。 成军似乎不是人类,而是蛰伏在鹿野身边多年的怪物。鹿野能感觉到,当自己的恐惧冲破牢笼之时,成军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吞噬。 他就像他豢养多年的家畜,即将在品质最好的瞬间被宰杀,面对手拿屠夫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思考对策,束手就擒不是鹿野的性格,但也许是成军对他动了什么手脚,他的意识很快就开是模糊不清,几个呼吸之间就睡了过去。 * 一片黑暗中只有身后房屋被烧毁的坍塌声,空气中火星飞舞,空气似乎能灼伤人的喉咙。 福利院大门口,一个孩子怀抱着另外一个生死不明的男孩,他们正在逃离身后燃烧的建筑,但是被面前的怪物挡住了去路。 “他已经死了,你要抱着一具尸体到什么时候?”黑雾中藏着的怪物模糊不清,只有无数伸长的触手在鹿野面前舞动,灵活的腕足拂过鹿野被熏黑的脸,留下透明的滑腻粘液。 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压迫感在鹿野脑海中炸开,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手脚发软,鹿野堪堪稳住身体没有瘫倒在地,怀里抱着的人正在下滑,他又努力抱得更紧一些,没有让他滑下去。 “原来藏在这里呀,不会恐惧的人。”这次鹿野看清了,在黑色雾气中蠕动的怪物形似巨大的章鱼,两颗冰蓝色的眼球在深处折射着他身后的火光,犹如恶魔。 “我可以让他活下去。”一条触手伸出,将一枚花纹古奥的黄铜扳指戴到了已经死亡的男孩手指上。 鹿野满腹疑问,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原地看着那团漆黑的浓雾越变越小直至消失。 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童年的记忆,黑屋里的怪物应该就是成军,但他并不知道尘封的记忆现在显露的意义,也同样不知道怀中的人究竟是谁。 他低下头看向那枚戴在男孩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确实是今天成军手上戴着的那枚,但在他的印象中,成军的手上并没有过任何饰品,那枚扳指是在今天刚刚出现的。 从回忆看来,成军是把扳指给了自己怀里抱着的人,而这枚扳指替他续上了命,可是成军今天又戴上了扳指。 那这个人呢?是这个人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了扳指,他会死掉吗? “我没有死。”正在鹿野思考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说话了,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人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样子。 小孩的五官线条比较模糊,鹿野这才注意这人看起来是个混血,睁开的眼睛蓝得像水洗过的天空。 “你……”的眼睛为什么和刚才的怪物一样? 鹿野觉得不可思议,在怀里的人说话的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脱身,而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他现在正以成年人的身形公主抱着一个大男人。 也许是因为知道这是梦境所以做事肆无忌惮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刚刚想起这人和自己在儿时关系应该不错的关系,也许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没有成军那样的压迫感的关系,他没有放开手。 “放我下来吧,这样累。”鹿野这把那人放下,惊讶地发现他站直后竟然还比自己高几厘米。也许是因为在梦境里面人比较松弛的缘故,鹿野少有地露出了有点迷糊的表情。 还没等他问出想问的话,就已经被面前黑发蓝眼的人一把抱住了。这实在是过于危险的姿势,而且面前的人因为身形优势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怀里,让他动弹不得。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猛踩他一脚然后借机脱身才是明智的选择,但鹿野还是没有那样做。 既然是在自己的梦境里,那随心所欲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因为年纪到了所以该找对象了吗?鹿野胡乱地想着,如果这次能从准备开餐的成军手里活下来的话,也该考虑一下婚恋大事了。 男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栖栖嗦嗦的鼻息像密密麻麻的亲吻落在鹿野的后颈上:“真没想到你这么乖,我还以为你肯定会不让我抱。我是池念屿,你不记得我了吧?” “不过没关系,等毁掉道格拉斯的扳指之后你就都能记起来了,也再不会被洗掉记忆了。” “换句话说,你会有一个自己可以把控的未来。” 鹿野沉默了一会儿,眼前这个人知道的很多,自己能够和他分享这么多事,想必二人的关系也比较密切。 池念屿紧了紧怀抱。 “……这不是单纯的梦境吧,”鹿野忽然说,刚才呼吸的触感有别于之前怪物的黏液,过于真实,“你能够跑到我的梦境里来,你也是个怪物,对吗?” “……还是老样子,这么冷血无情,温存一会儿不好吗?”池念屿说着抱怨的话,但似乎已经习惯了,语气十分轻松,“是,我是道格拉斯……也可以叫成军用那枚扳指制造出来的怪物。” “道格拉斯除去所有的限制需要三个条件,一个是将扳指送出,可以重新获得在不同空间穿梭的力量;第二个是将扳指收回,也就是现在,他的威慑力更上一层楼,带来的压迫感远超过去。” “而第三个,就是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为他感到恐惧。你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一点恐惧了吧,他刚才是在试探你,也许下一次你就会被吓破胆了。” 鹿野咬了咬嘴唇,他能听出来,道格拉斯的完全复苏很可能会再次剥夺眼前这个人的生命。毕竟那枚扳指似乎是池念屿生命的源泉,失去它是否也意味着对方生命的终结? “成……道格拉斯复苏之后呢?会有什么后果吗?”但是他不会轻易因为别人就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是面前的人会死,那又与他何干?道格拉斯明显就不是有可能击败的敌人,仅凭一腔热血向他挑战不会有任何结果。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池念屿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大概率我会死掉,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不想骗你,道格拉斯完全苏醒后,你的生活也许并不会发生什么大改变,一切照旧。” “啊……连我自己也说服不了,站在你的立场上来看,冒险阻止道格拉斯确实得不偿失。” 说完,池念屿又紧了紧怀抱,让鹿野觉得有点窒息。随后,他又忽然把脸凑过来吻上了鹿野的嘴唇。那个吻很生涩,仅仅摩挲了几下唇瓣,却蕴藏着难掩的悲伤和决绝,似乎那个人已经笃定这是最后一个亲吻了。 鹿野没有反抗,他现在脑子里很乱,显然自己空缺的一个月记忆和眼前的这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两个人也许发展成了恋爱关系。 但是真的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在生活一团乱的情况下和别人发展恋情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是在骗他,用感情欺骗利用他,但鹿野很清楚,如果不是抱有好感的话,自己是根本不会假装和他谈恋爱的。 那就是有点喜欢喽。 一吻结束,鹿野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神游,末了觉得嘴皮子被磨得有点痛。现在想来应该是自己以前没有教过这个人怎么接吻,才导致他如此生疏。 自己的生活会一切照旧吗……不可能,道格拉斯刚才的眼神像要活吃了自己一样,如果不能除掉他,自己未来的生活只会更加悲惨。 但是要怎么除掉呢?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也不是太可靠,但事到如今自己只能仰仗他。 “……说吧,我应该怎么做?”鹿野把下巴垫在池念屿肩膀上,“让道格拉斯完全复苏的话,我又会回到原来行尸走肉的生活状态,我不想变回去。” “所以,告诉我,要怎么配合你?” * 身后的福利院轰然倒塌,最后的火光在焦黑的房梁上苟延残喘,之前聚集在操场上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不知何时都消失了,鹿野的漆黑梦境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几声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黑暗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那道缝隙越来越大,空间似乎被扭曲了,然后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从那道缺口散出,在一片黑暗中难以分辨。 几条触手从缺口中探了出来,蠕动着伸向池念屿,像是要把他包裹起来似的。 鹿野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道格拉斯。 布满粘液的肉粉色章鱼终于从那道裂缝完全钻了进来,两颗冰蓝色的眼球足有篮球大小,浑身散发着一种腥臭气。 “他去了哪里?”道格拉斯说出了某种不知名的语言,和扳指里的尖叫如出一辙,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但是池念屿准确地知道它的意思。 “我把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没有必要参与到这场争斗中。”池念屿语调平静,也逐渐变成了一条章鱼的形态。 “你觉得把他送到其他世界有用吗?”道格拉斯语气轻蔑,“其实你在我看来就是蝼蚁,就算我现在不杀死你,在几天之内你也会衰弱然后死亡。” “你知道的吧,我已经收回了那个能让你活下去的东西。你现在阻止我去找他,只是不想让我再操控他而已。真是感人至深,但你觉得自己能拦住我多长时间?” 道格拉斯声若洪钟,说出的话穿透了层层障碍转到了鹿野耳中。 他并没有让池念屿将他送到别的世界,而是藏在火烧之后的废墟里。道格拉斯的话他并没有听懂,传到耳朵里的只是让人忍不住颤抖的尖啸而已。 他又一次想起了池念屿的话:抢到扳指,我就能代替道格拉斯成为神,你也能恢复自由。 但是,真的能成功吗?池念屿仅仅是道格拉斯随手创造出来的行尸走肉而已,怎么可能打败比肩神明的道格拉斯? 在他回味池念屿的话时,不远处的两只章鱼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两只巨兽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纠缠在一起,粗.长的腕足狂龙般舞动,吸盘留下的痕迹像是锋利刀片的割痕,在橡胶一般的身体上留下密布的伤痕,青蓝色的血液混在一起,逐渐涂满两只怪物的身体。 短短几分钟,体型较小的那只就落了下风。池念屿的身上明显有着更多伤痕,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涌出。 他松开了纠缠着道格拉斯的触手,仿佛巨大的尸体。 池念屿的腕足松开的瞬间,鹿野感觉脑海中有一根弦断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叫嚣,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冷却。他浑身瘫软地跪下,整个人暴露在一双巨大的冰蓝色眼球面前。 道格拉斯恢复人形,不再是成军,而是长着一张与池念屿一般无二的脸。他欣喜若狂,看着鹿野不受控制流出的眼泪兴奋地大笑。 “终于!我养了你十八年,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他一把掐住鹿野的脖子将他提起,用冷血动物打量猎物的眼神上下看他,仿佛在看精心豢养的家畜。 道格拉斯凑近鹿野的脖颈,似乎要咬下去。尖利的犬齿抵在皮肤上,滑腻的舌头舔舐着皮肉,像是癫狂的吸血鬼即将咬死人类。 鹿野无意识地颤抖又泪流满面,整个人连反抗都不能,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弱小得像是待宰的羔羊。 “放心,我不会吃掉你,神明是不会饥饿的。”道格拉斯放开鹿野,甚至伸出手指帮他擦眼泪,“果然如我所料,其它恐惧与你的相比简直可笑,我以后去哪里都会带着你……” “等、等等……”鹿野突然张口说话,虽然声音颤抖,但他还是鼓起勇气直视着道格拉斯那双掠食者的眼睛,“我是恐惧……但不是对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怕你。” “你这个疯子是来搞笑的吧!好恶心啊你个死变态!” “什……”道格拉斯震惊地睁大眼睛,这时他感觉自己左手一痛,拇指连同那枚扳指被一只血淋淋的腕足卷走,在巨大的挤压力下化为碎屑。 他的身后传来池念屿的声音:“他没有怕过你,只是怕我死掉而已。” * 鹿野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留下痕迹,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睡午觉做了一个梦。 鹿野迷迷糊糊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脸。水流出来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光滑的左小臂。 那里的纹身呢? 就在愣神的功夫,过去几小时的记忆纷至沓来,还有更久远的,这一个月的,十八年来的,那些被刻意抹掉的记忆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躲藏在废墟中的时候他想明白了。自己手腕上的纹身自纹上开始就没有过什么特殊的反应,却在池念屿的扳指被收回后变淡了。 所以他大胆假设,那个纹身跟道格拉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是代表了池念屿的状态。 变淡了就说明他的力量在衰退了吧。也是,赖以生存的扳指被拿走了,衰弱才是正常的。 现在光洁的左小臂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池念屿消失了,纹身也消失了。 在最后那一刻,池念屿销毁了他和道格拉斯都赖以生存的扳指,用同归于尽的方式保全了他。 这样的死法已经足够悲壮,现在鹿野又想起了自己对他之前抱有的想法,心里更像是梗了一团血淋淋的湿棉花。 自己以后就能够过上一直以来所期待的生活了吧,毕竟道格拉斯死了,WHALE那些他控制的人,也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是鹿野并没有觉得轻松,这份用生命换来的自由过于沉重。 池念屿在他的心中,算是爱人吗? 自己用不坦诚的利用之心欺骗了他,但不要脸地认定他是自己已故的爱人,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吧。 希望自己肮脏的想法和谎言没有玷污他干净的灵魂。 希望自己擅自将他放在心中最重的位置,没有让他的亡灵蒙羞。 他会有亡灵吗?一个早在十八年前就应该死掉的人,又变成了不知名的怪物,恐怕地府也没有他的位子了。 那我呢?我用这条他换回来的生命干什么呢? 不如出家了吧,鹿野想,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文凭,出去赚钱也没有公司会要他,不如就去当个和尚,然后用余生怀念池念屿。 “……小鹿,你醒了吗?我听到洗手间的水流声了。”这时,鹿野的房门被推开了,门口站着赤.裸着上半身的池念屿,“好热啊,我刚才洗了个澡,然后去另一个房间休息了。” 鹿野看着门口几乎是毫发未损的池念屿,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对方除了眼睛没有什么变化,之前过于无机质的蓝色变得深了一点,看起来更有真实感。 “哦,托你的福,我活下来了。”池念屿这才想起自己在鹿野心中还是个死人,开始不紧不慢地解释,“呀,想不到你那么怕我死掉啊,直接又给我续了一命。” 他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白的戒指,平滑的表面并没有纹路。 “……什、什么?”鹿野震惊地长大了嘴巴,卸掉了实验品的枷锁之后,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面部表情丰富了许多。 “让我组织下语言。”池念屿笑了笑,坐到床边后暗搓搓地向鹿野的方向挪动,“就是小的时候,你不想让我死,正巧这时候道格拉斯给我套上了扳指。你对于‘我会死掉’这件事的恐惧进入了那个扳指,才让我活了下来。不然光有那个扳指,我是不会有自主意识的。” “刚才你再一次因为‘我会死亡’这件事感到恐惧,和你十八年前的恐惧呼应产生了一枚新的戒指,把我救了下来。” “所以就算扳指被毁掉了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相反,我摆脱了之前怪物的身份,现在变成了一具普通的活尸。” 鹿野沉吟了一会儿,感觉槽多无口,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的恐惧有那么大的作用?特殊道具吗?” “只能算是特殊道具的组成部分,”池念屿终于挪到了鹿野边上,悄咪咪地和他十指相扣,“多亏它跑到了扳指里,扳指又戴到了我手上。” “行吧,虽然听起来很扯,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回来了。”鹿野拉着池念屿一起倒在了床上,“这么说的话……你的命和我连在一起了?” “是这样没错。” 鹿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虽然是这样,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道歉,我以前不够真诚,对你有利用之心。” 鹿野又道:“你也得承认,你心里就是有点瞧不起我的意思。” 池念屿连忙解释:“那都是误会,道格拉斯还搞出个debuff离间我们两个,我现在已经反省了,再也不会了。” “好了,反正我们都有问题,”鹿野打断池念屿开始自省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他正色道:“我这次很认真。池念屿,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池念屿点点头:“好,我很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反思: 第一篇写得磕磕绊绊,故事不完整就草草收尾了。 情节进行的进度比我想象得慢很多,前期大改过很多次,把时间都浪费了,拖到后来因为三次元的原因而断更过两次。尤其是前两个月,思路都扔掉了。这几天再捡起来手感已经不好了,强行写下去可能原本的水准都达不到,索性提前收尾。 所以感谢小可爱们还愿意看下去,QAQ下一篇我会好好吸取教训。 前面埋下的坑有好几个都没有填上,配角故事也没有交代清楚,作者在这里跪下谢罪。接下来两个月又会忙三次元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又要断更,又会变得拖拖拉拉的,要死不死的填不上坑。我接受不了坑掉这件事,所以相比于磨磨唧唧质量下滑,我还是选择让它在很不理想的情况下完结了(这个结局确实是之前想好的,但是中间很多过程不见了)。 计划30万字,写完18万字。虽然实物和想法出入很大orz,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在写的过程中发现我的能力是在太有限了。虽然想好了各个角色该如何完成,埋下的坑要怎么填上,但是原计划的剩下两个副本我并没有想好怎么写。 在前面的写作过程中我已经发现了自己对副本世界的描写有问题,不够切合副本主题,比如福利院那个,跑偏得很大,小白高估了自己QAQ。对剧情节奏的把控什么的也完全不行,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捏。 很对不起一直看下来的小伙伴,下一个坑我会做好准备,大概会存稿个一半以上再开坑,争取不出现断更的情况。 (全书完)